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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输的人是他,虽是早就料到的结果,心痛更胜身体上的疼痛,星辰扫了擂台之下一眼,唐昊天正坐在一群伏龙殿弟子的簇拥之下,眉头深锁眼中失望,星辰心中悲凉,他从来都不是个能让父亲骄傲的儿子,到死都不能达成父亲的愿望。

    自幼他便以父亲为傲,但从某个时候起,他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说出自己的姓氏,他姓唐,唐兴辰,他的全名,好久,好久没有人叫过,陌生到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他真正的名字。

    星辰咬牙忍痛后退,将身体从剑上拔离,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父亲面前,至少要回到青榜去,到那个他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去。

    祝文安没想到一个人被剑身贯穿还能若无其事地使用轻功,仿佛他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殊不知一个被病痛长久陪伴的人,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

    挽茵看见星辰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半边,她要去救星辰!说好了,只要有她在,两个人谁都不能死!

    挽茵本能地追了过去,星辰身上带着伤,却比平时跑得还要快,挽茵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不对劲,人死之前体内堆积的能量会全部爆发,俗称回光返照,光是看着星辰背后的状况,挽茵的心已经慢慢下沉。

    “掌门!”

    段小柔跃上擂台确认祝文安没有受伤,便也想去追星辰,被祝文安拦住:“不必了。”

    “挽姑娘她……”段小柔倒没多想,虽然那人受了伤,但他本来就武功高强,恐怕挽茵有危险。

    “你的轻功追也追不上,不用担心,挽茵能应付。”

    祝文安心中已经想到更多的东西,挽茵岂会是莽撞的人,她敢追上去一定是确信对方不会伤害她,是她认识的人?

    但,那个人是青榜的杀手。

    青榜里的人早已死的死走的走,大白天的青榜也静谧得像座死城。

    星辰紧捂着自己的胸口,房门就在眼前,却是一步也走不动,卡在嗓子里的血一口吐出来,蔓延到全身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半跪下来,痛到麻痹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星辰……”追在星辰身后的挽茵一步一步走向他,她连一句“你还好吗?”都无法问出口,身为大夫的她怎能不清楚,星辰他,不好了。虽然避开了要害的伤,换了寻常人,她或许可以一搏,但星辰的阳寿,已是尽了。

    挽茵把星辰掺进屋里的床上躺着,昔日富贵倜傥的男子如今面无血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洁白的蚕丝被子被伤口流出的血染出一块妖异的红色。

    星辰的手从被褥里抽出,挽茵会意地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比女子还要纤细。当年就是这么细的手将她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吗?

    “把青榜……解散吧……其他人武功高强我不担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这几个字戳中挽茵泪腺最后的堡垒,多想撒娇地说一句“放心不下你就不要死”,可她说不口,她是大夫啊,对星辰的状况再清楚不过,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星辰……”

    挽茵紧紧握着星辰愈渐冰冷的手,仿佛握得紧了就能把寿命传给星辰似的。

    尽管血染得被褥上的污痕越来越大,星辰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和当年挽茵抬头看见的一样的笑容,只是那个少年星辰的脸色还有红润,如今躺在病榻之上的男子已如风中残烛,眉目还依稀可辨当年的眉脚,那时挽茵就料想到他长大会更俊美,却没想到,长大的他苍白俊美到让人心疼。

    星辰安详地躺着,眼睛一直盯着挽茵的脸,离开青榜不到一年的时间,挽茵似乎长得更快,少女的稚气中又有了一点小女人的妩媚,可惜,可惜,挽茵看着他从年少长到年长,而他,始终熬不到她长成女人的那一天。

    等她长大了,会是个漂亮的女人吧,星辰端详着挽茵的面容静静猜想,这张脸,曾经离他很近很近,在一言堂葱郁的后山林中,曾经和他近在咫尺,那时他没有趁机吃豆腐,只想着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有更长的时间,更浪漫的机会,在她更懂男女情事的时候……

    那时的星辰没想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真后悔手下留情呐……到死……都没有一亲芳泽……

    那纤细的手越来越软,越来越没有力气,越来越冰凉。挽茵略微松开手,便看那只手瘫软地滑下去,落在床畔,像一幅淡墨妆点的苍白的画,画纸被水滴打湿,挽茵摸着自己的脸颊,眼泪顺着脸颊下巴流下去,不住地滴在星辰那只再也没有感觉的手上。

    那只手任凭挽茵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一动不动。

    那只手,再也不会动了。

    连最后再叫一次星辰名字的勇气都没有,挽茵扑倒在血色斑驳的被褥上呜咽,为什么,她已经这么努力,阅遍天下医书,不治看重之人,那一夜又一夜的点灯夜读又有何用!

    星辰死了,青榜再没有存在的必要,挽茵拿了柴房里的油,一间房一间房地洒进去。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亲眼看青榜,这里是她躲了七年的地方。她的那间药房还很干净,木制门把手上竟没有一点积灰,好像每天都有人来看似的,屋里的药材还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里等着主人回来,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卷起书桌上的宣纸,上面画着一张又一张人体脉络图,其中有一半都是用来记录星辰的病情。

    这些东西,挽茵都没想过带走,那时她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谁又能料想到事事的无常,谁又能料想到哪一次相见是为了以后永久的离别。

    挽茵抬起胳膊,将桶里剩余的油全都倒在那摞宣纸上。

    这些东西,再也不需要了。

    就这么回去,没办法跟那帮武林人交代,挽茵割下星辰的头,将星辰的身体随青榜一同焚去,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个患有宿疾的人,造成她给了星辰最后一刀的假象,洗去她和青榜有瓜葛的所有嫌疑。

    一片火海之中,疲惫的少女拎着颗孤零零的头走出来。

    镇子里比起前两日冷清了不少,大家都在比武打擂,就只剩下平日里的小贩还在街角寒风里叫卖。

    没想到这样一个镇子,既不是她出生的地方,也不是她终老的地方,却记载了她最悲伤的回忆,那时叼着剩面的她抬头看见的翩翩公子,那时对她说以医术抵房租帮她逃过一言堂追捕的俊美少年,已是苍茫大地上的一捧黄土。

    星辰呐,如果你能再多活几年,会不会又是不一样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章的时候一直循环hita的九阴无央,那句“此身已入江湖,莫回顾君行君去处”“这一生孤注两茫茫,看尽了过客红妆”戳中泪点qaq

    第61章 甄绣儿的复仇

    挽茵提着星辰的人头回到金刀门,等着她的自然是一群等待解释的武林头目,挽茵连眼睛都懒得抬,将星辰的头放在地上。

    星辰任务时一向带着面具,在场只有两个人认得星辰的真面目,一个是一言堂的甄绣儿,一个是伏龙殿的唐昊天,但当挽茵掏出星辰所带的面具扔在地上,便是不需要言语的真相大白。

    地上的头颅,虽然已经死去,仍能看出俊美的五官,安然闭上的眼睛仿佛一个熟睡的富家公子,在场的人无不震惊,谁也没想过獠牙杀手的面具下会是这样的容貌。

    “我轻功好,就想着追上去给他最后一击,免得他日后继续为害江湖。”挽茵干巴巴地说着事先想好的台词。

    唐昊天不相信星辰会死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朗声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你好像并不会武功,如何杀的了他?”

    “用这个,”挽茵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舌头,舌头上躺着一枚小巧的毒针:“我在他身后用毒针射中了他,中了我的毒针,武功再高强的人也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试试。”

    当然没人打算试试,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只有祝文安知道挽茵在说谎,挽茵曾说过她藏在嘴里的毒针只有一枚,现在毒针还在她嘴里,说明她根本不是用毒针杀了青榜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