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本君记得你走时还感恩戴德,格外有礼貌。”
芙微累得不愿再说话,自己沉入枯池底。
她听他在枯池畔颇坏心眼地讲:“救你你就已经沾上堕仙灵气,离开本君,你命不会长。”
芙微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让她和他此生都在一起不若让她直接从诛仙台上跳下去重入轮回。
她不是个重情的人,芙蕖仙的惨事使她明白做神仙千万别用情用意,她胸襟不广,不想与谁有过多牵连,更不想被人威胁把命交给别人,她只求能偏安一隅独善其身。
就在芙微几要心灰意冷时,她又听得长佥继续道:“你想走方法倒是有。”睨了她一眼,他笑得诡异。
“你食本君血肉而活。不出百日,即可修得一具清灵的仙身,那时你就摆脱了我永远离开这里。”
☆、第59章 番外
重宴不经意间看见她别有深意的神情,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良久,酒幺忽然半仰着头问道:“衡娇呢?”两人之前的那一丝暧昧情愫刹那消失殆尽。
重宴渐渐敛了神色,良久才听他开口:“她暂无事,如今在梭罗殿中。”
“然后呢,你见着她了么?有没有什么法子将她救出来?”酒幺急忙问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听闻衡娇没有受伤她心中好受了许多,她与重宴关系并不算密切,可如今她只能求他了。
重宴见她眼中的希望竟有些不忍:“我并未见到她。半月之后,她会与胤霄大婚。”魔界戒备森严堪比天庭,胤霄似料到有人会找去,早早已有防备。此次去魔界重宴,他在梭罗殿华美的玄色宝座上见到胤霄。那人漫不经心,一切似都在他掌控之中。
重宴在外历练几百年,是早就同他相识的。高处不胜寒,重宴与他颇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的相惜之意。
胤霄的脾性重宴再了解不过,此人素来谨慎多疑想必经过此事他更会小心。胤霄在儿女事上鲜少这么肯定认真,既然他向他说了就不是玩话。衡娇虽是天庭的人,但这样一来性质又不同了。他信得过他,遂胤霄二人的私事他怎么可能从中掺和。
只是酒幺不会这么想。
“什么?!”酒幺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她怎么……这怎么可能!”梭罗殿乃魔界主殿,是魔界之主胤霄的宫殿。胤霄虽近年才继承魔界尊位但狠辣阴鸷的的名声早已响彻六界,想到衡娇落在他手中,酒幺心已凉了半截。
见重宴不语,酒幺音调不由得高了几分:“我早前就听闻天机阁在查此事,也一直有人同我说他们一定会将衡娇救回天庭,结果这段时日里谁不是各自安好?这件事又有几人真正将它放在心上?是不是因为她只是一个看守桃园无关紧要的神仙,所以就活该被人欺凌?她的死活,也是无所谓?”
还有重宴,明明他也答应过自己的。难道他与其他人一样只是在敷衍她……去了魔界又怎样?就是风轻云淡给她带回一个衡娇会嫁给胤霄的消息?
酒幺不相信衡娇会甘愿与魔族为伍。
她知她胆小懦弱却怀有世上最单纯美好的希冀,她软弱无能却有至善的心地。她温顺,她不懂什么是反抗,凭这样的性格衡娇是怎样在魔界那种地方挨过一日复一日的?她一定是想着天庭会有人想起她,会去救她。
想到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界尊主酒幺不禁害怕地退了两步。
“小酒,你有没有想过把她带回天庭,衡娇今后又该如何自处?”见她失态,重宴不由得冷声。
衡娇的确是天庭中可有可无的人,若她将成为魔界后主的事传出来,天庭更不会顾她的死活。如此丢人的事,换做其他仙子被魔界的人抓了去早就会自刎以示贞洁,而衡娇还有脸一直活着,甚至甘愿嫁给胤霄。
那些查探无非只为了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天机阁真正怕的是仙界的结界与守卫出了蔽漏。所以自然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去救她。这类小事本不会传到重宴的耳朵里,只是恰好酒幺在他跟前提起。
是啊,她本就不受待见,才会在桃园受欺负她若回来又该怎么办呢?趔趄着退后两步,酒幺缓缓摇头。“今日他们抓去的是衡娇,那他日我若被人抓去呢?”是不是你也能这样继续与他人谈笑风生,是不是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救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酿酒仙官,毫无轻重。
“小酒,”重宴眉头轻蹙了一下。
“殿下,我今日有些不适恕我不能再留在渊溯宫侍奉,我要回蟾宫了。”说罢酒幺不等重宴开口便匆匆离去。
·
看着酒幺铁青着脸从里面冲出来,渊溯宫底下众人纷纷揣测两人在寝殿中发生了何事。有仙婢察觉到酒幺的发髻已经重新绾了,鬓上还多了一支顶美的簪子。有仙婢发现她襟前的结已然换了种系法。有的算着她进去已足足一个多时辰……
不论哪一件都是让人想入非非的旖旎事,当那个米分红的对象是重宴时,这些也就变成天庭万千少女恨不得以身相替的美事。
远处两个负责洒扫的仙婢瞧见酒幺怒气冲冲的样子,相视一笑,两人走远了瞧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窃窃议论:
“你说宫主为何这般不高兴,早上来不还好好的吗?”
其中一人微微掩住嘴,面上有淡淡的红:“难道殿下没能让宫主兴满意足?”
……
“殿下的事岂容你二人在后头嚼舌?!我说近日怎传出如此污/秽的流言蜚语,原来都是你们这等不识好歹的东西所为!殿下宽和,却助长你们这些人的嚣张气焰。你二人自去伏仙塔领罚,受过刑罚渊溯宫也不用再回来。九天之外的蛮荒正缺你们这样多嘴的婢子。”
两名仙婢一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当即被吓得花容失色,转过身瘫软地跪倒在地求饶:“蜀岚姐姐您就饶过小的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来人装扮华丽根本不似寻常仙婢,淡绿色的繁花宫装精美,头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煞是吸引人视线。
蜀岚语调是极致的温柔,可字字却能置她们于死地。她唇角噙着笑意:“我不过只去东海短短数日,渊溯宫便被搅成了这般体统。我知道蜀欢性子好不会苛责你们,可我不会,这个恶人由我来,你们说可好?”
“蜀岚姐姐,其实殿下并不在意我们议论他与宫主,有的他都知……”其中一个鼓足勇气,微抬起脸颤颤巍巍地向蜀岚辩解。
话语一出,蜀岚脸色似有动容,“哦?”
二人见有希望,忙不迭地点头。
徐徐望向酒幺离开的方向,打量着指甲上的蔻丹,蜀岚淡淡问:“殿下不予计较你们就无法无天了吗?那你们说说渊溯宫中到底谁才是主子?”
☆、第60章 取舍
“可想好了?”芙薇似有些困乏,单手支着额角,美目清澈,仿若她说起的不过是再寻常的琐事,与性命毫无相干。
酒幺攥着袖角,娥眉紧蹙,按捺下心中烦躁,她亦开始冷笑:“事情已经过去这样久,还牵涉到重宴。你以为这件事闹出来你能占到几分好处?”
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芙薇忽然问了了一句:“不在乎么?”
嗤笑一声,她悠悠叹了口气娓娓而道:“看来宫主也并不是面上那样喜欢重宴,你说若是殿下知道你如此置他不管不顾,会作何感想?他还比不上你身畔一个童子,说出去恐怕也难会有人相信。”
说着芙薇乜了酒幺一眼,“再者,你不就是为了阿睡才向我来要那丫头的魂魄吗?你若被抖出去,何止阿睡,连带广寒宫另两个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宫主可要长点心!”
闻她提及重宴,酒幺心里一滞。
芙薇提的方法再好不过,她不是不心动,二人各取所需,发生过的事也不会有谁再提起,谁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犯过的错事也不会殃及身边众人,而她所需要付出的也不过就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花灵的性命。
小六未真正修得仙骨拥有仙躯,芙薇却是真正的花仙。就算芙薇取走她的精魂也算不得是害人性命。
可是酒幺想起在桂苑,阿睡不见小六时那番焦急神情。
她从没见过阿睡这样着急什么事,小六对他而言应该是很重要吧。能被翻出来的旧账的确是她犯下的错事,事情她都能够一个人担下。
水池上的雾气愈发地浓,氤氲一片变得十分诡异,似要将这座楼阁牢牢包围起来。
不想让阿睡难过,酒幺慢慢摇头,分毫不退让,固执地问:“小六她现在在哪里?”
将手中的银樽重重一置,芙薇变得不耐烦起来,“我以为你识抬举,会权衡利弊,不想你也要讲假仁假义作恶心姿态。不见到棺材宫主还真是不死心......”
忽然烟云剧烈地翻涌起来,“又有客来了。”芙薇朝着远处一看,笑了起来。
笑容竟然比池中血色的红莲还艳。她站起身,幽幽地看着一处,“宫主,你不若问问他的愿意,说不定他舍不得你被伤了一丝一毫呢。”
顺着芙薇的目光,酒幺看过去。梨木回廊上,一道淡青的身影正朝着她们在的方向跑来。
酒幺紧紧握住扶栏,“阿睡!”转过头看着悠然自得的芙薇,酒幺怒道:“你做了什么?”
芙薇噙着浅笑反问:“我能做什么?他早就跟着你来了,你这修为真是低的可怜。我不过让他听到些他应该听的话。”
“妹妹,不若你让他来选?你猜猜他会选放弃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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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薇气定神闲地打量着阿睡。阿睡清秀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却一把将酒幺拉至自己身后护住。
“你不要将事情说出去,和小酒都没有关系。”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明显的央求意思。“至于小六......小六......”
阿睡话只说了一半,此时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剩下的话终究不忍心开口。
倏然,他就想到不久前那些夜晚,那枝叽叽喳喳分外聒噪的银桂。“如果要魂魄,你可以取我的,你放了小六。”阿睡一咬牙,话语脱口而出。
决绝的话音将落,阿睡便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个音,眨眼之间咽喉就已经被人狠狠掐在手中,他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上半分。
芙薇眸中尽是不屑:“你以为我是傻子么?”
杀了他与取小六的魂魄后果完全不同,阿睡再不济却也是实实在在被记载在神仙谱中的。她只是想试图找回长佥,没想过要搭进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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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芙薇掌心那团银白的光即要消失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不说你取她性命,就算你集了几百个花魂,也没法掩盖长佥死了的事实。你做的不过是徒劳事。”
芙薇的神识迅速扫过熹微阁,直到面前骤然出现一团雪白的毛球时的东西才冷声道:“是你。”那日她在桂苑里就是这只凡人的兔子一直跟着她。
阿文并不接她的话,兀自说:“芙薇,是你执念太深。你以为他还在,可事实只是你的臆想。”它嚅动着三瓣唇,声音甚是低沉,但也有些得意。
她能在它面前不声不响地将人魂魄摘走,它也可以不声不响闯到她的熹微阁来。
它转过身安抚地看了眼阿睡和酒幺,示意无事。
在阿文提到长佥的那一瞬,芙薇动作微微一僵,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天庭不可能有人知道她与长佥之间的关系。芙薇并不言语,只强自镇定静静看着阿文。
“我知道司命星君的生死簿上不会记载这些,你一定奇怪我怎么得知。你对长佥有执念,我在月老头那里替他牵了几千年的红线姻缘,神仙妖魔的爱恨情仇我再清楚不过。”
阿文不避不让地与她对视,字字戳进她的心里:“芙薇,长佥早就死了,你摆不脱的不过是自己的心魔,你不是爱他,也不是憎恶他,你过意不去的不过是自己的良心。其实,就算你搭上自己的命也救不了他,况且我还知道你不会愿意以此为代价。”
“呵呵,”芙薇突然笑出声,眼角甚至有泪意,俄顷她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亦不认识什么长佥。不过就取了一株花魂,一个二个,这么兴师动众。倘若今天将她要不回去,是不是接下来就是重宴亲自来了?呵呵......”
说罢,手一抬一道银白色的微光就朝着酒幺而去,芙薇勉强靠在扶栏边。她失神地看着荷花池,无力道:“你们走吧。”
“芙薇”,酒幺轻声叫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将光握住手中,她默然片刻后带着阿睡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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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已经走远,芙薇适才的冷静在这一刻尽数崩裂。她收回目光,木然地看着仍然留在原地的阿文,颤抖着开口:“长佥他真的......”
“嗯”,阿文几不可闻地应声。
☆、第61章传 传情
酒幺打心里是盼着重宴能早些回来的。
从竹岭那里得知这件事后她一直就心神不宁,但同时酒幺觉得自己整日做起这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也着实不大像话,毕竟渊溯宫自己的人还没急。遂她整日还是与阿睡阿道二人有说有笑,偶尔还同竹岭一起养养竹子,探讨美好的未来人生。
竹岭送到蟾宫的竹子品质格外好,酒幺以前都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修竹。通身翠绿宛如玉石,细细看去莹润的竹身隐约带着透明。全身没有一处瑕疵,虽不大但已有挺秀之姿,触手是一片沁凉散着好闻的清香之气。
“竹岭兄弟,你就是这品的竹子化的?”
竹岭点点头,脸上是温和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