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贤对织娘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他听到泉男生说泉盖苏文的话的时候，同样也感到了无法言说的愤怒，实在很难想象，一个父亲竟然会教自己的孩子把救命恩人杀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欠的恩情还清。

    实在难以理解，实在天人共愤！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父亲……应该说一个人的底线，比之禽兽还要恐怖！

    回想起那个肮脏的女孩姐姐说过的那句话：“人比野兽还要恐怖。”两人都觉得实在太对了！

    那样的女子绝对不会是一个寻寻常常的女子，背后一定还有着难以说出来的故事，可惜的是，斯人已逝，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你就没怀疑过他说的是假话？”周小贤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织娘冷冷地笑笑，“你说呢？”

    周小贤笑道：“其实，都没关系，对吧？”

    织娘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没错，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但我宁愿相信。”

    “为什么？”

    “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周小贤：“……”

    百骑的卧底密探工作说穿了其实就是利用、抛弃的过程，这个过程很痛苦，特别是在必须取得对方的信任，偏偏又要出卖对方的时候，心里的负担能直接把一个人压垮。

    百骑里没少卧底结束之后，彻底废掉的人。

    幸好最近这几年有沈晨给出的情报工作的建议，百骑里成立了专门针对百骑人员心理疏导的部门，都是知性大方的小姐姐，能够为大家提供最好的心理辅导，否则，卧底之后疯掉的人数还会增加不少。

    织娘的意思周小贤明白不过了。

    简单理解来说，就是宁愿相信是真的，只有相信是真的，才能心安理得地帮助泉男生考入大唐皇家学院，从而获得泉男生的信任，从而成为泉男生圈子里的人员之一，从而打入高句丽上层内部，最后从内部完成对高句丽的分化。

    “工作虽然是工作，但只要我们所做的无愧于大唐，无愧于陛下和仙师，我们就是值得的。”

    …………………………

    这一晚，两人定下了最基本的做事基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谓风生水起。

    不仅仅是得到了泉男生的信任，还获得了在院子里走动的机会，织娘会趁着到处游玩，或者去膳房拿吃的，或者洗衣服的机会偷偷向外传递情报，使得失去了很长时间的情报线得以重新运转起来。

    “真……真的进去了？”

    太极宫，甘露殿，李二呆呆地拿着百骑新任统领——一名始终把自己包裹在黑色大衣里的人——递给他的，从周小贤和织娘那里得来的情报。

    “泉男生所说的事情是真实的。”黑衣人对泉男生所说的事情似乎非常肯定，连派人到高句丽查询一番的工作也没有，便直接下了定论。

    而李二竟然丝毫也不怀疑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周小贤和织娘取得的成绩还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在他想来，想要进入到高句丽上层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非常容易打草惊蛇，计划失败不说，折损人手也不说，反而会给泉盖苏文大唐要直接针对他的想法，反而会对高句丽的整体征伐事情产生不好的影响。

    所以，他一直压制不要对高句丽使用这样的策略。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是继续执行之前那种光明正大的计划，还是依照沈晨的想法，在这方面也做些努力，降低正面征伐高句丽的难度。

    “你怎么看？”李二两眼微开微合，看着大门外那一抹远去的夕阳，在夏日炎热的晚风中，陷入了无尽的思考之中。

    黑衣人已然没有半点迟疑，直接说道：“让他们继续下去，并且更加努力，一切以直接对泉男生形成直接性的影响为最佳。”

    李二沉默不语，不作回答，黑衣人说完之后，便继续陷入了沉默，绝不添油加醋，只是等待着李二给出的命令。

    “你认为仙师的想法是对的？”良久良久，李二语音平稳地说道。

    黑衣人还是直接回答，“卑职认为仙师的想法是对的。”

    “理由！”

    “高句丽和我大唐一衣同穿，虽说要光明正大的征伐才能获取高句丽的民心，但是，从上层入手，加速高句丽的灭亡完全可以避开百姓对大唐的观感。”

    “具体说说。”

    “高句丽的皇室虽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威严，但皇室就是皇室，皇室有着任何人也无法替代的民间声望，只要高句丽不乱，高句丽的百姓心里就一定会有皇室的存在。泉盖苏文做得很好，把朝堂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也把民间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可偏偏就是因为他做得太好了，使得高句丽没有任何动荡，百姓都是思安的存在，如果没有动荡，百姓不会认为自己需要换一个皇帝。”

    “你的意思是泉盖苏文这些年一直做权臣，而做不了皇帝的原因就在这里？”

    “回禀陛下，是的，卑职是如此考虑的。”

    李二又沉默了。

    高句丽之所以一直在前隋和大唐的打击下没有发生叛国之乱，也没有在民间形成大的动荡，泉盖苏文可谓功不可没。

    不论他是不是个权臣，至少在能力上，李二是非常佩服泉盖苏文的，甚至曾经对几位心腹大臣说过，只要泉盖苏文来到大唐，他必然给予仆射之位！

    可是，现在听着黑衣人的分析，李二却发现他好像一直以来都做错了一件事情，就是太觉得高句丽现今的情况好的太理所应当了。

    反而是这份理所应当成为了高句丽跨不过去的坎儿，同时也是大唐加速高句丽灭亡的契机。

    “行吧，告诉周小贤他们，事情可以去做，但成都一定要把握好，千万不要让泉盖苏文发现我大唐要针对他的蛛丝马迹。”

    大唐和高句丽必然要有一方倒下，这是文化的同源性所决定的。

    泉盖苏文也一定知道。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