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颖达的声音刚刚传出，很多孔家人便面面相觑，特别是拉扯着看门人的那几个，更是毫不遮掩地把眼光直接递给了孔颖廉。

    孔颖廉哼了哼道：“如此不知进退的看门人，要了干什么，索性扔了便是。”

    说完，他看了看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孔颖达，目光闪烁，道：“不过嘛，既然是族长下的命令，那边等他说完不迟，到时候也好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一句话明显是指桑骂槐，针对的哪里是看门人，而是孔颖达。

    孔颖达一方的人无人没有听出其中的味道，顿时一个个怒目而视，孔德章立刻就要站起来和孔颖廉好好吵一吵。

    然而，孔颖达却抬手阻止了孔德章，虚弱地说道：“我现在还是孔家的族长，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此话一出，孔颖廉冷色顿时一变，而跟随他的人则满脸羞愧，孔氏家族中便有“听从族长”的家规，哪怕孔颖达马上就要卸任，但只要他还在族长位置上一秒钟，他就依然是孔家的老大，具有生杀予夺的最大权利。

    “你说吧！”孔颖达不断地咳嗽，他本就老迈，又被今日这一出逼宫计伤了心神，身体已经宛若风中残烛，最后这一点清明，也不过是强自撑着，为的是撑出族长的威严，让他的儿孙还能在族中有一席之地而已。

    那看门人看着他如此疲惫，又被他救下，免去了家人被逐出孔家的危害，当即对他感激涕零，奋力从数人的拉扯中挣扎出来，跪行到孔颖达面前，毕恭毕敬地哭喊道：“启禀族长，大门外来了好多士子，说是要我们做一个有骨气的华夏道统世家，若是不能，他们便要将烧毁所有儒家经典，再不学儒家一字一言，断绝和孔家的来往，并且当有大难来临之时，要把我孔家人统统杀光，之后再自尽，以报儒学教育之恩。”

    啪嗒！

    孔颖达的双手一下子从矮几上放下，整个人就像被掏空的木偶，没了精神气，萎靡了下去。

    孔德章等人大大地吃了一惊，囔囔地道：“来了，来了，这就是仙师的报复啊！来了，来了！”

    整个孔家大堂内，所有孔家人顿时一阵骚动，尽皆被这个消息吓了好大一跳。

    孔颖廉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你胡说！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是吃着我们家的文字学得一身本领的？他们怎么可能欺师灭祖，要毁了我孔家？”

    这就是来毁灭的！

    所有孔家人心中都知道门外读书人所说的几个条件，一旦做成，那边是硬生生把孔家从圣人之家的位置上拉了下来，把圣人的牌位砸了个粉碎，还把他们统统戳骨扬灰。

    这就是毁灭！

    毁灭！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孔颖廉气得双目瞪圆，“仙师哪怕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让天下读书人做出如此欺师灭祖的事情？他一定使用了妖法，使用了妖法！”

    那看门见得孔颖廉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又见救了他一命的孔颖达失去了魂魄，似乎想通了什么，当即一咬牙，一跺脚，站起身，直面孔颖廉，道：“有什么不可能？来的读书人说了！孔家要封王、实封、得国，才会答应仙师宁死不屈守卫华夏正统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他们恨我们孔家敢在正统上提条件，不配做圣人族人，也恨我孔家没有骨气，居然连如此理所应当的事情都还要找借口！你可以出去看看，听听那些读书人究竟是怎么说我们家的？”

    “你个小王八蛋，居然敢顶撞老子！”孔颖廉根本没有心思听看门人说了什么，他只要看到看门人对他的态度，他就决然无法接受。

    “让你们把他带下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谁敢？”

    眼见三五个晃过神来的孔家人又要上前，看门人猛地抓起孔颖达放在矮几上的一根手杖，那是一根用轻便的铝合金做成的拐杖，银白光亮，还是一年前沈晨帮李二想朝廷重臣发福利的时候，由沈晨交给李二，李二亲自发给孔颖达的。

    他银白的光亮和轻便的特点，一下子就获得了诸多老年人的喜爱，孔颖达甚至是寸步不离，时刻都带在身旁，既然你孔颖达没了精气神，便是连如此轻便的铝合金也拿不动，只好放在矮几上。

    此时却是被看门人愤然拿起，当做了武器，要和孔家人一决高下。

    他勃然怒视，站在孔颖达身前，手中的拐杖闪着令人胆寒的银光，倒是颇有几分大将军横刀立马的威势。

    孔家人到得如今这步田地，何曾见过如此刚猛的孔家人，当即，那三五个上前的孔家人便被生生吓住，别的孔家人也被吓了一大跳，直愣愣地看着他。

    “好啊好啊，以下犯上！你的孔氏家规白读了！你别想好好活着了，依照家规，你当被棍杖打出孔家去！来啊，上去把他给我绑了！”

    孔颖廉声声叫嚷，却是一步也没有上前，反而悄悄往后挪动了两步，见无人上前，他更觉怒火中烧，对着孔家人大肆痛骂起来。

    “你们这些没胆子的，一个臭小子而已，能把你们打死还是如何？双拳难敌四手，你们一起上，我就不相信拿不下他！”

    可没人是傻子，孔家人更是受到了这个时代最好的家族教育，哪怕智力不够，却也有很高的文学涵养，哪个听不出孔颖廉的言下之意。

    合着就是你们上，有功我领，有罪你抗！

    一时间，便是那当先的三五人也悄悄地退了两步。

    不过面子要做足，仍旧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气得孔颖廉想要骂他们，却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哈哈哈哈……”

    孔颖达忽然张口大笑，笑得眼泪横流，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可悲、可笑和可叹。

    他是真的没想到，孔家人居然已经懦弱到了如此地步，这还是一千年前那位敢三箭吓退十万大军，愤而诛杀少正卯的孔圣人之后吗？

    如此孔家，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猛地，孔颖达双目一凝，彻底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