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离他十多米的约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脸肉眼可见地苍白,尼尔的尸体缓缓向后倒,狠狠砸在地上。
约翰满脸惊惶,一股神秘的力量切断了他和尸体之间的联系。
骷髅们渐渐化作尘沙,风一吹,便散落在空中。
维里大口喘气,眼眸中倒影着生死大门洞开的景象。骷髅化作的尘沙汇聚成龙卷风,被大门吸入,浓雾被电光劈得干干净净。尼尔的尸身也浮了起来,离开神殿,最后没入漆黑的门内。
森林燃起一簇火,维里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便撑着石雕站了起来。
他只能听见大火燃烧树枝的声音,大理石砖都映成鲜艳的红,好像满地流淌着鲜血。
维里打量着约翰,评估着他现在的实力。没有骷髅傍身,没有尼尔尸身护卫,约翰就是案板上的肉,任由他处置。
他攒了些力气,猛地出手,将约翰捉住,捆住他双手双腿,让他动弹不得。
废物。维里冷哼,教廷只能派你这种人,看来确实没落了。
他天赋很一般,学习也不努力,尼尔的声音第一次回荡在神殿中,而不是出现在他的脑海,维里先生,你可以省下些力气,不用一直费力压制他。
维里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有光点飘散。
这些飘散的光点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五官渐渐明朗。
尼尔冲他微微一笑:维里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
约翰在尼尔出现的那一刻,就吓得昏过去,直挺挺的,活像一条死鱼。
维里松开手,看着面前的幽灵,愣了一下:这是你的灵魂?
不,我已经死了。尼尔轻轻摇头,你看见的,只是我残存的意志而已,我既是尼尔,也不是尼尔。
人死不能复生,灵魂无法脱离肉I体,单独存活于世。
即便神,也是如此。
尼尔看了一眼昏迷的约翰,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的时间剩的不多,如果我是法圣,说不定能维持这个形态更久一点。
维里盘腿坐下,神殿附近的火焰越烧越旺,天空都被染成鲜艳的红。
热浪席卷而来,熏得维里脸颊发烫。他转头看向神殿外,那扇大门鲸吸般吞入数量惊人的骷髅,浓雾早就没了,只有雷电和火光。
看见他的动作,尼尔似乎误会了什么:这些火很快就会熄灭,维里先生不用担心。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维里收回视线,什么是神族后裔?
自从这个词从尼尔的口中说出来,他心里的疑惑就一层又一层。
神族后裔,这是他从未听过的词汇,他以为奥格教廷信奉的太阳神奥格,才是流传已久的神明信仰。
而他从不信太阳神。
与其说是神族,不如说是另一类种族,就和精灵、侏儒、人类差不多,只是他们的力量要强一些,尼尔抬起手,指了指石雕,比如那尊石雕刻的,就是一位神,准确说是神族后裔。
那别的神呢?既然你说是种族,那应该还有其他人才对。
没了,都没了,尼尔神色淡淡,那是最后一个神。
今年是新历九百九十九年,再过一年,就是整整一千年,神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整整一千年。
梅森说过的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维里连忙道:难道神已经消失了一千年?
没错,一千年前,尼尔望着神殿中心那座俊美的石雕,忧郁的神情和它如出一辙,诸神黄昏。
世界之树被毒龙咬断,末日降临,雾之国的大门被打开,死去的亡灵们倾巢而出,中庭爆发了惨烈的末日之战。
诸神从阿斯加尔德出发,与他们的敌人战斗,直至同归于尽,大地沦为火焰的炼狱,世界之树也在火焰与鲜血中倒塌。幸存的神重建新世界,自那一年起,时间被定义为新历。后来幸存的神也死了,大地上出现了新的种族,人类,也有古老的种族留存,比如精灵、侏儒。
尼尔轻声说:维里先生,你曾经见过精灵,也知道他们长寿、美丽,令人叹服。
维里回忆二十多年前,曾与他交换互不侵犯协议的那位精灵,的确容貌美丽,能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他赞同道:的确如此。
他们曾经历过诸神黄昏,也知道许多人类不知道的秘辛。那座石像雕刻的是曾经的红衣大主教,伊格纳斯,教廷寻找的权杖紫罗兰就属于他。伊格纳斯死后,权杖紫罗兰交由精灵保管。
维里呼吸一窒:他就是伊格纳斯?
尼尔说:他就是伊格纳斯。
维里脑子乱成一锅浆糊,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有过诸多猜测,之前获得的线索也足够他拼凑出石雕的身份,他曾经推翻过无数次这种荒诞的设想,然而最终还是被尼尔一锤定音。
权杖紫罗兰现在由迷雾之森里的精灵族保管,教廷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尼尔说,我活着的时候,没法把这些话说出口,一旦说出口,就会被教皇知晓,不得已,我只能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把消息传递出去。
维里看着尼尔平静的面容,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必为我惋惜,尼尔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膛,但那里的心脏却早就无法跳动,我的父母都死在教廷发动的战争中,教廷看中我的资质,洗去我所有的记忆。幸运的是,我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你维里欲言又止。
约翰并不是我的兄弟,所以我们天赋不太一样,尼尔看着地上昏厥的约翰,嘲讽道,教廷真正的目标是阿斯加尔德,诸神居住的城池。
尼尔慢条斯理地把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一桩又一桩地抖落。
维里听得脑袋都要炸开。
它是一座失落之城,没有人知晓它在哪里,但是,只要拥有权杖紫罗兰,就能打开它尘封已久的大门。
老师,我能看见过去与未来,你身上有紫罗兰的气息,在未来,你是导火I索,能够覆灭腐朽的奥格教廷。
尼尔半透明的躯体上光尘逸散,他看着维里,慢慢地说:老师,去找精灵梅森,他会把剩下的一切告诉你。
他的身体开始溃散,光芒好像萤火,向四周扩散。
尼尔挥挥手,殿外炽热的火焰中里出现一条水组成的通道,隔开滚烫炽热的火焰。
通道尽头,斜插着雷电环绕的长剑。
维里没有去看那把剑,反而注视着他看似平凡的面孔,他快要撑不住了,五官都模糊起来:尼尔,你叫什么名字?
兰德尔瓦伦丁。尼尔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看不分明的笑容,维里老师,我叫兰德尔瓦伦丁。
维里走了几步,虚虚地握着兰德尔的手: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你也是我最尊敬的老师。兰德尔说。
兰德尔残存的意识终于彻底消散,整座神殿充斥着莹莹光点,好像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维里恍惚中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以前还在学院中时,兰德尔害羞内敛,很少与人交流,又没有朋友,平时除了学习,只能闷在学院里,压根不出门。为了鼓励兰德尔,他曾经带着兰德尔前往王都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露营。
当时正好是夏天,树林中虫鸣阵阵。
那晚的萤火虫,也和眼前的光点一般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7章 失落之城
兰德尔消失了。
维里穿越兰德尔构建出的魔法通道,拔出深深没入泥土中的长剑。
鼻翼间都是烧焦的味道,长剑一入手,就变回小提琴。
或许是因为经过雷电一番彻底的洗涤,琴身恢复为原本的银色,有藤蔓纹样蜿蜒其上。维里粗略扫了一眼,就匆匆回到神殿中。
不管怎么说,石雕旁,总比外面安全。
火焰渐渐熄灭,山谷中飘进一丝雨。
没过多久,耳畔雨声变得接连不断,烧焦的树木被雨水淋湿,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松软的土壤重归湿润,草木光泽深绿。
山谷中残存的热气都被雨水冲刷干净,只剩一阵阵凉意。
经过长时间修整,维里力气回来大半,干涸的魔力却丝毫没有恢复迹象。大概是那个驱使亡灵的古咒语太霸道。
他这种半吊子的法师当然很难承受这种远古魔法,维里看着自己的手心,忍不住苦笑。
应该庆幸他没有为这个魔法,付出生命的代价才对。
诸神黄昏。
维里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望着神殿外重重的雨幕,心神不宁。
他起身检查了一下约翰的鼻息,发现这家伙还活着,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就地格杀。
反正从约翰嘴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维里手腕一翻,袖子中藏着的短刃弹了出来。刀刃薄如蝉翼,锋利无匹。
面对约翰这张脸,维里心情有些复杂。他很快调整好心情,手起刀落。
短刃即将抹上约翰脖子时,异变突生
他的眼前划过红色的绸布,雨雾朦胧里,好像流淌的红色河流。一只手凭空出现,把约翰从他的刀下夺走。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维里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多年以来,在战场中摸爬滚打中训练出的危机感让他瞬间后退躲开。
维里半跪在地上,反手握着短刀,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雨水带来的湿气沁入神殿的地板,冰冷得让人直打寒颤。他皱起眉,看着约翰身边那个人。
这无疑是个高大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红衣,衣摆曳地,衣上绣着金线,蜿蜒如细小的藤蔓。金发一直垂到腰际,灿烂如流金,耀眼如阳光。他戴着银色的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精致的下巴,维里心里一跳,觉得这人的脸部轮廓似曾相识。
你是什么人?男人率先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
维里默不作声,只是冷静地注视红衣男人湛蓝的眼眸。
他的视力很好,甚至能看见男人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即便有面具遮挡,也能判断出这个男人面容的俊美。
他疑心更重,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战斗。
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男人轻声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维里说:我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
不知道?男人笑了笑,前些天,你和他一起出现在弗莱尔森林,能轻而易举地接住禁咒太阳神,世界上只有他一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维里说。
男人轻哼,松开约翰,手心向上,维里立刻意识到不对,正想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动弹。手脚传来沉重的压迫感,他低头一看,发现四肢都锁上镣铐,锁链尽头就是男人的手。
我听说帝国有种魔法,能读取人的记忆,白光在他手掌中凝聚,男人微笑着说,巧合的是,这种魔法,我也会。
维里目眦欲裂,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让他没法逃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走近。
他自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即便是对上法圣,也能很快察觉到魔力的涌动,并伺机躲开。可这男人不同,只是眨眼的时间,就用锁链拷住了他,而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一丁点异样。
这个男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他到底是谁?
维里看着男人的脸,电光石火间,猛然想起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的下巴、五官轮廓,分明和石雕一模一样!
事已至此,他再无回天之力。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都是空话。维里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的来临。
雨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前投下一道阴影,铁链齐齐崩裂,清冽的男声骤然响起:奥格教皇,住手。
维里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抬起头,入眼的是一头月华般美丽的银发。如同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看见一汪清泉,维里张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表情呆滞,活像个傻子。
他根本不想关注金发男人的身份,全部心神都落在眼前的背影上。
教皇缓缓收回手,他专注地打量伊格纳斯的面容,眸色极深。长久的僵持后,教皇似乎很失落:伊格纳斯,我们这么久没有见面,你就这么对我?
伊格纳斯声音冷得像冰:是你没有主动寻找。
我很想你。教皇情真意切地说,蓝色的眼眸蕴含的感情深刻而复杂,你不想我吗?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个颜色,金色难道不好看吗?
与你无关。伊格纳斯沉声说,现在请你立刻离开,带着你的走狗,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两人僵持着,维里后知后觉感受到针刺般的疼痛。
他低头,发现手腕上出现了圆点状的伤口,围着手腕绕成一圈,鲜血一滴一滴地沁出,染红了他的衣服。
脚腕同样有刺痛传来,只是隔着靴子,没法仔细检查。
伊格纳斯身上的杀意真切而清晰,汹涌的魔力挤压着这间神殿,天空中又聚起乌云,闷雷滚滚,树木疯长,向内部涌来,狰狞、可怖。
教皇咬牙:伊格纳斯,你竟然这样对我。
可伊格纳斯的面容仍旧冷漠,看不出一丝其他情绪。
一阵金光闪过,教皇神情愤恨,带着约翰消失在原地。
金色的光点在空中胡乱飘舞,伊格纳斯抬起手,将这些残余的光芒收拢在掌心。他狠狠一握,将光点湮灭。
维里傻乎乎地坐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伊格纳斯无声地叹了口气,牵住他的手,呼唤道:维里。
我抓到你了。维里终于回过神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绝不放开。
我不会离开的。伊格纳斯蹲下来,和他平视,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一直在你身边。
维里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鼻子泛酸。
我不是在做梦?维里抬起手,抚摸伊格纳斯的脸庞,我之前做过的梦都太真实了,你果真一直就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