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乔克给赫淮做了清创手术，又打了一针抗生素。

    清创手术188，抗生素198，再加上之前打的血清，一共是431星币。

    陆盐犹豫了一下，对黑乔克说，我的光脑可能被人定位了。

    要是现在打开光脑，德尔很有可能会追踪过来。

    正在洗手的黑乔克，头也不抬地说，我这里有屏蔽信号的装置。

    也对，像他们这种中间人，最反感的就是被人窃取信息。

    陆盐放下心，打开了自己的光脑，支付四百多的医药费。

    黑乔克擦干手，终于腾出工夫跟陆盐谈下一笔生意，你想离开垃圾星去哪儿？

    陆盐：主星。

    黑乔克从抽屉拿出一个古董烟斗，每放一点烟丝，他就要敲两下桌子。

    烟丝顿结实后，黑乔克点上烟，才问陆盐：几个人？

    陆盐无声地滚了下喉咙，两个。

    黑乔克报出一个数字，十万星币。

    陆盐眉头拧了拧，坐星舰去主星，一个人也才四万星币。

    你想从垃圾星悄无声息去主星，就是这个价。嫌贵的话，要么去坐星舰，要么去找其他中间人。

    黑乔克吞吐着青白的烟雾，意兴阑珊地谈着这笔生意。

    陆盐认识黑乔克两年了，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我没那么多钱，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办法？

    &22星的货舰来这里，你们先到ET22星，再想办法去主星。

    黑乔克重新报了个价，去ET22，两个人，四万星币。

    其实没必要非去主星，ET22星归联盟政府管，只要脱离垃圾星，就可以联系赫淮父亲了。

    只是

    陆盐难得露出一丝窘迫，四万星币我也没有，我只有两万多。

    黑乔克敲着烟斗里的烟灰，堆在脸上的褶皱纹丝不动，他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这四万报价，我已经剔除我那部分的报酬。我的规矩是，不会给自己的顾客垫钱。

    黑乔克用那双冰冷的机器眼看向陆盐，哪怕你奶奶救过我。

    陆盐用力地抿了下唇，现在还差一万多星币。

    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的智脑，陆盐沉默地把自己的智脑解下来，连同一把枪，一并放到黑乔克面前。

    他问，加上这俩够吗？

    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当。

    黑乔克没说话，把智脑跟枪都收下了，从抽屉摸出一个红色光卡给了陆盐。

    拿上这个，去垃圾星的空间站，找ET22货舰的皮德森。具体什么时间找他，等我跟他联系了，会告诉你的。

    陆盐应了一声，接过光卡。

    黑乔克虽然孤僻古怪，但也没有不近人情到，这么冷的晚上，会赶陆盐和赫淮走。

    赫淮还没醒，高烧却慢慢退了下来。

    他躺在诊所隔间的病床，脸上还泛着潮红，陆盐喂他喝了几口水。

    今天背着赫淮走了十几公里，全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撑，到现在陆盐已经累得睁不开眼。

    他脱了鞋，爬上病床。

    躺在赫淮旁边没一会儿，陆盐眼皮开始打架。

    就在陆盐快要睡着时，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黄蜂尾后针，哪怕陆盐再累再困，瞬间被蛰醒。

    陆盐弹坐起来，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医生，我头上的伤又裂开了。还有，你能不能加大止疼剂的药量？我今天打了三针，先前两针还顶用，最后那针连两个小时都没撑过去。

    说话的男人，身形高大，肌肉虬结。

    他额角凹陷了一大块，结着薄痂的伤口裂开，不断有血涌出来，被男人用一块纱布捂着。

    黑乔克无视面前的大块头，继续盘点着库存，嘴上仍旧不饶人

    要不你来当这个医生？这样你想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

    德尔是个火爆脾气，脸色铁青地瞪着黑乔克。

    黑乔克在垃圾星上地位特殊，怕他们俩真闹起来，旁边的莫克迪赶紧出来打圆场。

    他冲黑乔克笑道：他就是开个玩笑，您该怎么用药，就怎么用药。

    走了走了，今天累一天了，赶紧找个地方坐坐。莫克迪将德尔拉走。

    德尔被莫克迪拉到诊所其中一个隔间，这是给重病人休息的地方，里面摆放着几张病床。

    德尔的脸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这个老东西，总有一天

    你小点声。莫克迪打断他，紧张地看了一眼外面。

    见黑乔克并没有听见，他才松了口气，黑乔克就是那个臭脾气，你跟他置什么气？

    莫克迪坐到病床上，掏出两支营养液给德尔。

    看见营养液，德尔的脸色更差了。

    今天他喝了一整天的营养液，就因为这玩意儿饱腹感强，能缩短用餐时间。

    德尔摁着头上的伤口，表情狠戾阴鸷，等找到那两个小兔崽子，老子一定要剥了他们的皮。

    黑乔克的诊所虽然小，但手术设备一应俱全，堪比一家小型医院。

    陆盐跟赫淮就躲在手术台后面，跟德尔他们的距离不足一米。

    而莫克迪坐的那张病床，就是陆盐赫淮先前躺的那张。

    好在手术台旁边有个消毒柜，将病房跟手术室隔开了。

    陆盐抱着赫淮，身体绷紧，呼吸放得很缓。

    没一会儿，黑乔克走了进来。

    见房间只有德尔跟莫克迪，他松垮的脸皮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消毒柜。

    躺床上，伤口需要缝合。黑乔克冷冰冰地对德尔说。

    莫克迪闻言，赶紧站起来，让沉着脸的德尔躺到了病床上。

    黑乔克的脾气跟医术完全成反比，一些精密的缝合手术，比医用机器人做的还要完美。

    处理完德尔的伤口，黑乔克将带血的棉球扔进垃圾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临走时，他将病床底下露出的一点鞋尖，踢进了深处。

    陆盐没看见黑乔克的举动，见赫淮光着脚，才惊觉自己忘拿赫淮的鞋了。

    现在只希望，德尔包扎完伤口赶紧离开诊所，千万别注意到那双鞋。

    莫克迪重新坐到床上，揉着发酸的双腿问德尔，我们现在怎么办？找一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追踪信号又突然消失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莫克迪忍不住抱怨。

    平时看陆盐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的，谁知道他居然来了这么一招。

    要不是捷森特联系不到他们，叫了其他人来废工厂查看情况，德尔早因失血过多死了。

    他跟瑞科也得活活冻死在工厂里。

    虽然工厂有供暖系统，但白天都是待机模式，需要手动调成供暖模式，陆盐走的时候也没给他们开暖气。

    因为陆盐带着赫淮跑了，赎金交易也被迫取消了。

    洛佩斯不是傻子，他要求跟赫淮直接视频，在无法确定他儿子活着时，他是不会给赎金的。

    好在捷森特有先见之明，在赫淮身上植入了追踪晶片。

    但就是这个追踪晶片，折腾了他们一天。

    两个小兔崽子还挺能跑，从E区徒步走到C区，又从C区进了垃圾场。

    可苦了他们几个，顶着太阳辐射，在臭烘烘的垃圾场找了一下午。

    人没找到，追踪信号却消失了。

    还他妈有比这更操蛋的事？

    德尔眼角发着狠，还不是都怪捷森特？上次我都找好卖家，他偏不同意把陆盐送过去，几百万就这么打水漂了。

    钱没拿到不说，被这小杂种摆了一道，捷森特还他妈有脸跟我发脾气？

    藏在手术台后面的陆盐，眼眸如同淬了寒芒，迸射出一道冷光。

    S级的omega非常稀有，在黑市属于有市无价。

    尤其是像陆盐这种刚分化，年纪小，还是纯亚裔，卖出几百万的高价一点也不稀奇。

    陆盐没想到，这帮人私下竟然打算把他卖到黑市。

    跟着陆盐赫淮跑了一天，再加上脑袋的伤，德尔脸上不免露出了疲态。

    正当他打算在诊所多休息一会儿时，捷森特的通讯打了过来。

    德尔神色肉眼可见的阴郁了起来，但他还是接通了。

    捷森特没废话，直白地问，人还是没找到？

    德尔阴阳怪气，是啊，谁能想到你的小甜心，居然背叛了你。

    捷森特压制着火，沉声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吵，找不到赫淮，我们谁都拿不到钱。

    哈。德尔发出怪声怪气。

    捷森特没理他，继续说，我已经联系了波莫，他会帮我们黑进垃圾星的光脑。

    莫克迪忍不住插嘴，黑光脑干什么？

    捷森特：陆盐很有可能联系赫淮的父亲，让他来垃圾星救人。所以要搜索这两天，所有联系过主星的通讯。

    我不放心波莫，赫淮在垃圾星的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们盯紧波莫。

    任何矛盾，在利益面前都会土崩瓦解。

    现在赫淮身上的追踪信号消失了，唯一能找到他的途径，就是捷森特这个办法。

    为了尽快拿到那几千万星币，德尔跟莫克迪再疲倦，也强打起精神，去找波莫这个隐藏在垃圾星的超级黑客。

    等德尔跟莫克迪离开诊所，陆盐紧绷的肩背，才松了松。

    他抱着赫淮，在手术台蹲了二十几分钟，双腿针扎似的。

    缓了好一会儿，陆盐才背起赫淮，把他放到了病床上。

    第9章

    黑乔克这儿也不安全，德尔随时有可能过来看病。

    而且诊所人多嘴杂，万一有人看见陆盐，传到德尔耳朵里，到时候不仅会给黑乔克惹麻烦，他去ET22星的计划都可能会泡汤，得赶紧离开这里

    陆盐蹲到地上给赫淮穿鞋，这时黑乔克走了过来，我跟皮德森联系过了，明天下午三点，你去垃圾星空间站找他。

    陆盐点下头，我知道了。

    说完黑乔克转身要走，却被陆盐给叫住了。

    陆盐站直身子看着黑乔克，嘴就跟黏住似的，一副想求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别扭表情。

    长这么大，陆盐很少求人，他也不喜欢求人这种感觉。

    你能不能陆盐硬着头皮说，给我们一点食物？

    如果只是陆盐一个人逃亡，饿一两天，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现在有一个累赘，这人娇里娇气，不像是能挨饿的。

    黑乔克没说话，转身走了。

    陆盐看着黑乔克的背影，那双锋锐眼眸，罕见地露出茫然，他张了张嘴，想再求一求。

    但最终陆盐什么也没说，肩膀微塌，弯下腰，默默给昏迷的赫淮套上了防寒服。

    穿好衣服，陆盐背起赫淮，走了出去。

    黑乔克站在钢板焊的工作台上，操纵全息屏幕，清算盘点着自己的货物。

    陆盐看了一眼黑乔克，睫毛微微扇动。

    他抿着唇路过工作台时，一包东西突然兜头朝他砸来。

    陆盐一手搂紧背上的赫淮，另一只手下意识接住那包东西。

    黑乔克不曾抬头，冰冷的机器眼仍旧盯着全息屏幕。

    陆盐抱着那包东西，怔了一怔，大概能猜到是什么食物。

    喉咙顿时火烧似的，陆盐滚动了片刻，却只干巴巴地说出一句，谢谢。

    黑乔克没说话，陆盐看了他半晌，见黑乔克没开口的意思，才朝门口走去。

    推开诊所门，刺骨的寒风席卷而来，陆盐打了个寒颤，但还是迈出了诊所。

    玻璃门关上那刻，陆盐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走了就别再回来。

    走了就别再回来。

    黑乔克这句话，在陆盐脑子过了很多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的风太冷，陆盐心底生出一种迷茫，离开了垃圾星，他又能去哪里呢？

    &星离这里不知道多少光年，必须要有充足的能源燃料，他才能去找他母亲。

    陆盐甚至不知道，这一辈子能不能凑到这笔钱，更不知道他母亲是否还活着。

    他背着赫淮，走在空旷的街道，刺骨的寒风像从他的胸口，穿膛而过，留下空荡荡的冷。

    B区有一个大型娱乐城，是垃圾星的销金窟之一。

    跟其他萧瑟的街道不同，这里显得十分奢侈，外面亮着霓虹灯跟全息特效。

    陆盐走了半个多小时，才从黑乔克的诊所到了这里。

    两年前，他跟他奶奶第一次来垃圾星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他们俩在地下井盖里，熬过了两个晚上，才被捷森特找到了。

    陆盐按照记忆，找到了他跟他奶奶之前住过那个井盖。

    其他星球早就找到新能源，实现了高效能，低排放，低能耗的取暖方式。

    垃圾星却还用着最老旧的供暖系统，娱乐城下面埋着许多供暖管道。

    管道上包裹着特殊材质的保温层，防止热量泄露，但有一截管道的保温层，被陆盐的奶奶揭开了。

    陆盐把赫淮放在一边，撬开井盖，钻了进去。

    供暖管道很粗，管径大概在150300mm，可以直立站人。

    管道上包裹着厚厚一层保温材质，材质有点像铝箔，但比铝箔的密封性跟保暖性更高。

    只有一截管道的保温材质很松垮，上面趴着几只取暖的老鼠。

    陆盐用撬开井盖的棍子，将那些老鼠赶走之后，才解开了上面的保温材质。

    这是陆盐奶奶拆下来，后来找到住所，又裹了上去。

    虽然过去了两年，但陆盐到现在还记得，他跟他奶奶缩在这里睡觉的场景。

    故地重游，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陆盐没时间伤感，今晚极冷，零下三十多度，赫淮还躺在地上挨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