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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宦而骄 第73节

      明沉舟懒懒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嫩绿的裙摆在低矮破旧的明前巷明艳张扬。
    她一步步向前走着,并不会因为满地的砂砾而停步。
    明自流看着她上了马车,又目送马车离开小巷,这才垂头丧气地说着:“不吃了,妹妹之前叫我常常来看你们,之前不得空,现在就要来常常看一下你们。”
    怪不得他这一年来得这么勤快。
    钱得安失笑,只觉得小孩心性。
    “不用勉强自己。”他柔声说着,“那进来坐坐吗?”
    “不勉强,不进来了。”明自流抬眸,看着钱得安,认真说道,“我打算之后每天来,说不定还能碰碰运气。”
    钱得安一愣。
    “她才不会主动来找我呢,那我只好自己来逮她了。”
    明自流皱皱鼻子,随后大力士一般推了推钱得安朝前走了几步:“你快回去吧,这天也太热了,你背上都湿了。”
    钱得安无奈,被迫向前走着:“那我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明自流随口敷衍着。
    他目送钱得安回了自家院子,吊儿郎当的神色逐渐消失,沉默地站在小巷中半低着头,只是一下又一下地绕着腰间的花结。
    这个花结编的乱七八糟,甚至还有些褪色了,一看便是旧物。
    “妹妹啊。”
    他低声喊了一声,可惜空荡荡的小巷中并无人回应。
    ————
    明沉舟上了马车一眼就看到谢病春唇色青白,脸色不好。
    “掌印怎么了?”她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关心问道。
    “不碍事。”谢病春闭眼靠着,并未接过她手中的茶盏。
    “玩的不开心?”他难得主动出声问道,态度出人意料地温和。
    明沉舟眯眼笑着:“开心啊,一年没见舅舅舅母了,外祖母见了我也好开心啊,我还吃了绿豆糕,舅母的绿豆糕还是好甜啊。”
    “钱得安与你同岁。”
    “对啊,只比我大一个月呢。”
    “钱家什么时候搬来的。”
    “很早了吧,不知道耶,反正我出生他就在京城了。”
    “你外祖父呢?”
    “很早就走了,娘出门那年就走了。”
    谢病春睁眼,漆黑的眸光恰恰落入斑驳摇晃的光,模糊了他冰白色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单薄的唇。
    “原来如此。”
    他轻笑一声,身形微微一动,整张脸便落入角落里。
    明沉舟扬眉,凑近他逼问道:“原来什么,掌印又知道什么了吗?”
    谢病春虽然闭着眼,但依旧准确无误地把她的脸推开,显得格外冷漠。
    “好无情啊。”明沉舟坐在一侧碎碎念着,“明明是从我嘴里骗出来的话。”
    谢病春根本不上套,半响没有说话。
    马车缓缓悠悠,明沉舟一个人唱了好一会儿独角戏便显得有些无聊,开始在马车内窸窸窣窣的折腾。
    她刚才在金玉阁看中了一块模样古怪的石头,石头表面的纹路好似一只蹲坐的小老虎。
    掌柜说是今日刚从安南那边的带回来的翠石,还未雕刻好。
    明沉舟鬼使神差地握在手心,搭着谢病春的顺风买下来。
    此刻她从一个个妆匣中掏出这个盒子,来来回回放在手心把玩。
    石头不大,放在手心比着一块玉佩还要小点,古朴自然。
    “好看吗?”
    “真不错。”
    她煞有其事地开始自问自答,随后掏出早已备好的细绳为石头编一个花络。
    她打得很快,很快就弄好了。
    一侧的谢病春只是沉默地闭眼小憩,任由她的自言自语,一言不发。
    明沉舟放回盒子后,开始胆大包天地盯上谢病春。
    她打算利用剩下的流苏给谢病春手指悄咪咪地打个花络,结果一碰到他的手指,立刻缩回手指,惊讶地嘟囔着:“怎么这么冰啊。”
    谢病春手指微动,难得没有开口嘲讽,只是冷淡地收回手指。
    明沉舟摸摸鼻子,开始自顾自地编着花绳玩。
    马车在青石板上慢悠悠地穿过人群,日光也隔着车帘晃晃地落下来,喧闹的人群断断续续的传来欢笑声。
    明沉舟一边打着梅花结,一边悄咪咪向外看去。
    “过了立秋就是七夕了。”她眼尖,看到有卖七巧仁的摊贩,笑眯眯地说道,“掌印吃过七巧仁吗?”
    她这话本不指望谢病春回答,却不料谢病春轻轻嗯了一声。
    “掌印吃过啊!”明沉舟一喜,“我舅母的做的七巧仁就很好吃,品种还多,有豆沙,还有五仁,还有果味的,我们七夕出宫好不好,我都拿给你吃。”
    谢病春睁眼,哪怕漆黑的双眸藏在黑暗中已经明亮锐利,令人忽视不得。
    “今日还未回去便想着下次出来了。”
    他淡淡说着,听不出喜怒。
    明沉舟却是不怕他,只是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故意凑近他,讨好地把刚做好的小红花系在他的手指上,娇滴滴地撒娇着:“所以行不行嘛。”
    大红色的小花在日光下格外明艳亮眼,就像面前之人,鲜活动人。
    谢病春垂眸看着,许久之后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拉钩。”明沉舟借杆子往上爬,立马掰出他的小拇指,认真说道,“拉钩了,骗人就是小狗哦。”
    谢病春伸手捏起落在衣摆上的花,轻笑一声。
    “娘娘的话听久了……”他把小花握在手中,闭上眼,缓缓说道,“会不会把自己也骗进去。”
    明沉舟微微一笑,嘴角梨涡浅浅,反问道:“那把掌印骗进来了吗。”
    谢病春并未说话,冰白的脸在晃荡的昏暗角落里依旧显眼,让人移不开视线。
    马车很快就从东华门入宫回到瑶光殿,明沉舟悄悄自侧门下了马车。
    “我的礼物记得送回来。”
    她站马车前,笑眯眯地说着。
    “嗯。”马车内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明沉舟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宫了。
    沉默的马车直到人离开这才重新启动,夏风穿过,深蓝色窗帘被微微扬起,随后又归于寂静。
    陆行送人回到始休楼,这才低声说道:“可要备冷水。”
    “嗯。”
    若是明沉舟还在便会发现,他的脸色比刚才看到的还难看,冰白的脸颊宛若逐渐灰白的冰玉。唇色近乎青白。
    寂静的屋内,很快变剩下谢病春一人,冰冷的水面上还飘着那朵灿烂盛开的小红花。
    空旷寂寥的屋内连着呼吸都微不可闻,连着庭院没有一丝动静,整个始休楼就像一个活死人墓,唯有这朵格外明丽的花是唯一的沉默亮点。
    ————
    “娘娘,明夫人刚刚递了入宫的帖子。”
    明沉舟一坐下就看着柳行拿着帖子入内。
    “这么着急啊。”心情大好的明沉舟懒洋洋地接过帖子看了一眼,随后挑了挑嘴角,“这么快按捺不住,还想试探我。”
    也是,万岁身边如今只有一个戴罪之身的胡承光,三个空位自然令人心动,其他几位未必没有这个心思,可大家都在等。
    等一个谢病春的态度。
    “可要回信?”柳行问。
    “不回了,这几日你让人收拾出一间偏殿来。”她把帖子放在指尖转着,随后又说道,“让桃色叫陆行来,顺便把英景叫来,我有一出戏得要他们配合。”
    柳行也不多问,直接离去了。
    “迎春。”明沉舟沉思片刻,又唤了今日上值的人。
    “娘娘。”
    明沉舟打量着她,随后笑说着:“你之前在外殿的时候,是不是和司礼监的太监混得还不错?”
    迎春一愣,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微白,慌忙表着清白:“娘娘明鉴,奴婢绝对没有和外面的人私下联系。”
    明沉舟笑说着:“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叫你帮我演一出戏。”
    迎春不解抬头。
    “你寻个你信得过的人,站在掌印这边的小黄门,去瑶光殿门口吵一顿,之后他可能会被打一顿,一百两的银子奉上。”
    迎春心跳得极快,她知道自己能不能彻底在内殿站稳大宫女的位置就看这次了。
    “娘娘打算吵什么?”
    明沉舟微微一笑:“就吵……我和掌印好了,越难听越好,动静闹得大一些。”
    迎春一下鼓起的心立刻有些胆怯。
    “不碍事,掌印不会责怪你的。”明沉舟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