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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27)

      言定野急道:不是,究竟是什么事,表哥你这样,我能放得了心吗?

    贺顾却并不回答,只是一把拽过了旁边挂着的外袍草草披上,捡了条系带便把手腕处垂坠的衣袍扎了个整整齐齐。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圈圈的系着袖口,征野一见便知道侯爷这是要用马,只是这次征野却并未开口阻拦。

    征野转头唤道:来人!

    外头守着的亲兵立刻进了营帐单膝跪下。

    贺顾面无表情,声音却一字一句的,清明又冷肃:备马,我们去见周将军。

    京城,皇宫。

    逢年过节,皇家宴饮朝臣勋贵,一向是常事。

    春秋两季,天气宜人、景致也宜人,皇后娘娘爱看花,陛下就总吩咐内廷、内务二司,常在御苑花园里设宴款待群臣王公,曲水流觞,倒也雅致。

    但是到了冬天,外头冷的能冻掉鼻子,自然便得挪回宫里,英鸾殿就一向是帝后礼宴群臣的所在。

    只是从来没有人想到过,有一天,这处一向觥筹交错、笑语晏晏的大内贵地,竟然会成为叫众人噤若寒蝉、牢不可破的囚笼。

    瓷盏摔碎在光滑的地面,声音既刺耳又叫人心惊肉跳。

    疯了!大哥是不是疯了!

    忠王殿下您还是别再砸了就算再砸他十个八个的杯子,咱们也出不去啊。

    一个头发胡子一把花白的老大人被几人扶着,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颤悠悠道。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裴昭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扭头看着他便横眉毛竖眼睛的怒道:那余大人倒是说说,本王还能怎么办?咱们已经被关在这里快整整五日了!他这是谋逆!他这是逼宫!这是乱臣贼子所为!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咱们都被关在这里了,只有陈家人被弄出去了,难道这还不够清楚吗?难道龚大人、余大人、王老大人、事到如今了,众位大人还要再替他说话,扯什么仁厚贤德、天命所向吗?

    一个胖乎乎的老大人捋了捋胡子,摇头道:王爷可万万莫胡说,臣等可并不曾说过什么天命所向这样的混账话,我大越朝的君父只有陛下一人,也只有陛下一人能够民心所向、天命所归。

    裴昭临摆手不耐烦道:行行行行,别跟本王扯犊子了,本王砸杯子出不去,难不成你们在这里干坐着就能出去了吗?

    刚才说话那个胡子花白的余大人道:太子所求,终归只是要逼迫陛下写下传位诏书,就算把咱们关在这里,也不会贸然下杀手,这对太子殿下来说,并无好处。

    裴昭临眉毛一挑,怒道:余大人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什么叫只是要逼迫陛下写下传位诏书?他这是谋逆,这是要弑君弑父!如今父皇有难,你们却为了一己安危龟缩于此,丝毫不为他老人家的死活担忧,可还有一点为人臣子的模样么?

    胖大人道:忠王殿下,老臣劝殿下还是暂且缓缓神冷静一二吧,臣等虽老眼昏花,却也不是瞎子,太子所作所为,臣等都看在眼里啦,不必殿下苦口婆心一再提醒老臣们。

    陛下有难,老臣与余大人、王大人自然也是心急如焚,只是眼下英鸾殿外重兵把守,就算咱们心急,也是束手无策啊,不若叫忠王殿下来想个办法,看看究竟怎么办,才能破了这困局为好?

    旁边的胡子花白的余大人点头,一脸深以为然道:龚大人所言甚是。

    又转头看着裴昭临满脸诚恳的请教道:还请忠王殿下指教,臣等洗耳恭听。

    裴昭临:

    他涨红了脸,怒道:你们都没办法,本王又能有什么办法!要是能出去,本王早出去了,还和你们在这里扯皮浪费时间么?你们

    王庭和站在边上,见状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他抬眼扫了扫眼下殿中情形,女眷和孩子都在西侧殿歇着,现在仍然隐约有哭声传来,已经折腾了五日,也不知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放人进也不放人出,只送了些水进来,食物竟是一点都不送进来,殿里宫宴那日剩下的吃食,早也已经丁点不留了。

    如今这英鸾殿里可都是以前整个汴京城数一数二的贵戚王公,现在倒好,一窝子人落得这样狼狈,有些女眷锦衣玉食一辈子,怕是从来没见过这等阵仗,惊慌无措之下彻夜哭泣也是正常,但再这样连绵低切的哭声中,一日一日过去,英鸾殿的气氛却更加压抑了。

    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被关在揽政殿,如今太子未曾放他们出去,陛下定然还未给他写传位诏书,但再这样下去,却也绝对不行,总得有个决断。

    可都到了这时候,这些人竟然还在吵架内讧。

    王庭和心中有些无奈,正想开口劝架,那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恪王殿下,却忽然有了动作。

    裴昭珩一把抓住了裴昭临又要摔杯子的手。

    裴昭临不想竟然还有人敢拦他,抬眸一看是他,皱眉道:三弟你做什么?

    语毕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这个他一向没有给予太多关注的弟弟,个头竟长的稍稍高过了他,裴昭珩垂眸看着他的时候,那股淡漠的眼神,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却莫名的叫裴昭临心中猛地打了个突。

    习武的人,天生便能觉出每一点细微的威胁。

    他被裴昭珩抓住要摔茶杯的那只手,挣扎的力度也不由自主的变轻了。

    裴昭珩淡淡道:西侧殿都是女眷孩子,饿了五日肚子,且受惊不浅,还请二哥为她们考量一二,就算再砸十个杯子,大哥也不会放我们出去,只能吓到这些无辜女眷罢了。

    裴昭临咕哝道:谁不是饿了五日肚子,难道本王就有吃的了么

    说到后头,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小了。

    他不挣扎,裴昭珩便松了手,重新站定回去。

    王庭和、余亦承、龚昀三位议政阁大臣把这幅情形看进眼里,心中却又各自有了不同的考量。

    说来也怪,这英鸾殿里五日的折腾下来,任他往日是如何的王公贵戚、风度翩翩、气度高华,到了今日却也都是眼圈乌黑、形容狼狈的,可却独独有他恪王一个例外,明明水米吃食,能让的几乎全让给了西侧殿的女眷,王庭和甚至见他喝水,都只是在杯口微微碰一碰润润嘴唇。

    女眷孩子们夜里哭闹不休,弄得狼狈不堪,男人们也被吵得心烦意乱,心焦口燥无法入睡,可他却竟能笔直笔直的坐在长凳上闭目小憩养神,翌日早晨又雷打不动的在日出时醒来。

    恪王穿戴虽然称不上简朴,但却绝对是一向简单的,与近年来汴京城中王孙公子时兴的打扮截然不同,他虽为亲王,瞧着身周却并没有什么贵不可言的氛围,恪王殿下似乎万年不变的总着一身玄衣,不过虽然称不上华贵,却也是干干净净、整洁修雅、气度磊落的。

    可直到此刻,众人才忽地发现,原来旁人身上的华贵,不过是倚仗外物,只需得短短几日的搓磨,便会灰飞烟灭、烟消云散,如同梦幻泡影,可是恪王身上的这种修雅磊落,却是一种印入骨髓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气息,即使落入困境,也绝不褪色分毫。

    然而越是这样,在这样的困境里,这往日里看似毫不费力的干净修雅,却越显得惊心动魄、弥足珍贵来。

    裴昭临终于没好意思在继续发火了,瞥了裴昭珩一眼,哼道:三弟也一样在这里困了五日了,你倒是悠闲好气度,一点都不着急,就不担心

    裴昭珩却打断了他,道:我有个办法。

    裴昭临与众人俱是一怔,目光相对环视一圈,才转头道:你你有什么办法?

    裴昭珩道:这几日留心殿外脚步,大概摸清了英鸾殿前后左右四道门守卫的人数,换防时间,何处严密、何处宽松,都有规律可循。

    裴昭临闻言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瞳孔立时缩紧。

    他也是习武带兵之人,岂能不懂裴昭珩此言意味着什么。

    是了是了,怎么他之前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怎么他就只顾着发火了呢?

    裴昭临舔了舔唇,抬眸看着这个三弟的眼神,第一次产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三弟打算怎么办?

    我的办法,需要二哥相助。

    裴昭临闻言微微一怔,看着他那双淡漠的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我?

    二哥此前统管玄机十二卫,了解宫中各处防卫情况,有了二哥,此计才有可行之处。

    裴昭临抿了抿嘴唇,抬眸看着他,声音有些干涩,道:你你不会是,就打算这么硬杀出去吧?

    裴昭珩面色淡淡的看着他,半晌,才勾了勾唇角,并未开口回答。

    第102章

    裴昭珩虽不回答,裴昭临却自以为明白了他弟弟的心思,皱着眉伸手挠了挠下巴,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硬杀出去,这倒也不是不行,三弟说的不错,宫里各处防卫关卡、换防时间、顺序,这些本王都知道,只是咱们如今手底下又无人可用,这

    说着转头瞥了一眼在座的几个头发胡子一把花白的议政阁大臣,心道这几个牙都快掉完的老头,能顶什么用?

    只是裴昭临虽然混账惯了,却也知道这几位都是股肱之臣、王庭和更是两朝元老,父皇一向很乐意听他的意见,对他礼敬有加,这才好歹憋住了心里话没说出来,只对裴昭珩道:坐以待毙终究不是办法,眼下这里头又有好些女人孩子,她们再这么哭下去,本王的头也快要大了,不若三弟与我咱们再带上几个人,杀出去报信,搬了援兵再回来救父皇母后,三弟以为如何?

    裴昭珩:

    王、龚、余三位大人:

    且不说裴昭珩。

    王庭和、龚昀、余亦承三位老大人,平素在议政阁一同事君,无论是军国大事还是皇帝家里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其实他们都很难有意见统一的时候,虽说读书人讲究体面斯文,且这三人又在议政阁这整个大越朝所有读书为官的文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的权力中枢为官,自然还是自持的,不至闹得争个脸红脖子粗那样难看,但在此之前,也绝没有如此刻这般默契的时候

    三位老大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暗自摇了摇头。

    只是他们三个还没开口,恪王殿下倒是先轻描淡写的否决了二哥的提议,道:不妥。

    忠王却还浑然未觉,眼前这几人已在心中把自己当成了傻子,听见三弟这样不留丝毫余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由急道:哪里不妥了?这不是你提的吗,你摸清楚了外面的情况,不就是要咱们

    忠王话音还未落,王庭和王老大人却脸色一变,忽然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龚、余二位老大人显然也吓了一跳,不过只是眨眼功夫,他们便立刻明白了王庭和为何如此,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朝被捂着嘴正横眉竖眼的裴昭临和站在旁边的裴昭珩行了一礼,转身朝东侧殿去了。

    王老大人见状,这才松了手,躬身要朝裴昭临行礼,口里低声道:老臣斗胆,冒犯王爷了,还请二位王爷移步东侧殿,老臣再给二王爷赔罪。

    只是王庭和一把颤巍巍的老骨头还没拜下,便叫裴昭珩给扶住了。

    老大人不必如此。

    语罢便扶着王庭和,一齐跟在龚、余二位大人身后,朝东侧殿去了。

    裴昭临被撇在原地,无语凝噎了一会,回过神来才一边快步跟上去,一边在心里把自己气了个倒仰

    他还没说什么,这三弟倒是替他充起大度来了!

    感情被捂嘴的不是他是吧!

    果然一进了东侧殿,众人便把上首的位置让给了忠王坐下,王庭和垂首道:事发忽然,老臣无奈,一时情急之下别无他法,老臣

    看来尽管恪王说不必多礼,王老大人心中却还是有分寸的,裴昭临见他又要拜,心里这才消了三分火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必说了,本王知道王大人不是故意的,本王不与你计较。

    其实方才王庭和捂了他的嘴,裴昭临也反映了过来,非常时刻情况紧急,他们又是站在英鸾殿正殿门口,若真的让自己继续那样大喇喇的扯着嗓门说,回头倘被外面耳力好的侍卫听了去,再通报给太子,他们也不必想着搬什么救兵,突什么重围了。

    他一时情急不慎,的确不是王家老头的错。

    裴昭临这回终于长了点心眼,也压低声音道:不扯这个了,三弟倒是说说,到底是哪里不妥?你留意外头防卫,难道不是打着要杀出去的主意么?

    那胖胖的龚大人道:二王爷,三王爷说的不错,倘如方才王爷所说那样贸然硬碰硬,确然不可。

    余亦承转目看了龚昀一眼,二人四目相对,一副对彼此的心思了然于胸的模样,不约而同的微微颔首。

    裴昭临见状瞬间感觉到脑袋大了一圈,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有话能不能直说,对什么眼神,本王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倒是说出来让本王听听啊!

    裴昭珩转目看着裴昭临,道:二哥想要出去搬救兵,那这救兵从何而来?

    裴昭临道:救兵自然是不缺的!只要能杀出宫去,骑匹快马去洛陵找我舅舅,自然就有救兵了,洛陵大营有数万兵马,难道还怕他区区一个五司禁军都统了吗?只要舅舅能来,定能擒下纪鸿这个乱臣贼子,救出父皇母后,还有我母妃

    余大人不待他说完,便叹了口气,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道:王爷可曾想过,皇宫既然都封锁了,纪鸿管着京畿五司禁军,难道京城便不会封锁吗?

    裴昭临微微一愣,挠了挠鼻头,道:这这倒是,所以定要找几个勇武之士,随我与三弟一同杀出去。

    龚大人这次再也藏不住看傻子的眼神了。

    这二殿下,说要和三殿下一同杀出去,两位王爷一同冒险,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块撂了,届时陛下只剩下一个儿子,太子殿下岂不是连闹都不必闹,直接等着陛下传位就是了?

    龚昀的喉结滚了滚,心中暗道陛下聪明绝顶、太子也城府深厚肖似乃父、三殿下更是深藏不露,直到今日才叫他恍然惊觉,看出来一点藏在水面下的底细,怎么偏这位二王爷,却浑似一个榆木脑袋、狗屁不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