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胃的过程相当痛苦，有那么一瞬间，乔雪睁开眼睛，看了楚子轩一眼，很快又闭上了。

    乔雪的眼神空洞，对活下去没有任何的眷恋。也可能是因为毒蘑菇中的神经毒素，瞳孔对光刺激没有反应。

    濒死状态下人会这样，基本上救不活了。早发现一个小时，或许还有机会。

    楚子轩红着眼睛说道：“算了，让她走吧，我们该尊重她的选择。”

    “你说什么呢，这是一条生命！”武琳怒道。

    “生命很宝贵，但是生命也该有尊严。乔雪生活在痛苦之中，她想要离开，我们应该尊重她的意愿。”姚星宇说的很轻松，可是表情很痛苦，眼睛里还有泪光闪烁。

    武琳说道：“别拿西方人文关怀那一套说事，你们生活在华夏大地上，我们的文化和价值观核心是家，从出生起，我们就生活在家庭之中。我们并不是为自己活着，背后还有家庭。到这个年纪，养育我们长大的父母已经老去，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就这么走了？有没有替他们想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并不是故事，父母的后半辈子想起你的时候就会痛哭，你有为他们想过？”

    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么长一段话，像我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有一点感动。尽管我对亲生父母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些恨意，因为我从没有感受过家的存在。

    楚子轩和姚星宇的泪水决堤而出，七年以来，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你们怎么不说话？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武琳眼睛也红了，大声质问着两人。乔雪或许能听到，这是在拷问她的灵魂。

    我有点不自在，空间狭小的卫生间里一下塞进这么多人，除了濒死的乔雪，三人都在哭泣，只有我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他们都在悲痛之中，没人注意到我，还是让我很不自在，想要尽快离开。

    就在这时候，乔雪停止呼吸，美丽的生命用这种方式划上了句号。

    楚、姚两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痛哭。

    武琳也懊恼的哭出声来，姜力、肖科、黄韵、乔雪，四个年轻人在生命最精彩的阶段早早的谢幕。他们四人性格迥异，接触时间不长，能感觉到他们都有潜力，如果能渡过这一关，前途不可限量。

    实际上经历过这些事后，她对坠崖案有了新的看法，或许真的和这些年轻人没有关系。

    哭声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小李室友，走到卫生间门口，看了一眼，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手捂着脸颊，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把她送回去吧。”武琳哽咽着说道。

    楚、姚两人一边哭，一边架起乔雪，把她抬回床上。小李的室友很仔细的为她整理了衣服。

    “走吧。”我不想让武琳再看下去，准备拉她走。

    “等等！”楚子轩叫住我们，拿了一个大信封给我们。“他们有话对你们说。”

    “他们？”他的意思是指已经死去的人，对于这个结果他们早就知道？

    姚星宇擦掉脸上的泪水说道：“他们叫我们回来，说是要给坠崖一事画上句号，和过去彻底再见。”

    武琳接过大信封，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

    我用手机照着，武琳开始读那封信。

    ……

    再见，丑陋的世界。

    人性竟然如此可憎。

    七年之前，我眼中的世界绚丽多彩，一切都是美好的。

    一次意外之后，我才发觉人性是黑暗的。

    对于那场悲剧，真相是什么似乎并不重要。在大众眼中，我们成了罪恶的根源。有些人竟然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简单的敲击键盘，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们。媒体更是推波助澜，只因为我们的光环更吸引眼球，只因为死者看上去很可怜。

    仅仅几天的时间，我们见识了整个社会的恶意，没有任何人为我们说话。

    对我们来说，那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我告诫自己要坚强，我们没有依靠，在极度压抑之下，只有同伴的肩膀可以依靠。那时候我们说的最多一句话是过去就好了。

    事实证明我们还是太天真了，噩梦一旦开始，永远不会结束。

    走在路上，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在安静的环境中，你能听到有人低声议论你。甚至有不认识的人痛骂你，攻击你！

    就像是我们背上烙上罪恶的标签，一辈子都洗涮不掉。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竟然坚持下来，没有人自杀简直就是奇迹。

    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毕业了，我们各奔东西，似乎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

    结果是我们又想多了，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总会有人询问我们的过去，向我们打听坠崖的事。让我们再一次回想去惨痛的过去，伤疤一次次揭开，伤口鲜血淋漓。

    我们变得紧张多疑，拒绝社交，防备每一个接近我们的人。五年的时间，不停的变换工作。我们一事无成，快乐离我们越来越远。

    原本该支持我们的家人开始质疑，人生似乎失去了方向，更可怕的是我们失去了同伴的依靠。只能一个人独自面对。

    我真的累了，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收到邀请函，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终于可以解脱，好好的休息一下。

    当我了解到有同样的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个，既然无所留恋，我们决定玩一个大的，要和世界开一个恶意的玩笑。或许能再一次成为报纸的头条！

    感谢那些一直以来锲而不舍攻击我的人，是你们帮助我做出了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能过的平凡而简单。

    ……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开头没有结尾，没有署名。从整齐漂亮的字迹来看，乔雪是在非常稳定的情况下完成的这封信。

    这封信不到一千字，字里行间都是血泪，我都能感觉压抑，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呼吸都有些困难。

    武琳的状况很不妙，她用发抖的手把信给我，接着又拿起手机，轻轻的一按，屏幕就亮了。

    我认得这款手机，刚上市的时候卖的特别贵，摄像头是当时最好的，拍出的照片媲美同时的数码相机。

    手机中有一段视频，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拍摄他们在大雨中前进。

    看完视频我震惊了，视频完整的记录了警察坠崖的经过，他真是失足掉下悬崖的，与十八人没有直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