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井城吉祥客栈

    “那个老汉都说了些什么？”鸿一宁追问道。

    中年大叔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老汉告诉他，这家原来是个大户人家，在这一带相当有名，对他们这些穷苦人家也很好，不时还接济一些灾民，全家都是大善人。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在两年多前吧，先是这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莫名其妙地失踪，然后过了没多久听说小姐也留书出走了。”

    “少侠听到这就问那老汉，不是听说小姐早就许配给别家了吗？老汉连连摆手，那年小姐刚过二八，虽然上门提亲的不少，但老爷和妇人并没有要那么早将小姐许配出去的意思。”

    “眼见少侠不信，老汉又说他在这一片收夜香很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家小姐有什么婚约。老汉还低声告诉少侠这家小姐人很善良了，但自她出走之后，城里面的闲话就多了起来。”

    “于是少侠便追问都是些什么闲话。老汉说城里不少人见过小姐、丫鬟和一个英俊少年经常在一起，所以就传言什么丫鬟撞见小姐偷人被杀，然后小姐跟着情郎私奔；什么丫鬟和小姐的情郎私奔，小姐追去讨说法；什么丫鬟和小姐分头私奔，最后再和情郎会和……”

    中年大叔说着说着脸上浮现出异常痛苦的神色，眼角都开始湿润起来。

    鸿一宁愣愣地看着，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这样的结局也难免令人唏嘘。

    过了一会儿，中年大叔才继续开口道：“少侠听着听着就犹如丢了魂似的转身离去，完全没有听清身后的老汉还说了些什么……他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悲愤、失落、痛苦、纠结，他的心中，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懊悔。”

    “当初为什么自己一气之下就急着要离开？为什么自己不去找小姐当面对质？为什么自己会听信那个丫鬟的一面之词？为什么自己不相信小姐的情意……从那时起，少侠便没日没夜的借酒消愁，开始逃避现实。”中年大叔说到这停了下来，将面前的酒满上。

    “那这样说来，可怜的应该是那个小姐，她既即被自己心爱的人所误解，又要去茫茫人海中找寻那微乎其微的希望。唉，好好地一对才子佳人，竟然就这样被活生生的拆散了！”鸿一宁感慨道。

    “你又错了，最可怜的其实应该是那个小姐的父母。”中年大叔拿起酒杯道。

    “嗯？这是为什么呢？他们应该知道的不多，算是局外人才对啊？”鸿一宁很是纳闷，觉得中年大叔越说越奇怪。

    “那是因为你站在了少侠和小姐的角度上考虑，你以为两个心爱的人就应该不管不顾地在一起，然后白头到老；你以为少侠就应该表现出决心并且展现出能给小姐幸福的实力，然后抱得美人归；你以为小姐为了自己心爱的少侠就应该冲破家庭和世俗的藩篱，然后私奔也理所当然。”

    “但实际上呢，少侠终日颓废、小姐不知所踪，结果苦的是小姐那年过半百的父母，他们一辈子积德行善，没想到老来却落得个声名狼藉、无人送终！你说他们可怜不可怜？”中年大叔面色低沉，用十分复杂又带有愧疚的语调说道。

    鸿一宁听后陷入了沉思中，大叔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人往往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却往往忽视了事情还有着另外一面。鸿一宁不禁有些错愕，又有些惊悚，难怪中年大叔刚才会那么无奈又淡然地吟出“风尘情事挥不尽，渡世不笑是痴人。”

    可是，这个故事也并不完整：

    小姐的父母知不知道少侠的存在？他们到底是接受还是反对？他们到底有多爱自己的女儿？爱到可以为了她而做出改变和让步吗？

    丫鬟当初带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是按老爷夫人的意思想断了少侠的念想？还是她受了小姐其他追求者的好处，然后又被灭了口？难道她也暗中喜欢上了少侠，觉得自己得不到的小姐也别想得到？

    小姐出走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究竟爱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她是主动离家，还是被迫离家？她真的是去找少侠了吗？

    少侠对于小姐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感？究竟是一时的欢愉，还是一生的寄托？他难道真的会为了小姐放弃之前的自由生活，在小城中了此余生吗？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偶然，真实情况并不复杂，只是小姐觉得两人最终走不到一起，所以放手了，而丫鬟的失踪和小姐的出走则是巧合……

    鸿一宁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惊悚，又有些错愕，有种真相比谎言更恐怖、更难以接受的感觉。

    倒是中年大叔说完后暗自摇了摇头，用力将眼中噙着的泪水挤出，接着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随后步履蹒跚地向着门口走去。

    “大叔，你没事吧……”等中年大叔走了几步后，鸿一宁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去扶住他。

    “我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啊，小兄弟，已经过了子时……耽搁你关门了。”

    “哦，对了，明天你给老板娘说一声，感谢她那两句开导，还有从来没撵过我……”

    “以后我就不来了，你带我向她告个别。这个故事，你是第二个听到的，就不要再给别人说了，反正听着……听的讲的都挺难受。”中年大叔在鸿一宁的搀扶下出了店门。

    “好的，我记下了。”鸿一宁点了点头。

    “那好，你回去关门吧，我自己能走……”中年大叔说着推开鸿一宁的手，自顾自地向前晃去。

    “欸……大叔，你说你以后不来了是什么意思？你是要离开这了吗？”鸿一宁看着大叔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

    “嗯，对，我明天睡醒就回老家去……我已经几十年没回去过了……希望，希望，我的父母还在吧……”

    中年大叔头也不会地挥了挥手，慢慢消失在了夜幕当中。阴森的石板巷，在中年大叔的衬托这下似乎也没又之前那样冰冷。

    鸿一宁站在店外看了好久，直到没有任何异状、没有任何声响之后，才返身关了店门。

    这个故事让回到房间的鸿一宁无心练功，也迟迟无法安然入睡。

    辗转反侧间，鸿一宁想着故事各种可能的结局，接着他希望中年大叔以后的生活能够幸福美满，再后来他竟然想到如果自己是那位少侠，自己是否能做得更好，让故事有一个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