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锡壶拿进房间, 将水银倒进地面上预先挖好的导流槽里, 银色的液体流动出复杂的阵法，隐隐约约构成树形图。

    从窗户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视线。视线投射在皮肤上的感觉有种微微的刺痒，这并不是皮肤之下神经末梢带来的真实感受，而是长时间魔术师训练带来的条件反射。

    房间的地面做了反侦查处理, 没有魔力的人类无法窥见其任何辛秘, 特洛伊站起身，走到窗台边上, 朝着那个方向久久凝视, 直到视线消失, 他拉上了窗帘。

    远处的树梢上, 戴着夜视望远镜的人捂着心口，急速喘息。

    这是什么感觉！企鹅人的部下紧张得冷汗都要流淌下来，他确信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个人对上了视线，对方绝对发现了他，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心脏都仿佛要被攫住一样的紧张感，好像生命都被捏在那双眼睛里，藏在了黑框眼镜的后面。但他们的直线距离隔着好几百米，还有暗沉的夜色，能见度和视野穿透度都很低，他甚至用上了热成像仪

    该死的，为什么对方就会发现。

    他狼狈地从树上窜下来，去给科波特发信息，说自己已经暴露了，没办法再继续盯梢下去。

    而房间里，特洛伊认真检查了自己的室内装潢，确保没有被发现任何魔术师的辛秘。寻常的视线，比如大街上的惊鸿一瞥或者更加轻描淡写的场合，他大概还不会发现得这么迅速，但那可是在加上夜视镜几乎是毫无阻拦大喇喇看过来的眼神，对他而言醒目得简直是黑夜当中刺过来的一束激光。

    太蹊跷了，正好是他在收到了水银的当夜就遭到了盯梢。特洛伊没怎么正儿八经和企鹅人打过交道，对于哥谭市的暗面理解程度仅限于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脑袋不太正常的小丑和毒藤女，但实际上企鹅人所执掌的势力范围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地下势力。

    他决定还是再加强一下自己房子的防御措施，虽说以后肯定是要搬家，但至少他目前还需要住在这里，连一个小学生都能入侵进来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而另一边，收到信息反馈的科波特倒是表情未变，他想要知道的大部分信息都已经回笼，至于特洛伊的反侦察能力，他将其归咎于天才的特殊，毕竟外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办法钻进斯塔克的地下实验室，从中一窥究竟。

    送来了水银，证明了他的住所确实是这个地址，当前的情报准确无误；他接收了，表现得很感激，至少十有能够证明这东西对他来说确实有用。

    至少目前为止，这些情报就已经足够了。

    翌日，特洛伊正常上班。

    布鲁斯韦恩大概在快要午饭的时候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实验室里的时候，特洛伊正在和卢修斯先生一块改装一处蝙蝠侠战衣的勾爪，他提议想要新换一种钢索材料，能够在保证安全性能的同时做到减轻重量。

    但是尖端如果没有配重的话，投掷精度可能会受到影响。

    福克斯老先生对这些细节要求非常严格：而且蝙蝠侠已经习惯了过去的那种重量，突然更改的话，说不定反而在战斗当中会出现意外。

    干脆做个弹射弹道，省得自己亲自伸手去甩。

    特洛伊拎着手里的绳索：正好我去做个抗交变载荷的疲劳试验，之后报告会提交给您。

    哈哈，你倒是在这方面一板一眼，该做的试验一样不落下明明不是批产件，而且如果发现产生局部裂痕的话会直接换新的。

    卢修斯笑了笑：看不出来是做武器出身。

    特洛伊停顿了一下，就像是精密的计算机突然发生了一瞬间的演算停滞，但很快又继续流畅地运作下去。

    武器出身也要考虑使用安全性嘛，枪也不能随便炸膛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转身去实验设备上挂钢索：要是因为敌人以外的原因受伤的话，就算是我也会觉得有些良心难安的。

    魔术师真的有良心这种东西吗？

    蝙蝠侠，白天的布鲁斯韦恩踏进实验室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拄着一根拐杖，走路的动作有点跛，不过韦恩先生经常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弄伤自己，这已经是哥谭市市民们众所周知的事情了，算不得什么秘密。

    他看到特洛伊，冲着对方打了声招呼：嗨真不太凑巧啊，昨天我去了一趟怀俄明州，那边的攀岩场所很独特

    言下之意，总之就成了这样。

    特洛伊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太想要指点自己的衣食父母，毕竟对方才刚刚慷慨地给他支付了六枚子弹的薪水，他甚至还没做出来成品韦恩先生就打了全款，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唠叨：您现在已经有孩子了，至少要给年轻人做个正常一点的榜样。

    什么？韦恩先生眨了眨眼睛，就像是熬了一整个通宵一样困倦。

    实际上他也确实熬了一个通宵，蝙蝠侠全年无休，只要哥谭有需要，不管什么精神状态他都得出勤。

    这件事情是格雷森先生自己同意了的，如果他有一天不愿意的话，也可以随时退出，蝙蝠侠其实并没有勉强他什么。

    卢修斯忍不住为他的老板说几句好话：他实际上很愿意从事这样的一份工作。

    小孩子能懂什么，还不是成年人怎么引导他就怎么想。特洛伊在心里直反驳，但并没有直接不定他也只是个负责打钱的工具人，一切都是蝙蝠侠的错。

    布鲁斯把拐杖放在门口，整个人坐在座椅上，很没形象地用旋转靠背椅的轮子划过来，围观特洛伊和卢修斯先生的研发成果。

    蝙蝠侠的装备里内嵌了无动力外骨骼，只要他不是手脚直接断掉，都能够强行驱动着这具身体继续运作下去。特洛伊收到的解释是这样可以节省体力，他对此虽有疑惑，但毕竟是甲方的需求，在可许范围内他并不会提出什么质疑。

    而布鲁斯，韦恩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一边看电脑屏幕里的蝙蝠车构图，一边从抽屉里掂量着新的蝙蝠镖弹射器，他的外套比自己的体型要大一号，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有效掩藏了大衣之下的体型。

    膝盖受伤了？

    卢修斯问。

    嗯，打算等会儿就去医院拍个x光

    布鲁斯看上去不以为意，可能这人实在是摔太多次了，不知道该说是命大还是倒霉。

    那正好让我看看吧。

    特洛伊说，伸手扶上自己的眼镜，自从斯塔克实锤了这是个类似谷歌眼镜加强版的智能穿戴设备以后，特洛伊在这方面的礼装使用上就有点有恃无恐：有类似的功能，是做出来辅助健身用的，用来监测跑步的时候的肌肉和关节状态。

    布鲁斯：

    槽点太多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吐哪个了，这种乱七八槽的理由到底谁会信啊。

    但现在重点在于特洛伊可能会发现他的马甲，而他能怎么办呢，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他做不了任何事，像是在小丑出现的当晚被摁在桌子腿旁边一样弱小可怜又无助。

    x光一样的视线扫了过来，特洛伊皱着眉毛着重检查了膝盖部分，露出惊愕的表情。

    韦恩先生，我不知道别的医生有没有过类似的诊断。

    特洛伊说：半月板有很重的磨损，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您膝关节滑模组织提供的关节液已经严重不足了，这样会导致腿部屈伸不利，再这样发展下去的话，有可能会导致膝关节骨性关节炎。

    和医生的警告几乎一模一样。

    布鲁斯眨眨眼睛，想要像是他敷衍医生一样敷衍过去。

    但认死理的工程师并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敷衍。

    特洛伊义正言辞地表示您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晚年生活可能会过得很痛苦，人不要在自己年轻的时候过度作死，身体健康很重要，就算韦恩集团掏得起一站式icu维护设备和全自动轮椅，膝盖上的疼痛还是疼痛，人又不能靠止痛片活过一辈子。

    现代设备能够构建起钢筋骨架和全方位的庇护，但终究无法缓和真实的痛苦。

    布鲁斯对此并没有太多表态，他压根没考虑过自己的晚年，人生是一条不断向前的单行线，他的一部分伴随看父母一起死去，剩下的部分扎根在哥谭里痛苦生长，汲取这座城市的养料，也试图反哺哥谭本身。

    特洛伊的视线继续扫过去，从膝关节到腿骨。布鲁斯韦恩的股骨周围排布着密密麻麻的钢钉，肌肉上也带看缝合过的痕迹，那些细细密密的手术痕从皮肤一路蔓延到内里肌腱，带着点让人头皮发麻的密集恐惧感。

    打进去这么多金属，这人就连身体密度都和普通人类不一样了吧。

    就在他打算继续看下去的时候，眼镜突然被摘了下来。卢修斯先生折叠好镜框，倒是没像是斯塔克那样自来熟地在自己的脸上试验，卢修斯只是轻轻将眼镜重新放回了他的手里，摇了摇头。

    对方的目光很复杂，从特洛伊浅薄的社会关系和职场经验来看，起码包含了可以了，算了算了，大家互相给个台阶下吧以及你有点越界了的警告。

    好吧，打工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不该看的不要看，非礼勿视，不过韦恩先生这样下去说不定以后要靠假肢生活啊。

    布鲁斯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态度无动于衷，仿佛膝盖缺乏润滑运转干涩的不是他本人。

    他带来蝙蝠侠的催发货需求：新一批的子弹什么时候做好？

    谈及工作，特洛伊只能把老板的身体状态这个话题暂且先放过，点头表示在做了在做了，不要急不要急。

    可以加班先把那六发做出来，之后剩下的等材料到货之后再追加。

    特洛伊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催发货的ebay卖家：不过我该怎么交给他啊，直接在上班的时候带来这里吗？让他来我家取好像也不太合适

    主要是如果住房附近频繁出现蝙蝠侠，那房东大概会要求涨房租吧。

    带来这里就好。

    卢修斯先生干咳一声。

    不能做条生产线出来吗？

    布鲁斯眨眨眼睛，像是个想要指点内行的纯外行：全自动化那种，可以直接投入原材料进行量产，特种加工设备可以做也可以买。

    一副我很有钱我啥都能买的态度。

    嗯理论上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特洛伊陷入沉思，那不就是把他自己手工加工的那部分改成用魔偶自动量产嘛，但是不管怎么说，在布鲁斯这里放一台魔偶也实在是太出格了：但是这种生产设备，我没办法把它放在韦恩集团

    哦，就是怕让别人知道，毕竟是魔术师，布鲁斯了然：没关系，可以放在蝙蝠侠那里，那是全哥谭最隐蔽的几个地方之一。

    你去过蝙蝠侠的家？

    特洛伊震惊。

    不，我不是说他家里，呃

    布鲁斯卡顿了一下：这不重要。

    你果然去过。特洛伊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再度堪破了什么哥谭市的秘密，原来韦恩先生不仅要给蝙蝠侠掏钱，还要帮蝙蝠侠养个儿子兼童工，这也太辛苦了。

    第52章

    交易日定在周末。

    这些工业制品对企鹅人来说虽然有些麻烦, 但也不是买不到，要知道他的情报网络和手下遍及整个哥谭，自营业务在整个港口都有着不俗的吞吐量, 很快，十一品脱的水银就已经找到了来路，被严格密封好，装进集装箱，送进前往哥谭的货轮。

    而就在他打算电话通知特洛伊最近做好准备去取货的时候，手下传递给他了另一个情报。

    特洛伊弗雷因，韦恩集团的研发员工, 荣登哥谭某个黑帮组织的悬赏名单。

    为什么？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科波特非常奇怪：虽然那家伙可能确实有几分本事但是他在哥谭应该也没主动挑衅过哪一方的利益吧？

    真要相处起来，以科波特这么多年的识人能力判断，只要对方不是个奥斯卡级别的演员, 那他确实欠缺和黑帮打交道的经验，可以看出来他的大半的人生都生活在光明之下，甚至和哥谭这个城市都有些格格不入。

    是黑门监狱那边传出来的委托。

    他的手下老老实实地汇报：交到了双面人那里然后大概是对方抛了硬币以后决定杀死他吧。

    但是他和双面人有仇吗？企鹅人觉得很费解，主要是他已经收了10的定金又花钱买了一大批的货，如果货物收不回去的话他也没办法拿到剩下的钱早知道就一开始威胁对方付全款了。

    这些天里他对特洛伊这个人的情报了解又更多了一些，知道他造出一个仿真机器人去参加韦恩的慈善晚宴，并且还直接朝着小丑开枪的经历, 据说还有从毒藤女手下全身而退的战绩虽然据说是蝙蝠侠及时赶到，但仍旧有小道消息称, 他其实和毒藤女过了几招, 近战搏击的水准不相上下。

    科波特对这种小道消息的真实程度感到怀疑, 他可是近距离接触过这个人的, 对方身上并无多少锻炼过的痕迹, 至少看上去不是很能打, 而且还戴眼镜，非常符合他对研发型人才的刻板印象。

    大概是因为之前闹得太过了吧，都说这家伙会是韦恩集团的新研发核心，之前的那个总工程师也有些年纪

    几个手下互相交换意见：而且又是军火行业出身，考虑到斯塔克在纽约的招摇做法，担心哥谭市出一个类似的家伙也很正常，在成长起来之前不如提前做掉。

    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力量就先摧毁，这种逻辑也不是想不通。

    大家纷纷点头。

    其实还是得罪过一些人的，据说小丑就对他很有意见，之前听说在关进阿卡姆之前还扬言一定要杀了他。

    也有人提出不同想法：那可是秘密悬赏，虽然金额不是很高，但谁知道到底动了谁的奶酪。

    但问题在于，不管他到底得罪了谁，现在他付了10的预付款给科波特，而他们手里押着对方的货物没有收到第二笔打款。

    收不到钱，就血亏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亏，企鹅人的资金周转覆盖这笔支出完全没问题，但是没有人愿意在商业领域无缘无故地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