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犹如晴天霹雳，县令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面色煞白煞白地看着那官差。
    古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说不准疫病是那些流民带来的。
    县令骤然想起了去年冬日盛行的天花疫病，桃源郡也死了不少人，县令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完了，还升官发财？这是要命的大事。
    瘟疫若是严重便能十室九空，烧房烧村都是常有的事情。若又是像去年天花那般，说不准整座城里的人都得死！
    县令在厅内来回背手踱步，忽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把新城给我封了，谁都不允许进出！”
    那官差错愕，忙道：“可仙人们也住在新城之中……”
    县令咬牙道：“若是仙人岂会惧怕瘟疫？他们可是仙人之躯！不妨事不妨事。想来仙人也能理解我们此举是为了更多的老百姓，我们每日送些粥饭即可！”
    至于那些可能没病的桃花村村民？这个就不在县令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若是严重了一起烧了都是没办法的办法。
    那官差无法，只得一口应下。
    *
    新城遭封，桃源郡城镇所有百姓官兵对新城心生恐惧，谁都不敢靠近分毫，新城宛若一座被孤立的荒岛，连那些送粥饭的官差都生怕沾上疫病。
    好在产生征兆的多是那些流民，有所接触的桃花村村民还好好的，这个时候这些村民才反应过来，难怪先前赵言仙人让他们少接触流民，哪怕接触也必须戴口罩呢，谁摘了口罩就得被举报罚款，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
    桃花村村民暗恨县令大老爷可恶至极，把他们这些良善的老百姓同流民划在一起也就罢了，如今竟也不管他们村里未病之人！是要让他们跟流民一起等死么？
    村民待在自己村里，若必须出门便戴上家中女眷做的布制口罩，谁都不敢私自乱跑，更不敢去流民村晃荡。
    而当天，赵言从别墅的私人医院里出来，身穿一身防护服朝流民村方向而去。
    第30章 硝石   硝石制火药，安排
    旁人觉着他们是仙人不惧疫病, 可赵家人自个儿知道他们哪里是什么仙人，真要是有了疫病，他们也有被传染的可能, 这件事无法置身事外。
    为了在疫病大爆发前控制住，村里唯一的大夫赵言二话不说, 自己换了一身防护服, 带上医疗箱朝流民村去了。
    整座新城失了往日的热闹, 城门被人从外面死死堵住，城内一片死寂，土路小道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赵言走进流民村，终于看见有流民躺在地上低声哀嚎，神情痛苦，一侧还有他的呕吐物。
    “娘，我又忍不住想拉了。”一四五岁大的孩童哭嚎一声，忙从地上的草席爬起来去旁侧解手，赵言能听到那孩子在拉肚子。
    赵言看得眉头微皱，患病者的秽物就这般随意拉在草丛里，卫生如此之差, 又怎么不传染疫病？
    整个流民村几千人都绝望了，先前还想着朝廷会接济一二, 那桃源县令虽不是个多好的官儿，至少做了分内之事, 帮他们修筑城池, 还特意从桃花村村民手里买来了仙种给他们播种，他们听说那是能亩产数十石的仙种，心里本有些安慰, 谁晓得竟起了疫病！
    那县令大老爷二话不说，直接封了新城，顶多每日在城门口送些粥饭，不管他们死活了。
    一侧有一老大爷哽咽地回忆道：“我记得早些年就是因为疫病，一把火把隔壁整个村都烧没了。说不准我们也……”
    若是流民朝廷还会管，可若是严重的疫病，那可就无法了啊。
    “我给你看看。”一道男声传来，众人警惕地看着那把自个儿捂得严严实实，瞧不出个人脸的男人，这谁啊？
    那个拉肚子的孩童眼睛一亮，欢喜地道：“是赵言仙人！我记得他的声音。”
    赵言先前来过流民村几次，每次都在让他们注意饮食卫生，非让他们饭前洗手。吃都顾不上，谁想麻烦去洗手？不少流民私下都讨论那赵言仙人平日里话真多。
    却没想到这种时候却是那赵言仙人来了。
    赵言先是用体温枪给已有症状的病患量了个体温，果然都在发烧，后又把脉做了进一步检查，询问了一下症状。
    “发热、腹痛腹泻、大便增多，”赵言沉吟了一声，“应该是痢疾。”
    赵言微松了口气，痢疾确是传染病，但却是可治之症，方才他来时最怕的便是生出一种不知名的疫病，或是鼠疫这般凶猛的疫病，他一时间也束手无策，救不了病人还有传染家人的可能。
    旁侧有流民望着赵言，小心翼翼地问道：“赵言仙人，何为痢疾？”
    赵言：“饮食不洁，夏秋季多发。”
    流民恍然忆起先前赵言仙人来村里，让他们注意饮食卫生，他们却置若罔闻，面上不由生出惭愧之色。仙人真真是有未卜先知的仙术，他们悔不当初未听仙人之言。
    赵言把病人分成了两拨，把已病之人与未病之人先隔离，再把病患分为重症和轻症，分开治疗，又安排未病的流民注意个人卫生，戴好自制的口罩，勿用生水，处理好排泄物之类。
    痢疾可用白头翁汤治疗，未病之人就服用马齿苋做好预防。
    若再新城山内寻不到药材，赵言便可写出药方送到城门口塞出去，桃源县令不允许新城内的人出来，但是里头要的东西他还是能准备的。
    -
    新城门口站着十来个面色严肃的官军，人人手里都带着武器，他们是奉县令大人之命，严禁新城里的流民逃出来，违令者直接砍了！
    此刻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书生背着一个包袱，面色愁苦地看着面前的高大城墙，身后跟着三四个医者。
    “李掾史，您可想清楚了，进了新城便出不来了，之后任由您敲门哭闹，小人们奉命也无法给您开门的。”领头的官军好声好气地劝着面前的年轻书生。
    以往他们也有守住疫病之城的经验，常有患病之人哭着跑到城门口敲门想出去，还有夜里偷偷想要翻城墙逃出去的，可这回真真是怪了，里头一点声儿都没有，不晓得是不是疫病凶猛，那些病患都无力逃跑了。
    那书生一声叹气：“郡守之命不可违啊。”
    李孝知心头悲切无奈，先前友人陈衡写信相邀去桃花村做出一番大事，当时他正被郡守赏识便婉拒了陈衡，他确实受了郡守赏识，这不？人就被郡守派到了新城来。
    桃源县令把协助流民建新城，又生了重大疫病的事告知了桃源郡郡守。
    谁都晓得疫病会传染人，郡守下头的小官谁不是出身世家，是豪绅子弟？这谁愿意去？大家纷纷避之不及。
    于是桃源郡郡守把目光投向了李孝知这个寒门书生，新城现在本就缺个当官的，天启朝的县令都是帝王任命的，郡守虽无任命县令的权力，但他能任命个属官，比如掾史。
    事急从权，郡守当即封了李孝知为掾史，让他带着几个医者前往新城。
    李孝知无法，只得奉命而来，来之前已给陈秀才写了书信，又跟家中亲人做了诀别。
    城门被官军打开，正巧门口站着有人，李孝知先是一愣，随后狂喜：“竟是陈兄，许久不见。”
    陈秀才拱手笑道：“见过李掾史，这是口罩，你们先戴上。”陈秀才取出几只干净的布制口罩给他们。
    李孝知不解地接过口罩，学着陈秀才那般戴上，无奈叹气道：“陈兄何必打趣我，你也晓得我为何成了掾史。”这掾史真真不如不当，非是正经的朝廷命官，还得玩命，家中亲人当时晓得时，又哭又闹不让他去。
    陈秀才笑而不语。
    嘿，自己人。
    陈秀才又取出一张纸递给外面的官军，道：“这是赵言仙人开的药方，麻烦预备些药材进来。”
    官军忙是点头。
    于是几人就这般入了新城。
    李孝知朝陈秀才郑重地问道：“陈兄，你同我说实话，新城流民村的疫病到底如何了？”
    陈秀才：“在可控范围之内。”
    李孝知：可控？？？
    事实证明，确实在可控范围之内。若是旁的医者，那些流民或许还不愿听从，可那是赵言仙人！仙人之言谁敢不听？那些流民一个比一个老实。
    隔离之后分开治疗，病轻患者服用白头翁汤调理，病情严重者直接被赵言弄去挂水输液了，也亏严重者不多，否则也难。
    几个医者对赵言开出的白头翁汤十分赞赏，那赵言仙人也是谦虚，非说那药方不是他开出的，而是一名为张仲景的医仙前辈所开，那也是仙界的神医了。
    几位老大夫看着赵言眼睛在发光，频频想要跟赵言拜师学医。
    除去隔离治疗外，赵言还让桃花村和流民村都得注重消毒。别墅内是有消毒液的，但那些只能给自家用，针对外面消毒是用苍术、艾叶这些药点燃焚烧出烟进行消毒。
    -
    虽已入秋，但秋老虎依旧很热，每每晒得人汗流浃背。
    赵言本就穿着防护服在外工作，只觉着眼前一白，整个人便不受控地倒下，失去了意识。
    “师父！”一侧两个正在做病患登记，用仙界体温枪测体温的老头惊呼一声，忙把赵言给扶起来，弄回了赵家别墅。
    赵言从防护服里被弄出来，全身都湿透了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般，而旁侧的几个老者也好不到哪去，人人都是汗流浃背。光是把衣裳脱了都能拧出小半盆汗水。
    王雪琴心疼极了，忙让赵曦把空调温度降低点，别墅内给足了积分，日日都开着空调吹着冷气。
    然后王雪琴去了厨房，从冰箱的冷冻室里取出了几个矿泉水瓶子，瓶子里是还未全凝成冰的碎冰，原本是想冻成全冰后送去的，谁晓得赵言竟先晕了。
    王雪琴一人给了一只装着冰的矿泉水瓶，又取了些藿香正气液给他们。
    几个老大夫抱着瓶子惊叹不已：“如此炎热之际，竟能有冬日里的寒冰？仙人手段真真是超然！”
    瓶子里是碎冰，几个大夫抱着瓶子没一会儿就觉着冻手，忙换一只手抱着。
    这果然是仙境啊，外头那般热，里头却异常凉快，有一个不知是何的神物灌出了冷气，就像是……仙人把冬日的寒气收了起来专在暑日里放出。
    仙境才真是好日子。
    还有那藿香正气液，也真是仙家好物，喝下一管便觉得疲惫的身子好了不少。
    赵曦在一旁问道：“近日中暑的人是不是很多？”
    老大夫抱着冰瓶子点头：“是啊，最近秋老虎天气也热，不少村民都中了暑气。”他们也是跟着赵言仙人才能享受这一时半刻的凉爽，那些村民流民就没这个机会了。
    此次得了痢疾的流民不少，人手不够，赵言便启用了未曾生病的流民打下手，有些流民受不住就中了暑气。
    王雪琴道：“我们用冰箱多冻些冰块过去吧？”
    赵曦摇了摇头道：“妈，咱们冰箱就那么点大，能冻多少？就是能冻也是先紧着大哥用了。”
    冰箱冷冻室里也不是空的，里面还冻着一些冰淇淋，还有赵志民上回去集镇里购买的羊肉，被冻灾冷冻室里保存呢，空余地方没多少。
    赵曦忽而想到什么眸光流转，她立刻去寻了新城暂时的行政长官李掾史李孝知。
    因外头太热，赵旭也不让萧听云上手，直接骑着自行车载着赵曦朝新城内的临时行政办公处而去。
    呵，谁不知道萧听云那小子这几日都学会了骑自行车！他学骑自行车别当他不晓得他那些小心思。
    到了地方，赵曦下车，赵旭在后面推车进来，赵曦把这两日需要的物品清单交给了李孝知，笑道：“李掾史过目。”
    李孝知颇为不好意思，他晓得自己几个同窗好友都在这位赵曦仙人手下工作，前几日友人相聚聊过了，也晓得这位曦曦仙人的手段，如此年岁却已走遍了全球整个世界，他哪里敢在她面前充大？
    来了好几日，李孝知对赵家仙人先从怀疑到感谢，若非赵言仙人出面控制疫病，怕是他惹上疫病，小命都不一定能留下。
    李孝知大致看了一番，“就是药方和消杀用品，等会儿……这是……？硝石？”
    天启朝的硝石其实很多，现在多被当成药物用于治病，放在所需的药材清单里也无错。
    赵曦面不改色：“对，就是硝石。这些日子外头天气太热了，许多人在日头下做活都热晕了过去，我便想用硝石制出些冰来解暑。”
    冰箱制冰到底太少了，可用硝石制冰就不一样了，硝石在天启朝内很多，数量大。
    而且从李掾史这里走一趟，下次再用硝石干点别的，也算是走过了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