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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棠春 第126节

      过往他在敬平侯处的印象大都是因为姑母的缘故,眼下,这仿佛还是头一遭,侯爷赞许了他这个人。
    阮杰又不由看向夫人,见夫人也正好在看他。阮杰像同陈倏行拱手礼一般,恭敬朝棠钰行礼。
    若非夫人早前教训,他兴许今日还像当初一样,靠着在敬平侯府坑蒙拐骗,洋洋自得。
    “侯爷谬赞,阮杰应当做的。”阮杰继续应声,“另外,小的是听说铁矿之事要有经验者来操办,否则容易弄巧成拙,所以探明是铁矿后,台运没有进行开采动作,怕影响后续。小的记得很早之前,丰州就发现了铁矿,小的想,丰州府应当有诸多能人在……”
    阮杰并未将此事悉数揽在自己身上。
    隔行如隔山,一己私利容易毁了整个铁矿。
    陈倏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阮杰的能力边界在何处,他很清楚,早前睁一支眼闭一眼是因为阮杰姑姑的缘故,但上回范瞿同他说起,夫人教训了阮杰一顿,而后说阮杰可用,也将台运开荒之事交给阮杰,他当时虽然心存疑虑,但是没有说旁的。
    到当下,铁矿之事只是其一,他是觉得短短两三年时间里,他陆续都有听到台运的消息阮杰不仅脚踏实地,而且脱胎换骨。
    他倒是真的刮目相看。
    陈倏笑了笑,温声朝阮杰道,“大典时二哥会来江城,届时我会同二哥说起此事台运之事。台运若无要事,阮杰,你先留下,待大典之后再回。”
    阮杰微怔,这是……邀请他参加君侯大典?
    阮杰有些受宠若惊,没有反应过来。
    顾来笑道,“阮杰,还不多谢侯爷。”
    阮杰连忙拱手,“多谢侯爷。”
    陈倏莞尔。
    ***
    议事厅出来,棠钰同阮杰一道,陈倏同胡伯,顾伯和万将军等人留在议事厅内没有离开。
    “当初多亏了夫人点醒,否则如今阮杰还在迷途当中。”阮杰轻声叹道。
    棠钰笑道,“诸事皆有因果,即便我提醒,换了旁人也不一定能往心里去,阮杰,你不必自谦。”
    阮杰有些不好意思。
    棠钰继续道,“早前一段时日,与敬平侯府而言是多事之秋,但台运之事,你这里从未落下过,我同侯爷,还有万州府都看在眼里。阮杰,是你自己让旁人刮目相看。”
    阮杰驻足,比起早前在议事厅中,这一躬身拱手要再正式得多,“夫人对阮杰如同再造,夫人日后若有差遣,阮杰万死不辞。”
    棠钰扶起他,温声打趣道,“我若有事到了要差遣你万死不辞的地步,怕是万州府出事了。”
    阮杰也反应过来不对,赶紧拍了拍嘴巴子,“小的脑子糊涂了,夫人莫怪。”
    棠钰笑笑,“正好我叫了慕然来苑中,有事同他说,你与他许久未见了,刚好可以见见面。”
    阮杰应好。
    早前他最怕见到的人是范瞿,范瞿最头疼见到的人也是他。如今仿佛都已时过境迁,有许久未见的喜悦,也有重逢的惊喜。
    两人说了稍许话,范瞿拿君侯大典的事宜同棠钰商议。
    眼下是六月初九,距离七月初九的大典只有一月了,范瞿是敬平侯府的长史,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做,他正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
    阮杰道,“范长史,侯爷留我在江城观礼,这段时日我正好也无事做,范长史看看可有阮杰能帮忙做的?早前一直在江城,江城的人和事都熟络,旁的事情做不了,跑跑腿,打打下手是可以的。”
    范瞿眼前一亮,阮杰早前在江城就是万精油,只是心思没放在正路上,眼下要是阮杰帮忙,他倒是对城中各处都熟悉。
    “那再好不过。”范瞿心中舒了口气。
    “那你们二人去忙吧。”棠钰没多留他们两人说话。
    早前范瞿同阮杰总不对路,这两三年的事情两人变化都大。
    “夫人,小世子闹着要找您。”黎妈抱了小初六来。
    “怎么了,初六?”棠钰从黎妈怀中接过初六。
    初六搂着她脖子,“娘,我踩死了一只蜗牛。”
    所以难过了。
    棠钰一面听着,一面认真颔首,“那能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孩子的内心既坚强,又脆弱,脆弱是需要倾听和引导,坚强是引导得当,很快就能恢复过来,所以棠钰要扮演认真倾听的角色。
    初六眼泪汪汪,“我在玩的时候没注意,踩上了蜗牛。”
    棠钰听明白了。
    初六很难过,“娘亲,蜗牛还能好吗?”
    在孩子眼中,父母都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初六吵着要找她,其实是想把蜗牛修补好。
    棠钰伸手抱了抱他,轻轻安抚道,“初六,小蜗牛已经没有了,娘亲去替你把小蜗牛安置了,但是你日后走路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踩到别的蜗牛了,好不好?”
    初六一面含泪,一面点头。
    棠钰又看看他,“初六,你要同娘亲一道去吗?”
    小初六看了看她,摇头。
    他不去了。
    棠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吻上他脸颊,“我们日后知道小心就可以了,好不好?”
    小初六这才点头。
    棠钰看向黎妈,黎妈牵了小初六回屋休息,棠钰还听到小初六朝黎妈道,“小蜗牛不能好了……”
    有时候看似不起眼的一件小事,会在小孩子心里停留很久,需要不断的引导和纾解,否则孩子会一直停留在这件事情上。
    棠钰一面想着初六的事,一面起身,陆冕诚来了苑中,“三嫂,奶奶让我给你带了些她做的红豆饼来。”
    陆冕诚和陆老夫人三月中旬便到了江城。当初将陆家老夫人从京中带出,陈倏动用了京中不少暗线,又提防着叶澜之,怕叶澜之恼羞成怒动杀念,所以哪怕曲折了些,陈倏也特意让陆冕诚和陆家老夫人一道在关城暂避,并没有直接让他们二人来江山。
    事后,果然才知晓叶澜之确实动了杀心。
    陆家代表了很大一部分还留在京中的世家,而且陆家同叶家还是世交,连陆家都私下离京,旁的世家如何看待天子,可想而知……
    所以叶澜之是真的起了杀心,宁可杀了陆冕诚和陆老夫人,也不愿意放两个其实并无实际威胁的人去江城。
    所以陈倏让陆冕诚和老夫人绕行了关城一趟,是真的躲过了叶澜之的黑手。
    三月中旬到眼下差不多两个半月,陆冕诚倒是习惯了江城,但是陆老夫人在京中一辈子,很难这么快适应,棠钰有空的时候都会去陆家府邸,陪着老夫人一道说说话,打打马吊。
    棠钰在京中十余年,说的是京中口音,也能让陆家老夫人听着亲切。
    陆家老夫人也需要有人陪着说话,棠钰在,陆家老夫人说起陆冕诚和陈倏小时候不少事情。
    陆冕诚叹道,“奶奶,三嫂面前,怎么也要给我和二哥留些面子啊。”
    棠钰掩袖轻笑。
    陆家老夫人叹道,“别拉你二哥下水,你二哥可同你不一样,你什么样的人,用不了多久,你三嫂就清清楚楚,我也犯不上替你遮羞。”
    陆冕诚惊呆,“我什么样的人……”
    他怎么都不知晓。
    陆家老夫人道,“早前就同你说,别同叶澜之走那么近,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份!”
    陆家老夫人知晓自己的孙子自幼就崇拜新帝,只要新帝几句话,就头脑一热,她的嘱咐也好,陈倏的嘱咐也好都抛在脑后,若不是陈倏亲自跑去鎏城接他,他怕是早死在公孙旦手下了……
    陆家老夫人不糊涂。
    陆冕诚生性直率,也不成熟,所以陆家老夫人早前一直不让他入仕,后来叶澜之得了天下,有意要拉拢京中世家,就从陆冕诚身上下手,让京中旁的世家都看到诚意,所以陆冕诚自然而然被推到了众人视线里。
    他是被叶澜之利用,却还以为叶澜之真的重视他。
    甚至,他一度同魏昭庭亲厚过。
    直至这次,叶澜之用他来制衡陈倏,逼陈倏同鎏城对立,陈倏因为来救他,半途被魏昭庭劫持灌药,险些死在路上,陆冕诚心中愧疚,也才彻底看清了叶澜之和魏昭庭的嘴脸,还很后怕,险些因为他的缘故,三哥死在叶澜之和魏昭庭手中。
    如今陆家在江城定居下,京中不少世家纷纷效仿,私下派人接洽万州或鎏城,如今整个京中人心惶惶,世家都在纷纷逃离,京中百姓心中也越发恐慌。
    ……
    叶澜之气得砸了龙案上的砚台!
    “魏昭庭这只白眼儿狼!”叶澜之怒不可谒。
    若不是魏昭庭被赵文域杀了,他的心腹逃回了京中,将魏昭庭的私心,和私下里做的事情都交待了,他还一直蒙在鼓里!
    魏昭庭竟然骗了他这么久!
    但转念一想,魏昭庭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给他出谋划策也大都是些挑拨和离间之策,他早就应当想到的,自己也是魏昭庭眼中的一枚棋子,但是他没想到魏昭庭竟然急功近利到了这种程度,非要这个时候动陈倏。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赵文域会放过陈倏!
    陈倏同他一道起事,对赵文域就灭门之仇,但先是陈倏放过了赵文域,而后赵文域又放过了陈倏。
    魏昭庭的狼子野心反倒将赵文域和陈倏逼上了同盟。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要么魏昭庭早前就杀了陈倏,局势还能更好些。
    眼下陆家背叛出京,陈倏七月初九又要在万州称君侯,鎏城竟然还遣使恭贺,使臣已经出发,在去往万州的路上了!
    最后捉襟见肘的是新朝!
    鎏城和万州堂而皇之走在了一路,傻子都知晓万州同他决裂了……
    叶澜之砸完砚台不过瘾,又砸了所有的奏折,怒道,“陈倏不是都要死了吗!早前就在准备后事,怎么忽然好端端出现了!”
    谋臣道,“陛下,听闻早前敬平侯是山穷水尽,也在安排万州后事了,那个时候陈倏就在准备称君侯之事,争分夺秒,是想给夫人和世子留屏障。后来,有传闻是听说敬平侯夫人劝动了敬平侯,敬平侯同夫人一道安心去治病了半年多,而后才回的万州……”
    叶澜之略微皱眉。
    若是夫君将死,妇人不都应当哭哭啼啼,想着怎么替自己和孩子谋前程吗?
    这个时候劝陈倏去治病,无异于豪赌……
    要是陈倏真有三长两短,他们母子是不准备要这敬平侯府了吗?
    他其实有些不信,陈倏的夫人会如此。
    在这三宫六院里,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没有人会这样做。
    忽得,叶澜之又想起自己的发妻,兴许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