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苏暮离的话，苏誉惊讶地睁大了眼：“大小姐竟真的要将二小姐指给楚南泽？”

    苏暮离垂下了眼帘：“大道循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是我与苏慕雪、楚南泽之间，因果终结的最好结果，我总要给过去一个交代。”也给原主一个交代。

    这两个人是导致原主身亡最直接的凶手，仇都已经报到了这一步，就绝对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苏誉被她眼底沉重弄得心中一凛，想到过去的那六年，心中也是一沉，他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不再这个格外沉重的话题上继续停留，免得惹她难过。

    苏誉笑道：“说起来，上次看到那位带着的面具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据传，乌衣巷中出现了一位神医，那神医带着一张小狗儿面具，那人……”

    苏暮离笑眯眯地点头，摇了摇头，颇有些自得的样子：“是我呀，就是我。”

    她手掌一翻，那半张狗狗面具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苏誉看着她毫不遮掩的炫耀，顿时嘴角微抽，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面具上，想到也戴过这张面具的某位王爷，便笑不出来了，他轻咳了一声：“大小姐似乎已经无意遮掩？”

    苏暮离抚摸着面具上的纹络，脸上露出了几分霸道：“原本只是想着玩儿玩儿，不过，总有人逼着我，赶着我，恨不得我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给他们看看，既然他们想看，便看好了，我怕什么呢？总有他们求到我门口的时候！”

    苏誉摸了摸鼻子，莫名地觉得，那场景，有点儿鸡血。

    当！

    两人又往回走了一段，眼看着就要到苏暮离的院落了，苏家的警示钟声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苏誉挑眉笑道：“看来最后一队也已经回来了，祠堂怕是已经开了，老大，你准备好，去看好戏了么？”

    苏暮离轻笑一声，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自然，时刻准备着！”

    她说话的同时，忽然眉头一挑，转头往拐角处看了一天，登时便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是十一。

    苏暮离挑唇一笑，想了想，抬手，摘了一片叶子，用灵力刻下一行字，将叶子夹在指间，然后抬手轻轻一弹。

    于是，躲在角落里装丫鬟的十一，便愕然地发现，自己的丫鬟发髻上，多了一枚叶子，摘下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再来一旨赐婚，苏慕雪，楚南泽，良配。

    啧！

    好毒！

    但是我喜欢！

    十一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想到今天去凑热闹的时候，看到的楚南泽的惨状，嘴角边儿的笑容顿时浓郁得不行。

    皇后娘娘不是最喜欢冲自家主子发善心，表慈善了么？

    真好，终于有能够用得着皇后娘娘的地方了！

    主子一定很开心！

    不过，这片叶子一定要拿好，不能损坏了，万一，主子又要收藏呢！

    当十一兴冲冲地往回赶的时候，皇宫之内，金殿之上，皇帝墨苍穹正满脸无奈地垂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已经五十多岁了，然而看起来，却仍旧是三十岁的俊朗中年人的模样。

    “你当真决定了？不需要同你的师门通信，便这么把人给定下来了？”墨苍穹温声问道。

    作为大业帝国最为铁血的一代皇帝，墨苍穹向来都是冷肃而严峻的，然而这份冷峻，他从来都不会用在自己的这个儿子身上。

    不过，这天下间的人，谁要是跑到他这个儿子面前扮冷峻和严肃，那实在是在自找打脸。

    他实在很难想想，在这世上要是真的还有个比墨九卿还要更加冰冷严肃的人，得是什么模样。

    他这个儿子，从小，就跟个小老头一般，整日整日里板着一张脸，得亏长得好看，若是难看点儿，衬着他这么一副表情，那实在太可怕了。

    他是喜欢这个儿子的，也为有这么一个儿子而自豪无比。

    可惜，这么多年来，皇宫之中关系错综复杂，他这个儿子背后同样势力繁复，两两相交，弄得误会重重，阻碍重重，害得两父子越走越远，即便是他真心想要替这个儿子着想一次，真正把事情做出来，却连他自己都得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居心。

    一切，大概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太强，强大到了他若是不死，便会有无数人群起而攻之的地步！

    而他这个父亲，却只能看着，唯一能够尽到的，属于父亲的职责的事情，竟然只能是做半个看客，尽可能地减轻自己对他的伤害！

    何其可悲？

    看出皇帝的神思飘远了，墨九卿抬手，将一只手放在面前的条案上，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笃笃。

    低沉悦耳的敲击声在金殿上响起，显得有些空荡无依。

    待皇帝回神来看过来的时候，墨九卿已经再一次端坐好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度，甚至是下巴的上扬程度，都像是从宫廷礼仪里面丈量出来的一般，完美无瑕！

    墨苍穹抚了抚有些抽痛的额角，无奈地看向了他：“抱歉，小九儿刚刚说了什么？父皇不小心跑神了。”

    墨九卿并不在意他的走神，神态地道：“儿臣刚刚说，人定下了，师门那边，等闲了便会通知。”

    是通知，而不是商量，一如既往的霸道，却又霸道得这样自然而然。

    然而，谁都得承认，墨九王爷，有这份霸道的资格，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墨苍穹想到他的那个师门，顿时更加头疼，不过，难得看到墨九卿这样直白地表现出喜恶，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极感兴趣的。

    墨苍穹问道：“苏家的那个丫头，就那么好？”

    墨九卿严谨地点了点头：“她极好。”

    墨苍穹忍不住惊了惊，连他这个父皇，甚至是他师门，都没能够得到过他一句“极好”呢。

    “那她好在哪儿？”墨苍穹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好奇。

    墨九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抿唇不吭声便罢了，竟然还直接站起身来，一丝不苟地行礼告辞，然后直接走人了！

    墨苍穹顿时被气笑了，他挑眉看向了躬身立在一旁的高权：“朕这一次，又哪里招惹到他了？”

    高权轻笑了一声，温声道：“陛下，殿下大概是觉得，九王妃的好，他一人知晓便好了吧。陛下忘了么？殿下对于看得上眼的，向来霸道得让人头疼呢。”

    墨苍穹闻言一愣，继而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朕是他的老子呢！难不成日后他把人娶进了门，还藏着掖着不给朕看不成？这般小气的小九儿，朕十多年没见过了！”

    高权低低地跟着笑了笑，并不接话。

    墨苍穹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这才把脸上的笑意收了，转头问道：“你的伤，可还好？”

    高权恭声道：“无妨，只是些皮外伤，养上个把月就好了。”

    墨苍穹的瞳孔微微一缩，眼底倏地闪过了一抹凝沉，声音低沉地道：“连你都要养个把月啊。”

    他顿了顿，呢喃一般地说道：“看来是真的认真了。”

    他自言自语，也不需要高权回答，便又说道：“也是呢，他不在意的，向来都只是能够让我们看到的那些。偏偏是他在意的，从未现于人前。

    这次，若非是为了堵住朕的路，怕朕再下赐婚的圣旨，给了苏家那个丫头委屈。他，怕是还会继续藏着啊。高权，你说，小九儿，他现在防备朕，防备到了哪一步了？”

    高权嘴角带着恭谦的笑容，无论皇帝说了什么，从头到尾都是浅笑不语，直到皇帝这么直白地冲着他发问了，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出声。

    高权道：“殿下不相信任何人，不正是陛下所希望的么？以往陛下不是总不知道该如何牵制殿下么？如今，殿下有了喜欢的人，陛下……”

    墨苍穹忽然轻笑出声：“高权，若他知道你这般提醒我，会杀了你的。”

    高权微微一滞，脸上地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却又很快就将所有情绪都收敛了起来：“若当真有那么一日，那实在只能怪奴才技不如人。”

    他没有说别的，是因为，他知道，皇帝说的是真的。

    墨苍穹神色莫名地盯着殿门口的方向，沉默良久，却见原本已经离开了的墨九卿竟然去而复返。

    墨苍穹脸上的神色瞬间从冷凝变成了温和，他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小九儿怎么回来了？难道是想朕给你和苏家的那个丫头赐婚？”

    他本是调侃，却见墨九卿竟然真的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墨苍穹的眸色微微一变，忽然就想到了刚刚高权所说的，所谓牵制的建议。

    墨九卿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墨色的眸子瞬间深不见底。

    不过是一次试探，这人，果然已经将主意打到了离儿身上啊。

    不过没关系，无论是谁，想要牵制他，可以，但是只要有人敢朝着他的离儿伸爪子，那么，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之剁掉，并且，是连根带族的剁掉！

    待眼瞳中的血色消失，墨九卿才道：“的确是赐婚，却不是我，而是南王府和苏家。”

    墨苍穹微微一愣，继而惊讶地问道：“苏慕雪，和楚南泽？”

    墨九卿惜字如金地道：“此二人，良配。”

    墨苍穹嘴角微抽，看着墨九卿直直看过来的目光，满脸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好好！小九儿说他们是良配，他们便是良配！”

    他当下便拟了圣旨，直接写上了苏慕雪和楚南泽的名字，半分也没有把人家好好的姑娘，配给一个快死了的废人的内疚感。

    眼见墨九卿难得直白地露出了几分柔软之色，他心中一动，恍然间终于抓住了一种和儿子相处的小窍门——似乎，满足他这个儿子想满足的人，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