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周勃然大怒，倔强的就像是在飓风中死也不把根须从土里拔出来的小草，可偏偏就是这一根小草，却叫李泰失神，叫全场寂静，令所有人汗颜。

    就连这样一根小草都能如此伟岸，那么，我们呢？

    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怒骂冲着李泰狂涌而去，如同潮水一般，打得李泰心神摇晃。

    谁能知道他心里有多苦？

    他还没说什么话呀？居然就要被如此的对待？若是他说了什么话呢？到时候还能有好？

    长孙无忌、房玄龄、高士廉等等一大批高层也冲了出来，虽然言辞没有马周那么激烈，却也对李泰好言相劝。

    “魏王，三思呀，祸从口出，有些事只要还没有说出来，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啊，魏王殿下，人生在世区区数十年，除仙师以外，谁能逃得过着几十年的光阴璀璨，好死不如烂活着，总能给自己一片汪洋大海的。”

    “魏王殿下，事到如今，不过是殿内之事，于殿外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多危害，朝臣们言辞看似激烈，实则还是在避免您最后那一搏呀！”

    “再说了，虽然仙路断绝，但现在仙师已经为大唐百姓找到了升仙之法，只要有功于大唐，有功于社稷，有功于百姓，有功于仙界知识和技术的发展，有功于华夏文明的进步，嘶吼便能灵魂升天，总比死后连祖宗坟茔也不能进入好得多呀！”

    ……

    一阵喧闹，李泰摇摇欲坠。

    李治看到李泰这个样子，知道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连忙从众人身后站出来，走到李泰的面前，认认真真施了一个兄弟之间的见面礼，那雄姿英发的模样，看得李泰目眩神迷。

    或许……这才是大唐的主人该有的样子？

    李治道：“皇兄，臣弟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也能理解你想要的一切，兄弟之间什么都好说，没必要弄得见不得人，大哥虽然圆盾海外，但他却走得极为光荣，全城百姓相送，仙师亲自告别，更有无数百姓细数他曾经的好，你难道不想那样吗？”

    一句话而已，却直接击中了李泰的心房。

    他想过无数种自己落败后的场景，但没有一种是如同李承乾走时那般的光荣，尽管少了许多官方场面上的认可，但百姓却给了李承乾最大的荣耀。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

    这一句话淡如清水的话，却是对李承乾在大唐的一生所作所为的最大夸赞。

    李承乾很胡闹，却没有一次对百姓的胡闹，李承乾很不符合皇帝的要求，却没有一次做对不起百姓的事。

    至于他那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闺房之事，却也没有对百姓有过任何一点影响。

    相反，他在太子位上时，对百姓所做的一切却始终被百姓所铭记，尽管他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百姓说起太子来，还是会拿现在的李治和李承乾作对比。

    甚至于在铁路沿线的搬迁事宜上，李治还受到了百姓们的痛骂，比之李承乾还不如。

    但如果换做是他呢？

    他会如何被百姓所说？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把百姓的想法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也是第一次在乎百姓对自己的想法。

    李治继续道：“四哥，都是兄弟，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我一点也不稀罕这个位置……”

    刚说到这，长孙无忌几人就要下拜，李治却大手一挥，“我和我哥哥讲讲心里话，你们爱听不听，反正你们也知道事情不会改变。”

    几人相视一眼，悄悄使了个眼色，明白了李治的意思。

    不就是哪怕李泰造反成功，他也做不了几天的皇帝吗？

    至于李治的位置……拜托，事到如今，还有谁能让他下来？

    就算是李二都做不到！

    李治道：“四哥，真的，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明白我究竟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好像突然有一天，父皇就让马周极为大人来教导我学习了，好像突然有一天，大哥看到我就点点头笑笑，然后跟着仙师回学院去了，好像有一天所有人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好像有一天，我只是在吃着饭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我要成为太子了。”

    李治苦笑不已，这句话却是真情流露，当时的他却是是发懵的。

    “我一开始真的很高兴。好像人人抢来抢去的东西，却突然砸到了我的脑袋上，我很兴奋，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我转的。可是，一段时间之后，我其实就已经后悔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起得稍微慢了一点就要被几位宦官呵斥，见了父皇，父皇也没有好脸色。可是，您不知道呀，我是真的很困，因为头天晚上一直看奏疏，不到天快要亮的时候是不让我睡觉的呀！”

    “还有，你也知道，我从小就不没有过坐上太子位的想法，一直学习的都不过是大家伙一块学习的那些东西。可突然有一天，就要我看某某地方发大水的奏疏，然后写下自己的意见，写得好了，父皇点点头，好像理所应该，写得不好了，就连几位伴读的宦官都要笑话我一下，你根本不知道那一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说是煎熬也不为过的！”

    “在之后，等我熟悉了一点，我觉得慢慢学会了，可冷不丁的学院那边又有新的技术被研发出来了，我需要根据技术的特点，思考如何在大唐的身上运用，是对商人开放，还是纳入机密，让工部先试验？如果说这些都还仅仅只是一般情况，那么，当我被众人放在放大镜下观看，就连一根毫毛也要被人拎出来，说一句长得不够端正的时候，那才是我痛苦的开始……”

    听了这些种种，李泰突然发现，他对那个位置的欲望确实少了很多。

    天不亮起床还能忍的话，那么，做任何一件事，说任何一句话，就连点任何一个头都要被六界众生放到眼皮子底下好好查看一番……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