水扬是第一个找到戚云战场的人，当时那里已经沉了尸山血海，他只从几个幸存者的口中知道，戚云重伤之后勉强带着昏迷的妻子走了，至于孩子，被遗留在了战场中心。

    那些幸存者无一不是缺胳膊少腿，恨不得亲手剐了戚云，自然不会救他的孩子，所以那孩子被伤了心脉之后，啼哭了没多久，就死了。

    白家人稍后赶到，全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妹妹生死不知，外甥女儿当场身死。

    可他们最终也只能葬了孩子，依旧各处地听到消息就去找，这么一直耗了一年，被整个上三州正道排斥防备了一年，最终得到了一个戚云身死的消息。

    至于白秋池，药宗看在她已经是个活死人的份儿上，将她送回了白家。

    再后来，大约是又过了五年，白家夫妇偷偷送来了一个极其瘦弱的孩子。

    水扬勉强笑了笑，温声道：“那个孩子是秋池的，其实他只比团团你小了一岁，但是他被送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才一岁不到的模样。

    秋池被送回白家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竟然怀有身孕，直到回去之后的三个月，她才显出喜脉的脉象，六个月后剖腹取子，生下了这个孩子。”

    戚团团觉得脸颊湿湿的，君九离给她擦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

    那只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但戚团团却能够感受到那份深沉的父爱和母爱。

    她哑声问道：“那个孩子，就是小圆子，是不是？”

    水扬点了点头：“对，可能是外甥相舅，白叔见这孩子像我，又怕事情被人发现，留不住这个孩子，所以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养了四年，然后交给了我。”

    他垂眸掩去眸底的心痛，轻声道：“这个孩子生的很不容易，生下来几乎跟他母亲一样，弱得只剩下了一口气。

    但秋池似乎早有所觉，她准备好了一切，挽救孩子的药都早早地准备好了。她把交代刻在了她的背上，白婶怕她长褥疮，经常给她擦白云城的白玉膏。

    擦了三个月的药，那些伤痕忽然冒了出来，白婶和白叔不忍她拿性命换来的机会白白流失，所以安排好了孩子的身份，而我要做的，就只是认下孩子，并且将他平安养大。

    没有人知道白秋池还有我这么一个亲哥哥，更没有人知道我们私下里有来往，所以这个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了。而现在，我又找到了你。”

    戚团团忽然觉得沉重无比，她轻声道：“他一定是故意在清寂峰被堵住的，因为他知道他不死，那些人一定会不停地追追追，杀死他的妻子和孩子。他想用自己的死，给妻子和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这个他，是戚云，戚团团的生父。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甚至在传闻中，这个男人是恶的代表，可戚团团依旧觉得亲近和濡慕，很想见见他，想告诉他，他的孩子都没事，他的妻子，也会没事的。

    戚团团握住了水扬的手，认真地道：“等我解决好了这边的事情，就跟你去白云城，我一定会救好她！”

    水扬浑身一震，红着眼眶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你是个好孩子！秋池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当年戚团团身死的那场戏，没有一个人怀疑过那个婴儿是假的，因为白秋池为了那个孩子被打断了心脉，戚云为了抢夺孩子，被砍断了手臂。

    谁能想到，那个男人竟然会为了妻儿做到这种地步，先是断臂，然后送命。

    如果他肯抛开妻子逃走，只要等他境界一稳，他将是整个九州大陆里的顶尖人物，再没有一个人敢触他的霉头。

    可就是这样一个只要抛弃妻子就能站在全世界巅峰的男人，却为了给妻儿一线生机，把他能付出的，能计算到的，全都计算到了。

    知道戚团团就是自己的外甥女之后，水扬越发看到了戚云的真心，也越发恨不起来这个人了。

    哪怕这个人，如今已经成了整个上三州的禁忌，成了所有恶欲的代表，可在对待妻儿上，他已经做到了世间好男人能够做到的一切，甚至更多更多。

    “小圆子，过来叫姐姐。”水扬仰头压下眼中的泪意，转头冲水祁渊招手。

    水祁渊早就听呆了，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话喊叫，直到水扬冲着他招手，他才惶恐无措地冲到水祁渊面前，眼底满是茫然。

    水扬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小圆子会因为爹是舅舅，就不认爹了吗？”

    水祁渊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

    水扬轻笑：“所以啊，小圆子只是多了几个疼爱你的长辈，其他的都跟以前一样。”

    水祁渊知道其实并不一样的，这样不止是多了长辈的事情，但他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爹爹永远都是我爹爹。”

    真要有不一样，那就是他以后会对爹爹更好，更孝顺。

    水扬见他眼中依旧赤诚清澈，顿时常常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本就跟常人不同的孩子，因为身世的问题，而变得更加古怪，不能跟世间相融。

    他拉住水祁渊的手，将他的手跟戚团团的放在一起，温声道：“你们两个，都是戚云和白秋池最爱的孩子，他们为了让你们活下来，付出了所有他们能付出的东西，所以，你们一定要健健康康地长大，比任何人都要开心，知道吗？”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把这两个人的快乐活出来，活够本啊！

    戚团团和水祁渊都乖乖点头，小脸儿上满是郑重：“我们会的！”

    水扬欣慰得直笑，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戚团团和水祁渊同时红了眼眶，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相握，那种血脉牵连的感觉，让本就亲近的两个人，越发觉得亲密无间。

    水扬飞快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好几次深呼吸收敛情绪，沉声道：“你们两个都要记住，今天出了这间屋子里门，就永远忘记今天听到的一切，除非有朝一日你们也能达到仙尊，否则，永远不去追问你们父母被追杀的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