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陈徵专业成绩在s市排名第二,他的目标是f大,这个成绩上f大,足够了。徐之南知道他在绘画上的天分,上f大终究比不上北方的那两所著名的美术学院,也给他建议过,但都被他否决了。他的大事以前都是听徐之南的,难得看到他这么坚决,徐之南说了两次之后也就不再提了。
陈徵复习文化课,徐之南也关着门在家复习公务员的相关知识。一轮复习下来,倒有几分南柯一梦的感觉。这段时间中,万玲玲的案件也有了定论,拔出萝卜带出泥,其他跟万玲玲一样受到侮辱的少女一样得到了告慰,就如同徐之南所想的那样,因为案件特殊,又影响恶劣,老金老许他们都判得比较重。前期功课做足了,徐之南打起这场官司来没有费太多力气,这算是她律师生涯最后一个案子了,她做了一个很好的告别。
卫陵坐在下面,看着徐之南穿着一身正装站在法庭上,语态平和言辞犀利地陈述己方观点,觉得这个时候的她,简直美极了。
他以前一直觉得,徐之南过于锐利,缺少身为女子的安静和顺,后来真正喜欢上她,也是因为病中的她带给了自己不一样的感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喜欢上她的全部。曾经他接受不了的东西,如今已经能够很好地欣赏了。
徐之南这样的女子,原本就不应该被男人妥帖安放在厨房卧室里面,当一朵淋不了雨、晒不了太阳的温室花朵。她真正应该盛开的地方,是高原是雪地,是悬崖是峭壁,是所有条件恶劣的地方。
正是因为条件恶劣,才越发见得她盛放的美丽。
万玲玲这个案子,牵动了无数人的心弦,不仅是徐之南,还有高法官,曾经经手这个案子的所有民警,今天好多人都来了。还有跟万玲玲一样遭受了厄运的少女的家人,都是想看看,这些罪魁祸首,最后得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因为案件涉及到未成年人,法庭并未公开审理,也没有媒体过来。下了法庭,徐之南跟当事人的家长打完招呼,旁边等待她许久的高法官就站出来对她说道,“这个案件完结了,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刚才万玲玲的爸爸邀请他们吃饭,徐之南和高法官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分内之事,没道理还要人家请一顿。
徐之南听了,一扫之前在法庭上的肃杀,笑着应和道,“是啊。”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她这个收梢,也算是比较完美。
高法官早就听说她要转行的消息,问道,“听说你不打算做律师了?”
徐之南点了点头,“工作压力太大,身体吃不消。”她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有消下去,哪怕再好的精华和药都不能让皮肤快速恢复,只能等时间这个最强大的力量来慢慢抚平。
高法官点点头,“也是,按照你那个工作量,身体是吃不消。”
她们两个往外走,眼前一个黑影,让徐之南突然停住了脚步。她们抬起头来一看,却是等在那里许久的卫陵。
徐之南一愣,旁边的高法官已经笑了起来,促狭地看了她一眼,“既然你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说着朝她挥了挥手。
徐之南朝她笑了笑,“那有空再出来吃饭。”高法官点了点头,跟卫陵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来来往往都是人,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徐之南,卫陵却觉得好像一瞬间旁边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这还是上次徐之南在学校跟他分开之后,他们两个见的第一面。
像是忘记了那天的失落,卫陵脸上的笑容毫无芥蒂,“一起吃个饭吧,庆祝你第一个职业有个完美的收梢?”他刚才在底下看了好久,法庭上的徐之南,恐怕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美。
他等着徐之南的回答,那种忐忑就是曾经面对关子衿都不曾有过的。
徐之南抿了抿唇,“今天恐怕不行。”她顿了顿,看着背着光的卫陵眼中那一丝神采黯淡下去,“律所的同事早就约了我。”她有约在先,也不好放他们鸽子,更重要的是......她现在不是很想见卫陵。
说完,徐之南便绕开他,低头离开了。
卫陵再一次,被徐之南扔在了旁边。
☆、50|第33章
第五十章
转眼便到了六月份,徐之南被s市中院录取了,陈徵也高考结束,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了,趁着这两天她还没有正式上班,徐之南便做了一桌子菜,庆祝陈徵的人生大事总算走完一个章程。
说是徐之南做,陈徵也帮了她不少。又恰巧是因为家常菜,所以才显得难得。很多人追寻一生想要找到这个味道都不能,许多东西往往因为平淡,而被忽略了。
“多谢你之南。”陈徵朝她举杯,灯光下,男子眉目晶亮,纯净得不染尘埃。徐之南一笑,端起饮料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我收下了。”
她神色有着难见的轻松,好像自从离开了卫陵之后,徐之南整个人就变得轻松了起来,连眉目也松弛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常给人一种紧绷的感觉。
说起来,徐之南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甚至顾不上吃饭,她站起身来向卧室走去,从里面拿出一张产权证和一份合同来,递给陈徵,“前段时间你老家那边的社区打电话过来说要改造,要你回去签字,我看你学习忙,就没打扰你,以你律师的名义过去了。”前段时间,徐之南还没有正式“卸任”,以他律师的名义,也没什么问题。
陈徵接过来一看,是他以前住的地方要改在、开发商和政府开出来的补偿条件。他算是老s市人了,以前家虽然只是个小破瓦房,但也属于s市老区之一,是发展的比较早的地方。这么多年之所以迟迟没有改建,一方面是靠近古迹,这其中也有不少古迹,要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出来并不容易;另一方面是因为在整个s市的规划当中,陈徵老家所在的那个区一直没有重视,眼见着如今更值得发展的区都规划完了,到了现在才开发那个老区。
“要说当年你年纪虽然小,但也算是有些心思的。你家那房产证什么的,你奶奶交给了你,被你保存得好好的。”徐之南夹了一块子菜,放进碗里,笑着跟他说道。
当初陈徵奶奶去世之后,家里虽然早就不剩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但老年人的思想是有个栖身之所哪怕是个破瓦棚子也好过什么都没有。硬是在弥留之际让陈徵无论多穷都不能把房产拿去搞丢或是卖了。陈徵那时候虽然小,但也隐隐知道,他们那个地方以前说过几次要改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都不了了之。他印象会那么深,是因为生病之后,奶奶在他面前说过几次,说是要是有了房子,没准儿他妈妈就回来了。
老年人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剩下一个孙儿年纪还小,虽然知道他妈妈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但除了他妈妈,又能把他托付给谁呢?也只能把微薄的希望寄托在他妈妈能够看在房子的份上,把陈徵好好养大。
那个时候,他奶奶还谆谆告诫过他,他们家房子的名字是陈徵的,无论谁给了他什么告诉他什么,房子上的名字都不能改。怕的就是将来他妈妈真的回来了,趁着陈徵年纪小哄骗他,把房子偏过去然后不管他了。
老年人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经历的事情多了,也有自己的智慧。陈徵到现在还记得,后来奶奶生病了,都还惦记着改建的事情。她活着的时候没有看到,如今故去这么多年,总算是见到了。
眼眶微热,像是要哭了一样。陈徵连忙低下头,借着吃饭的当口,将脸上的泪意掩掉。徐之南知道他心中动容,心中也是微暖,看他如此也不愿意拆穿他,低下头来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的菜。
过了半晌,陈徵情绪终于平静了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珍之重之地对徐之南说道,“谢谢你。”如果要说“谢谢”,这一生还不知道要对徐之南说多少声“谢谢”。
徐之南笑了笑,对他说道,“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陈徵点了点头。
再过几个月就要开学了,美术系的学费不低,陈徵的却都还没有着落。他跟老师说了,过去到他的画室里帮忙教小孩子,因为是自己老师,工钱自然不会有太高,但能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锻炼,陈徵已经很感激了。
陈徵到现在都还不能很好地跟人交际,暑假过来的都是些半大孩子,陈徵跟他们交往,要比跟大人交往,轻松很多。他始终都是要回到社会当中的,跟过去那段黑暗的历史一刀两断,最好的办法就是融入到一种光明向上的环境当中。
徐之南还没有收到正式上班的通知,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家里。她的生活虽然称不上富足,但还算无忧,闲暇时候在网上帮人有偿援助,也挣了一部分外快。
s市的夏天热死过人,大家都是能够呆在家里就呆家里,能不出去都不出去,连菜都是让陈徵从工作室回来的时候给带回来。没想到这样的天气居然还真的有人不怕热,大老远地从另一个区赶到这里来。
门铃响了之后,徐之南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虽然看上去有四十多了,但依稀能够看出来年轻时候的美貌。看到那张脸,徐之南就对她的身份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无他,那张脸实在是跟陈徵,太像了。
徐之南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也没让她进屋,双手环胸地问她,“请问你跟陈徵怎么称呼?”
那个中年女人有些茫然,徐之南猛地反应过来,“陈徵”是她取的名字,那都是陈徵入yu以后的事情了,这个女人走得有些早,是不会知道的。干脆换了一下问道,“陈小宝,请问你跟陈小宝怎么称呼?”“陈小宝”是陈徵以前的名字。
听到这个不知道对她来讲是熟悉还是陌生的名字,那个女人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急切来,对徐之南说道,“我是他生母,找他有事情。”说着就要往徐之南家里挤。
徐之南连忙挡住她,“不好意思啊,家里没有你的拖鞋,我刚做了卫生,不好让你进来。见谅。”
她对人,一向都是软中有硬的,说起话来条理清楚,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那个女人听了,脸上一愣,徐之南又继续说道,“敢问你贵姓?”
“田......田碧蓉。”犹豫着说了自己的名字,徐之南知道她是在顾虑什么,有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全天底下的人都跟她一样。她也懒得去拆穿田碧蓉,对她的来意不用问已经明白了。陈徵前脚才刚刚拿到合同,后脚他离开二十多年的生母就回来了,说是巧合,也未免太看不起别人的智商了。
“田女士,你找陈徵......陈小宝,有事情?”田碧蓉听了,眼睛在徐之南脸上转了一转,带上几分长期在菜市场浸淫的、中年妇女特有的市侩,说道,“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我是他律师。”徐之南不想跟这些人过多地费唇舌,“他的一切事情都全权交给我代劳。”顿了顿,怕田碧蓉听不懂,补充道,“全部事情。”
田碧蓉听明白了,知道想要办成什么事情,要先把眼前这个女孩子处理了,也听出来她没多少善意,脸上带出几分讽刺来,“我是他妈妈,想跟他叙旧,难道你也可以代劳吗?”
徐之南笑了,她不知道要有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田碧蓉既然能够在陈徵拿到房子之后找上门来,她的脸皮就不是一般人能够估计的。“你觉得,陈徵他愿意跟你叙旧吗?是告诉你这些年他过得有多不好呢,还是听你说这些年你抛弃他之后过得有多好?”
田碧蓉身上带着金饰,看衣服打扮,就算称不上富足,但生活应该也可以,总要比陈徵入狱之前饥一顿的饱一顿要好很多。“陈徵这一辈子都没有读过书,他奶奶去世之后更是连饭都吃不起,那个时候你这个当妈妈的在哪里?眼看着他生活稍微好一点儿了,你就来了,未免太巧了吧?”她想起几个月前陈徵跟她说起的,在超市看到一个跟田碧蓉背影很相似的中年妇女,笑了笑,续道,“你还有的孩子呢?要叙旧,跟他们叙吧,陈徵不会接待你的。”
听到她这么说,田碧蓉原本就不好的脸色这下更糟糕了。她立刻在楼梯门口大叫起来,用着这么多年用惯了的招式逼迫徐之南,“你是什么东西?你能给他做主?让开,我要进去。”说着就要撞开徐之南,朝屋子里冲进来。
徐之南见了不少穷凶恶极的罪fan,独独对这样的中年妇女最没办法。其实也不止是她,这样的大妈人见人怕鬼见鬼愁,不独徐之南,好多人对她们都没办法。徐之南哪里会让她进屋来,眼疾手快地把门一关,直接把人锁在了外面。
田碧蓉不会心甘情愿地就这么被关在外面,门被她锤得好像擂鼓,徐之南转身进来,就给物业打了电话,让他们派门卫过来,把田碧蓉带走了。
做完这些,她想了想,又给陈徵打了电话,“赶紧回来一趟,我有重要事情跟你说。”
田碧蓉既然能够找到这里,自然也能找到陈徵打工的地方去。好不容易陈徵才从泥潭中走出来,她不会让一个无足轻重的垃圾毁掉他越来越光明的前途。
☆、51|第33章
第五十一章
徐之南没有在电话里告诉陈徵田碧蓉的事情,她怕陈徵沉不住气主动去找她。她是个破落户什么都可以不管,但陈徵不行。在电话里交代了两句,让他走后门,徐之南便挂上电话,在家里安静地等他回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徐之南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往常面对再凶恶的罪犯都不能让她怎么样,如今只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中年妇女却让她有些焦头烂额。
陈徵一向听徐之南的话,从来都是徐之南叫他往东他不往西。但有的时候人就是那么怪,徐之南在电话语气听上去相当郑重,可越是这样,越让陈徵想要看看,小区正门口究竟有什么。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陈徵总有种感觉,这次又是徐之南想帮他把事情担起来。好像从他们两个认识开始,徐之南就一直在帮他做事情,帮他承担。明明他还比徐之南大一点儿,但好像徐之南从来不放心一样,总是把所有的事情扛在肩上,生怕他受到什么伤害。
徐之南对他的情意,陈徵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更知道,如果想要跟她在一起,不是要享受她的庇护,而是要成为一个足以可以和她比肩的男人,甚至是一个,可以给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他早就应该从徐之南那里,扛起自己身为男人的责任了。
所以,尽管徐之南三令五申,陈徵还是在大门口下了车。他没有急着走上去,而是观察了一下,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相当熟悉的背影。陈徵一直提着的心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他嘴角露出一个浅淡又讽刺的笑容,总算明白了徐之南为什么会如临大敌。
那个人啊,他敢说,就是他走到她面前,她也认不出自己来。
隔了那么多年,他早已经长成一个大人,无论是身高样貌,都跟以往有了天壤之别。甚至,他连名字都不是曾经那个朗朗上口却随处可见的“陈小宝”了。改变了这么多,那个女人一开始就将他丢弃,说不定连他以前的样貌都忘记了,怎么还能认出他来?
陈徵迈开步子,从田碧蓉面前走去,果然,她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兀自在那里哭诉着儿子的不孝,交了女朋友就不认亲娘的事情。
陈徵轻车熟路地回到家里,打开门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客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徐之南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听见身后有人开门,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他走上前来,一面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一面问道,“怎么了?”
徐之南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陈徵,犹豫了一下才对他说道,“刚才......有个女人上门来,自称是你妈妈。”
她考虑着陈徵的心情,并没有直接说是他妈妈。事实上,田碧蓉那张脸,只要一看就知道跟陈徵关系匪浅。
陈徵点了点头,轻轻“唔”了一声。徐之南心中一松,先是以为他不在意,但马上又想到那天陈徵的表情,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道,“你早就知道她来了?”还是说,田碧蓉兵分两路,早就找了另外的人去陈徵那里?
见她着急,陈徵反倒笑了,伸出手来,很自然地抚上她的肩膀,柔声安抚道,“不是,是刚才在外面看到她了。”见徐之南睁大了眼睛,陈徵继续笑道,“嗯,我刚才好奇,没听你的话,从大门口进来的。”他没有把更深的意思告诉徐之南,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
“她......她没认出你来?”徐之南有些惊讶,但马上又看见陈徵浅笑的脸上有一丝隐约的黯然,瞬间明白过来了。田碧蓉跟陈徵分开几十年,早就不知道陈徵的长相了,如今他人这么大了,哪怕就是脸上贴着“陈徵”两个字,她也未必能把他和当年那个“陈小宝”对上号。
至于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徐之南看了一眼刚才翻出来的文件,她留下的地址就是这里,想要问也不是问不出来。田碧蓉如果一直关注着那老房子,自然也会收到那片改建的消息,会找上去,也不奇怪。
以前陈徵穷得要死,不见她这个当妈的来找人。如今陈徵有套还没分下来的房子,她居然又找了上来。古人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果真不假。只是身为母亲,对自己儿子这么算计,也真是让人心寒。
看徐之南脸上的表情,陈徵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边喝了口水,一边说道,“她以前走的时候就没有把我当孩子了,现在会这么做,也不奇怪。”他的心,早就被那个女人狠狠伤害过了,不差这一点儿。
徐之南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种事情,陈徵心里一定比她更难受,没想到还要他来安慰自己。想到这里,徐之南脸上就闪过一丝愧色,但经过了才开始的心绪波动,她很快便收拾好心情来,问陈徵,“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田碧蓉既然能够做得出找上门来要房子的事情,可能后面不要脸的招数就更多,他们不应该高估对方的品性。田碧蓉一个光脚破落户,想要怎么办就怎么办,而如今陈徵马上就要开始新的生活,她不能让田碧蓉毁掉陈徵好不容易挣来的新生活。
一旦进到大学,没人会知道他的过去,陈徵会融入到新同学里一起,跟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向上。过去的那些,无论是田碧蓉还是那十年的牢狱,都会像见到太阳的苔藓一样,迅速地被抛弃被丢开。他前途一片坦荡,不能折戟在一个田碧蓉上面。
不过这到底是陈徵自己的事情,徐之南不能真的当了他的代言人,她还是要问问他的看法。
陈徵自然明白徐之南在顾虑什么,事实上他又何尝不顾虑?他能有今天,如果说自己的努力占了百分之三十,运气有百分之十,徐之南的作用就有百分之六十。如果不是遇到了徐之南,他现在还跟那些狱友一样,不知道沉沦在哪个工地上面。什么上学,什么画画,连想都不敢想。
他对田碧蓉,感情很复杂。说不上恨,只是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有一个结,他很想问一句,当时为什么要丢下他离开,有没有想过,当时那种情况,一旦她走了,自己就有可能面临着饿死冷死的危险?不过这些问题,就是不问田碧蓉,他自己也能回答。无非就是家里太穷,她过不下去了。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保障,又哪里来的心思去管一个拖油瓶呢?这样一想,好像又没有问她的必要。但如果世事都必须要有必要才去做,那好多事情就真的没必要了。
徐之南那样问他,陈徵知道,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是可能是怕自己有其他什么想法,所以才这样问。陈徵下意识地便要回答她是什么想法,但话到嘴边又猛地想起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应该他自己做决定。想了想,就变成了,“我想把事情提前说清楚,赡养不赡养的,起码有个手续。”他低下头艰涩一笑,“虽然我从来不承认她是我妈妈,或许如果不是因为这套房子她也不会承认我这个儿子,但......为了不让她以后再出什么花招,我觉得还是先把话说在前面比较好。”
徐之南点了点头,陈徵说的也是她想说的。就算将来田碧蓉要散布些什么谣言,他们也可以拿出个什么东西来。若是田碧蓉没有后招那最好,真要有他们也好有个准备。
她自然知道陈徵这样说,是察言观色,想到自己才这么说的。心中轻轻一叹,冷静了这么久,她又把理智重新拾了起来,“你不用顺着我的意思,我问你,就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意思。”
她抬起头来看向陈徵,一双眼睛清湛又明亮,外面有光照进来,衬得她脸越发剔透。陈徵被她的目光一看,好像心底的那点儿小心思瞬间就被人看穿了一样,他低下头,垂着眼睛,却没有看向徐之南,“我......我是觉得,这样是目前来讲,最稳妥也是最好的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样的目光一看,连声音都有些犹豫了。
他的前途,不光是他自己的,还有徐之南的。他知道为了他徐之南付出了多少心血,就是不为徐之南,他自己也想迎来新的生活,想跟过去彻底地挥手作别。他现在的处境纵然称不上岌岌可危,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谈论去考虑多余的感情?跟现实比起来,他的那些心思,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跟徐之南在一起久了,他也知道,怎么审时度势。他们这样的人,原本就是没有资格过于放纵自己的情感的。在现实面前,感情什么的都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他眼中的黯然这样显而易见,徐之南甚至不用问就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她转过脸来,在心底叹了一声,陈徵这样缺少杀伐决断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在空寂的客厅里,好像碎了一地的冰一样,在被炎热包裹的夏天,那点儿冷意微不足道,“那好,就暂时这样定了,我给你准备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