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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蜀中世家问题

      光复成都后自然又是千头万绪的善后工作,好在汉军文武对此已然经验丰富,以陈粲、薛让和严岌为首的文职官员负责复杂烦琐的民政,以赵全、爨谷和杨稷为首的将领则挑起收编俘虏、整顿军队和招募新兵的军务担子,让张志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去办一件更为重要的大事——安抚和笼络蜀汉旧官,还有实力远远强过南中大姓的蜀中世家豪族。

    联络蜀汉旧官和蜀中世家豪族的差使,被张志交给了曾经在蜀汉中枢混得风生水起的阎宇,结果阎宇也没有让张志失望,才刚到了光复成都后的第四天,同时也是张志抽到了军用梅菜猪肉罐头和一升装清米酒的同一天,阎宇就领着一小群蜀地世家的代表,来到了益州刺史府拜见张志,同时前来拜见张志的,则还有赵云的长子赵统,邓芝的独子邓良和李福的儿子李骧等曾经的蜀汉官员。

    赵统、邓良和李骧等蜀汉官二代之所以能够留在成都见到张志,全是托了他们的父亲一个比一个清廉贫穷的福,曹魏灭蜀之后,司马昭为了加强对蜀地的控制,强制迁徒了宗预、廖化和诸葛均等蜀汉重要文武移居河东,连同他们的家眷、部曲和奴婢等共计有三万余人,赵统和邓良等人则因为他们的老爸憨厚蠢笨不会捞银子置家产,家世力量薄弱得可怜,所以没上迁徒名单,得以留了下来有机会陪着张志吃垃圾食品。

    当然,能够留下来看到大汉旗帜重新插上成都城头这一天,对赵统和邓良等人来说目前是祸是福目前还谁也不知道,所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南中魔王张志时,赵统和邓良等人难免有些拘谨,即便强作欢笑,也难掩心中忐忑,怕的就是张志强制征辟他们为官,然后汉军又很快就被晋军所灭,拖累到他们的全家老小。

    就连赵统这些蜀汉官二代都对张志不是信心十足,自然也就不用说杜轸、何攀、李毅、文立和李密等蜀中世家的代表了,全部都是向张志行了礼之后就坐下一言不发,毫无重回故国的喜悦,张志对此也毫不奇怪,只是在象征性的客套了完了以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各位前辈兄长,两年多亡国奴的滋味如何,好不好受?”

    众人惊讶抬头来看张志,坐在一旁的阎宇忙说道:“各位不必拘束,只管畅所欲言就是了,后将军他就是这个直脾气,说话直来直去,最不喜欢虚礼客套。”

    张志微笑点头,又说道:“阎老将军说得很对,各位前辈兄长只管畅所欲言,请都说一说,当亡国奴的滋味是什么感觉?”

    毕竟是赵云的大儿子,迟疑了一下后,赵统还是第一个答道:“回禀后将军,当然不好受,看到我们大汉曾经的仇寇曹魏贼军在成都耀武扬威,对我们大汉官吏军民呼来喝去,又看到他们在成都之乱中奸淫掳掠,肆意屠杀我们大汉的官员将士,我们这些大汉的旧臣当然是心如刀割,以泪洗面,无比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与魏贼拼死一战,活下来忍受这样的屈辱?”

    邓良和李骧等蜀汉官二代纷纷点头,都承认当亡国奴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张志微笑点头,又说道:“赵领军所言极是,晚辈虽然侥幸没有当过亡国奴,却深知这样的滋味绝对不好受,试想我们的丞相五出祁山,大将军九伐中原,与曹魏贼军结下了多少血海深仇?曹魏贼军侥幸得势,又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报复机会?在这样的报复面前,各位前辈心中的痛苦煎熬,晚辈自然是可想而知。”

    “昨天,晚辈去皇城拜偈大汉太庙时,也感同身受了这样的滋味。”

    张志又缓缓说道:“看到我们大汉列位皇帝的灵位,还有昭烈皇帝的灵位,想起我们大汉高祖的创业之艰难,昭烈皇帝三兴炎汉时的辛苦奔波,丞相和大将军屡伐中原却无功而返的壮烈,还有无数大汉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的悲壮,晚辈的心中之痛苦,又岂能是心如刀绞这四个字可能形容?”

    说到这里,张志还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哭泣着说道:“各位前辈,在那个时候,晚辈还仿佛看到了夷陵的大火,昭烈皇帝率领大汉将士在马鞍山的血战;看到了丞相在五丈原的萧瑟秋风中病逝,我们大汉将士的三军号哭;还有大将军在收到陛下投降旨意时的泪中带血,大汉将士的拔刀斩石;那些画面,每一幕都让晚辈泪如泉涌,也每一幕都让晚辈痛不欲生啊……。”

    听张志说得动情,又回想起了幕幕往事,阎宇、赵统和邓良等人难免也是个个鼻子发酸,眼中流泪,继而象张志一样泣不成声,杜轸与何攀等世家代表虽然没有这样感受,但也都陪着假惺惺的留下几滴眼泪,张志则突然一抹眼角,收住哭声,哽咽说道:

    “还好,天亮了,天不绝我炎汉,我们大汉军队终于还是从南中打回来了,还一举夺回了我们大汉曾经的国都成都城,光复旧土,迎回君上,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光复旧土?迎回君上?”

    听话听音,听得张志的这句话,杜轸、何攀和李毅等世家代表马上就是心中一动,浮想联翩。赵统和邓良等蜀汉官二代则赶紧都说道:“这都是后将军的功劳,若非后将军在毋敛一柱擎天,保住了大汉在南中的疆土,我们炎汉只怕就已经真的亡在了魏贼之手了。”

    “这都是众将士的功劳,晚辈岂敢一人独居?”张志谦虚了一句,又说道:“还有,晚辈现在的帐下文武匮乏,还得请各位前辈莫嫌晚辈名微德薄,不弃鄙贱,出山相助,帮助晚辈早日收复旧土,迎回君上,再兴我炎汉的江山社稷。”

    目前还看不出汉军将来有多大的前景,即便是赵云的儿子赵统听了这话都难免有些犹豫,张志等了片刻不见回答,便又落泪说道:“各位前辈,难道你们真的嫌晚辈出身寒微,不肯屈身在晚辈帐下?再或者,你们真的甘心一辈子当亡国奴,不愿再回大汉朝廷效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晚辈绝不强留,晚辈这就恭送各位前往晋地,绝不挽留。”

    见张志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刚刚还哭得死去活来的赵统和邓良等人也不好意思,只能是纷纷硬着头皮离席下拜说道:“后将军既不嫌弃我等才疏学浅,自当报效犬马之劳。”

    张志一见大喜,赶紧起身将赵统和邓良等人一一搀起,又随口封官许愿,给赵统、邓良和李骧等人封了一些文武官职,让他们留在军中听用,待确认了他们的能力优劣再更进一步提拔——其实也是先当吉祥物养起来,汉军目前在成都平原只有成都一城,文武职位僧多粥少,有实权的职位南中老人都还分不过来,又能让赵统和邓良等人立即掌握什么实权?

    将赵统等人请回座位后,张志并不急着回座,只是直接转向坐在赵统等人对面的杜轸与何攀等人,微笑说道:“各位先生,还是那句话,志是个直肠子,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所以也就不客套了,今天我让阎老将军把各位先生请来,目的也是同一个,就是想请各位先生不嫌本将军鄙微,出山到本将军帐下效力。”

    悄悄的用眼角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武阳豪族出身的李密当了出头鸟,起身拱手说道:“后将军恕罪,或许后将军也曾经听说过,在下半岁丧父,四岁时母亲改嫁,是祖母将在下抚养长大,对在下恩同再造,现在祖母年事已高,榻旁不能无人照顾,所以在下只能是恳请后将军宽恕,待在下将祖母侍奉到了百年归天之后,再考虑是否出仕。”

    李密带了头,杜轸和文立等益州世家豪族出身的名士,也纷纷找各种理由推托,不是说要孝顺尊长,就是说自己才疏学浅,无意入仕,说什么都不敢在汉军仅有成都一城的情况下给张志当帮凶走狗,将来连累他们全家老小和族人——当然,也更不会发动他们的家族力量支持汉军光复失土,北伐什么中原。

    早在南中时就已经领教过豪强大户的德行,张志对此当然毫不奇怪,还无比爽快的说道:“各位先生无须担忧,本将军只是邀请你们入仕,绝无强迫你们的打算,你们既然各有原因不能接受,那本将军自然不会强求。也请各位先生放心,他日你们若是回心转意,愿意帮助本将军起兵复国,本将军一定倒履相迎。”

    都是人精,听到张志的这番表态,杜轸和李密等世家代表当然马上就明白张志是同意他们骑墙观风,允许他们在形势明了后再站队下注,所以心中暗喜之余,也赶紧都向张志连连道谢。

    “各位先生不必客气。”微笑着容忍了这些世家代表的墙头草随风倒,张志又突然话风一转,说道:“各位先生,借着这个机会,本将军还想顺便向你们讨教一件事情——请问一下,什么是九品中正制?魏晋推行的这个制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是九品中正制?”

    杜轸和李密等人有些傻眼,不敢相信张志会连什么是九品中正制都不知道,然后还是在张志的一再请教下,杜轸才硬着头皮回答道:“回禀后将军,九品中正制是在各州设立一名大中正,又由大中正在各郡制定一名小中正,然后专门负责在本地品评人物,选拔官吏,把人物分为从上上到下下九等,然后按照品级选拔官员。”

    “按照品级选拔官员?”张志又好奇问道:“超宗先生,那是不是中正品评的人物品级越高,出仕后在魏晋朝廷担任的官职越高?”

    不明白张志为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表字叫着超宗的杜轸还是点头答道:“回禀后将军,正是如此,上上人物在魏晋入朝为官,可以直接担任五品官员,中中人物入仕,只能担任九品官员,中下及以下的人物则划归寒门,无权入仕。”

    “原来如此。”张志点头,又满脸好奇的问道:“超宗先生,那以我们益州的人才之鼎盛,魏晋贼军霸占益州这两年多时间里,一定在我们益州发掘出了许多上上人物和上中人物了吧?上上人物有几名?上中人物有几名?”

    杜轸哑口无言,然后还是在张志再三追问后,杜轸才硬着头皮答道:“回禀后将军,益州偏远,人才匮乏,这两年多来,并没有什么益州名士被品评为上上人物或者上中人物,还连上下人物都没有。”

    “岂有此理?!”张志勃然大怒,说道:“简直荒唐!我益州乃天府之国,人才济济,文武双全出类拔萃者不计其数,怎么可能连一个前三品的人物都没有?难道魏晋的大小中正眼睛都瞎了?!”

    听话听音,张志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杜轸和李密等蜀中名士当然都明白张志是在指桑骂槐,变着法子指出魏晋朝廷的歧视蜀人,对蜀中人才毫不重视,同时杜轸和李密等人也不得不万分悲哀的承认,以魏晋朝廷这套人才选拔机制,益州学子确实是几乎没有任何出头之日,即便侥幸出仕,也顶天就是给中原那些名门世家打打下手。

    察言观色见这些蜀中名士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意思,张志又话风一转,说道:“各位先生请放心,待本将军光复了故土之后,绝对不会采用这种制度选拔人才,本将军只会学而优则仕!关于这一点,还请各位先生帮本将军多多宣扬。”

    “学而忧则仕?”

    听到这句新鲜话,其实都只是算蜀地中等世家出身的杜轸与何攀等人难免都是心中一动,马上又明白张志是在暗示他们,说自己选人用人只看能力,不看家世出身,他们只要忠心听话办事得力,完全有可能挤掉充国谯家、阆中黄家、武阳杨家和江原常家这些蜀中顶级世家的子弟,跻身成为汉军高层。

    观察着这些蜀中名士的反应,张志又补充道:“各位先生,还有件小事,还是那句话,本将军现在麾下实在是人才太匮乏了,还请各位先生多多帮忙,只要是在益州发现什么文武人才,务必要向本将军多多举荐——本将军是益州雒城人,不重用我们本地的人才用谁?”

    这句话,听到这句话,杜轸和何攀等益州本土人顿时又眼睛一亮,全都在心里说道:“糊涂了,怎么把最关键的这个问题忘了?以前刘备和刘禅是外来人,为了加强对蜀地的控制拼命重用外地人,害得我们益州本地人很难有出头之日,但是这个张志不同啊,他就是我们益州老乡,为了加强对蜀地的控制,他不重用我们益州人还用谁?!”

    终于听明白了张志含蓄表明的全盘态度后,李密和杜轸等人心里也有了底,虽然不至于马上答应给张志当帮凶做走狗,却也对张志的抵触心理大减,纷纷拱手答应一定会向张志举荐本地人才,然后杜轸按捺不住好奇,干脆也含蓄问道:“后将军,敢问你此番北上,最大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光复旧土,迎回君上。”张志微笑着回答道。

    没有从张志嘴里听到什么克复中原和还都洛阳,杜轸等人心中更是暗喜,赶紧一再称赞张志的豪情壮志,雄心万丈,张志拱手道谢,也这才命令亲兵上酒上菜,设宴感谢众人的到访,然后又亲自把这些益州名士送出刺史府不提。

    其实不只是杜轸和李密等人听出了张志的弦外之音,在蜀汉朝堂上远比姜维混得风生水起的阎宇也听了出来,所以在送走了众人之后,阎宇难免好奇的向张志问道:“后将军,今天你在那些蜀中名士面前,怎么半个字都没有提到克复中原,还都洛阳?”

    “当然是怕把他们给吓跑了。”

    张志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回答道:“之前大将军的连年北伐,已经让这些蜀地世家怨声载道,也让益州百姓苦不堪言,不堪重负,再加上谯周老贼的《仇国论》又彻底瓦解了蜀人的军心士气,让蜀地军民官吏无不厌倦北征,我如果现在就急着喊出什么克复中原和还都洛阳的口号,不但会把他们吓跑,蜀地的官吏百姓也一定心中恐惧,不敢没办法。”

    “所以我没办法,只能是先装孙子。”张志苦笑着说道:“装出我胸无大志,只想在蜀地关起门来当土皇帝的样子,这些在晋贼那边不得重视的蜀中名士才会选择支持我,蜀地的官吏百姓,也不会对我们过于抵触。”

    “那将来呢?如果将来后将军你决定发起北伐,这些蜀地名士会不会觉得你在骗他们?”阎宇又好奇问道。

    “本将军那有骗他们?”张志不解的反问道:“本将军明明说过要光复旧土,我们大汉的国土,难道只有益州区区一地?”

    阎宇大笑,不得不佩服张志的心思缜密,即便是在骗人也不忘留下余地,张志也笑了笑,又问道:“老将军,今天怎么没有江原常家的人?江原与成都近在咫尺,江原常家又是益州的顶级豪族,不可能没有人在成都啊?”

    “跑了。”阎宇十分无奈的说道:“原本常闳的侄子常威在成都任职,可是昨天末将派人找到他的住所时,这才知道那个匹夫已经偷偷跑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害怕后将军你追究以前的事。”

    “马上派人和江原常家联络,邀请常泓来成都与我见面,顺便告诉他们,我一直没杀常忌,常忌现在还在味县吃方便面。”张志随口吩咐,又说道:“江原常家是益州顶级世家,我和他们常家严格来说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就算不能立即争取过来,也绝对不能把他们逼到了晋贼那边去。”

    阎宇答应,结果也是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有亲兵来报,向张志奏道:“禀后将军,驻守万里桥的王素将军使人来报,说有一名曾经的大汉官员自称姓常名勖,引领百余田客(佃户雇农)从江原来成都投奔我军,那个常勖还自称说他曾经担任过雒城县令,是后将军你父亲以前的上司,他堂兄常忌曾经出卖过后将军的父亲,王将军请示如何处置。”

    “咦?主动来了?还带着上百田客来投军?”张志微微一楞。

    “后将军,好事啊。”阎宇忙说道:“末将见过这个常勖,邓艾南下雒城时,他确实是在雒城担任县令,也的确是你父亲的旧上司,而且末将还知道,这个常勖就是常闳的亲侄子,只要把他笼络好了,通过他这条线,我们很快就能和常家把关系处好。”

    张志点头,立即命令王素善待来人,还有安排人手护送常勖来见自己,不过生性多疑的张志却又有些暗暗奇怪,心道:“怎么还带着上百田客来投军?现在的人口如此宝贵,常勖带着这么多田客来投军,他的族长从父也不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