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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节

      话说到一半儿,他忽然停住,抬起头,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人群去追逐胡深的背影,当看到打着白旗的胡深,已经被自己的亲兵马上要送进打虎口,而打虎口上,也纷纷举起了白旗的时候,笑了笑,再度扯开了嗓门儿:“你家胡将军已经杀上打虎口了,我淮安军的一团一旅,差不多也快赶到了,你等真的想建功立业,不妨赶紧去把各自麾下的弟兄约束起來,然后跟着老子一块去支援打虎口,万一那石抹宜孙不甘心,咱们大家伙就一起上,打他个屁滚尿流。”

    “是,末将遵命。”众胡家千户们闻听,非常顺从地就接受了命令,然后一个个兴冲冲地去召集人手,准备大干一场。

    伊万诺夫当然也不能只靠着这群降兵去打仗,转身走回自家队伍,又开始继续调整部署,趁着他身边沒有外人,二零五旅明律长史黄子德走到近前,用极低的声音提醒,“将军,那群胡家的人靠得住么,与其让他们去打虎口上添乱,不如将他们留在这边。”

    “其中肯定有人靠不住,但一道见过了血,就都靠得住了。”伊万诺夫迅速朝着几个正在擦拳磨掌的降将那边扫了一眼,然后用更低的声音回应,“混蛋胡深,居然敢欺负老子读书少,把老子当傻瓜耍,老子现在总算明白过味道來了,他根本不是真心來投降,他是眼看着插翅难逃了,才果断恭迎王师了,若是刚才让他偷袭得手,他肯定掉过头就回去当他的蒙元功臣,根本不会将白旗掏出來,奶奶的,里外里,这小子无非就是想保住他手下这点儿兵马,老子偏不,老子就不信,如果淮安军有更好的出头机会,有谁还愿意继续当他胡家的私兵。”

    第八十章 破军 下

    片刻后,伊万诺夫又整理出两个团的精兵,带着刚刚反正的胡家军,快步冲向打虎口,路才走了一小半儿,耳畔就听闻“呯呯呯呯”的火枪射击声,先头追随胡深骑马返回的赵不花等亲卫,已经跟前來接替胡深守卫打虎口的浙军各部,厮杀了起來。

    话说那奉了石抹宜孙之命前往打虎口接管防务的陈仲贞,与胡深算得上是半个同乡,彼此之间,还是沒出五服的姑表兄弟,先前听闻石抹宜孙一口咬定自家表哥胡深有去无回,心里头难免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所以在召集兵马和赶路的时候,当然也是拖拖拉拉。

    好不容易顺着后山腰走到了打虎口南侧,正要去接管防务,却又被胡深的同父异母胞弟胡亮给挡住了去路。

    后者虽然是庶出,但是在龙泉胡家,也是数得着的少年才俊,以往跟着胡深一道,沒少与陈仲贞、曲瀚、王章等人喝花酒,彼此之间都算是有不浅的交情,故而陈仲贞见他带领兵马挡在了通往阵地的山路上,也不好立刻就翻脸,策马冲到队伍前,将令箭向半空中举了举,大声喊道:“胡老七,你发什么疯,老子奉大帅之命前來增援你,你凭什么不让老子的人上去,。”

    “呀,是陈四哥。”胡亮闻听,赶紧跳下來马來躬身施礼,“怎么把您给惊动了,我哥带人去炸淮贼的火炮,临行前有过吩咐,只要他沒回來,就不准放任何人进寨,您也知道他那个火爆脾气,我这要是随随便便把您给放进去,他回來之后,我还有得活么。”

    陈仲贞闻听,立刻笑着撇嘴,“放屁,你少给我糊弄人,你哥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他动谁也不会动你,况且老子还奉了石抹元帅的将令。”

    “谁的将令也不成啊,陈四哥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石抹宜孙身边的叶都事,向來就跟我哥不对付,这眼看着我哥就要立下惊天大功了,他就赶紧派人來分一勺子,但陈四哥您不是那种人啊,您跟我哥是什么交情,犯得着为了这一勺子功劳,把多年兄弟情分都冷了么。”胡亮的谎言被当众戳破,却也不尴尬,又冲着陈仲贞深深施了一个礼,继续舌灿莲花。

    “这”陈仲贞抬头朝山前看了几眼,却因为所在位置稍低,目光根本无法翻越山脊,而耳畔传來的唢呐声,分明又预示着胡深正率领兵马跟淮安军亡命厮杀,在胜败沒分出來之前,自己就去抄胡深的后路,的确不那么仗义,况且石抹宜孙只是担心淮贼逆袭打虎口,如今打虎口上分明还有胡家的人驻守,自己稍等片刻,待山前分出了胜负再去接管防务,想必也來得及。

    想到这儿,陈仲贞又是微微一笑,“奶奶的,你小子这张嘴巴,死人都能说翻了身,有这么好的口才,你先前怎么不劝住你哥,叫他不要冲出去冒险,那胡大海的炮是好炸的么,虽然你们五百年前都姓胡,他也不会把大炮白送给你哥啊。”

    “不是我沒劝啊,陈四哥,您可不知道,我哥这几天來被姓叶的欺负得有多惨啊,明明把弟兄门从山脊上往后撤十几二十几步,就能躲开淮安贼的炮轰,可他就不是不让我哥躲,敢情,死的不是他叶家的子弟,他不心疼,把我们这一万胡家子弟全填进去,他叶琛照样加官进爵。”胡亮把嘴巴一咧,大声诉苦。

    这话,可是说道了很多人心里去,刹那间,陈仲贞身后就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与胡家军相似,他们这些“义兵义将”,大多出身于处州望族陈家,要么为陈姓子弟,要么为陈氏的庄客佃户,这些年來跟在陈仲贞身后对抗土匪流寇,算是为了保卫父老乡亲,可无缘无故拉到樊岭周围來挨炸,又是图个啥。

    陈仲贞心里,其实也觉得胡深冒险出击之举,是被叶琛所逼,但是他却性子相对绵软,不愿意背后议论人,因此皱了几下眉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叶大人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心肠应该沒那么坏,况且咱们守在这里,也是为了守各自的家,你沒听说么,那淮安军每到一地,就要摊丁入亩。”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胡亮摇了摇头,不屑地撇嘴,“我倒是听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至于摊丁入亩,倒也无所谓,那淮安军不是还有个按军职和军功授田呢么,大不了老子去当兵吃粮,待搏他个将军出來,少不得又给家里头赚回來几千亩。”

    “嘶,,。”陈仲贞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话不对劲儿,但是又不知道从何驳斥起,拜四下流传的报纸所赐,淮扬那边的各项政令,他都有所耳闻,特别是一两个月前推出的那条按军职和军功授田,简直让他羡慕得眼睛发红,如果朝廷也按照这种办法,他陈仲贞和他身边的这些陈族子弟,就能给家族赚回几十万亩良田,足以抵偿摊丁入亩和减租减息所带來的损失。

    当初这个念头只是在他心里一闪,就被他本能地给压了下去,而此刻猛然又被人提了起來,却像野火般,开始吞噬他的心脏,继续死守下去,就能打败淮安军么,说实话,陈仲贞心里对胜利不抱任何希望,那朱屠户与泉州蒲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石抹宜孙这回即便耗走了胡大海,用不了多久,徐达、吴良谋、吴煕宇,甚至朱屠户本人都可能亲自杀过來,到那时,浙军该怎么办,继续死守下去,用人命跟炮弹拼消耗,胡亮刚才说得好,死的可不是他石抹宜孙和叶琛的族人。

    正被烧得魂不守舍间,身后忽然又传來一阵剧烈的脚步声响,曲瀚、王章、刘毅,三个平素深受石抹宜孙器重的义兵将领,也带着给自的族人部曲赶到了,看见陈仲贞部居然还沒进入打虎口阵地,不觉都是微微一愣,质问的话脱口而出,“陈四哥,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上去夺回打虎口,快啊,别耽误功夫了,胡,胡老三他,他反水了。”

    “反水,。”陈仲贞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就想找胡亮核实,却见胡亮迅速将身体缩进了胡家子弟身后,同时扯开脖子大喊道:“陈四哥,刚才我的话你仔细想一想,放着能分地的好事不干,咱们凭啥非要拿脑袋跟炮弹硬顶啊,打跑了胡大海,姓石的和姓叶的加官进爵,咱们能捞到什么好处,。”

    说罢,带着麾下弟兄,缓缓缩入山道两侧的乱石之后,角弓硬弩上弦,闪着寒光的箭簇,直指三尺宽的羊肠小道。

    “姓胡的沒一个好玩意儿!”义兵副万户曲瀚不用细看,也知道陈仲贞刚才中了胡亮的拖延之计,抽出腰间钢刀,高举过头,“弟兄们,给我杀,拿下打虎口,生擒胡深,啊,,。”

    一句话沒喊完,至少有两百多支羽箭劈头盖脸地射向了他,吓得他赶紧将身体一歪,自己跌下了马背,然后双手抱头,藏于马腹之下,同时在嘴巴里大声嘶叫,“防箭,给我防住冷箭哪,盾牌手,盾牌手赶紧上前挡箭。”

    “啪啪啪,砰砰砰嘭!”早有盾牌兵拼死上前,将他的人和坐骑一并护住,令大部分羽箭都扎在盾牌上,未能发挥任何作用,但是也有十余支幸运者,直接命中了数名士卒胸口,将目标放翻于地,大声哀嚎。

    “进攻,进攻。”曲瀚顶着一脑门子冷汗,从盾牌后探出钢刀,用力朝岭上挥舞。

    羽箭一落,双方就彻底翻了脸,再也沒有任何人情可讲,所以王章和刘毅两个义兵将领,也相继举起了钢刀,派遣各自麾下的兵马上前助战,发誓要赶在淮安军上來之前,夺下打虎口。

    只有原本该最先率部投入战斗的陈仲贞,依旧有些迟疑,目光看看扼守在山路两侧,以寡敌众的胡亮,再看看打虎口阵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來的几十面白旗,手按刀柄,喟然长叹,“唉,,。”

    “大哥。”陈家军的义兵千户陈仲义见到此景,赶集凑上前,用力狠拉自家主将的战马缰绳,“你倒是速做决断啊,这样迟疑下去,无论最后谁输谁赢,咱们都沒好结果。”

    “打不赢的,打不赢的。”陈仲贞苦笑着摇头,失魂落魄,“胡深在杀虎口留了人,曲瀚他们虽然人多,但是一时半会儿攻不上去,只要淮安军从山那边冲上來,此战就结局已定。”

    “那咱们就学胡深。”陈仲义年青胆大,跺着脚谏言,“好歹站在一头,万一站对了,多少也能捞点儿回來。”

    “是啊,大公子,您赶紧做决定吧,我们都跟着你。”其余陈家翘楚,也纷纷低声附和。

    作为地方豪绅家的子弟,他们跟朱重九之间,原本也沒什么深仇大恨,唯一坚持跟淮安军厮杀下去的理由,不过是想保住家族的特权和家族手中的巨额的田产罢了,而按照眼下淮安军的政策,特权肯定不可能继续拥有,但田产却有办法保住一大半儿,甚至还能在原來基础上翻番,如此一來,他们作战的动力自然就弱了一大半儿,在取胜无望的情况下,谁也生不起与阵地共存亡的心思。

    “嗯,。”面对着族中子弟那殷切的目光,陈仲贞按在刀柄上的手,反复开开合合,胡深的举动,无疑聪明至极,但石抹宜孙平素相待的恩义,却又令他无法割舍得下,想來想去,终是用力摇头,“算了,咱们去龙泉,樊岭肯定守不住了,咱们守住龙泉,好歹也能给石抹宜孙大人留一条后路。”

    说罢,将战马向南一拨,既不肯去攻打胡亮,也不肯返回樊岭向石抹宜孙覆命,带着麾下部众,扬长而去。

    第八十一章 激流 上【】

    反攻杀虎口的各路浙东义兵原本就没多少斗志,猛然发现自己这边最大的一股力量,陈仲贞部居然不战而走,立刻泄了气。连滚带爬地从山道上逃了来。

    “给我上,上去,打虎砦里没几个人!”副万户曲瀚气急败坏,挥刀朝溃兵头上乱剁。好不容易鼓舞起了士气,再度发起进攻。哪里还来得及?负责保护胡深的二十几名淮安军精锐卫士已经飞马赶制,居高,就是一通火枪。“呯呯呯呯呯呯。。。。”

    他们人数虽然少,可带来的效果却是一锤定音。非但令正在反扑的“义兵”再度狼狈而退,曲瀚王章刘毅,三个“义兵”将领,也瞬间失去了获胜的信心。一个个满脸灰败,相顾说道:“这回麻烦大了。打虎口一失,淮贼就可以绕到樊岭背后,将大帅活活困死在山上。”

    “怪就怪那胡深,居然忘恩负义,临阵倒戈!”

    “都到这时候了你们俩还说这些没有的东西干什么?要紧的是,咱们哥仨该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陈仲贞怎么往南去了,他准备逃到哪里去。。。。。”

    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忽然又听见头顶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各位兄弟,别打了,回家去吧。朱总管找泉州蒲家报仇,关咱们兄弟鸟事?咱们兄弟明知道挡人家不住还要拦在这里,图的又是什么啊?”

    “胡深,你个忘恩负义的狗贼——!”曲瀚抬起头,指着正在大声冲自己高喊的人,破口大骂。然而骂人话刚说了一半儿,腰间猛然传来一阵刺痛。愕然转头,正看见好朋友王章那狰狞的面孔。

    “对不起,曲大哥,兄弟我不想死在这儿!”王章迅速拧动短刃,咬着牙咆哮,“兄弟我知道你跟石抹大人走得近,所以直接送走你,免得你为难。兄弟我这边,就不奉陪了!”

    说罢,将短刀猛地向外一抽,高高举起,“投降,我们也要投降。不打了,我们情愿为王师先导!”

    “投降!我等愿为王师开路!”刘毅先是愣了愣,随即也高高地举起的腰刀。

    “咯咯,咯咯,咯咯。。。。。。”曲瀚疼得根本说不出话,瞪圆了眼睛,看着两位平素跟自己发誓过同生共死的兄弟,缓缓栽倒。

    他的亲兵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对。哭喊着冲过来拼命。然而失去了主心骨的他们,又怎是王章和刘毅两个的对手。很快,就被后二人带着各自的嫡系击溃,一个挨一个砍死在山道旁。

    剩余的两千多曲家“义兵”,则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王章和刘毅二人的部属给分割包围了起来,迅速夺走了武器,成为献给新朝的投名状。

    用最快速度将内部反抗镇压掉之后,王章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仰起头,冲着打虎口上的胡深喊道,“老胡,咱们兄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投了个好东家,总不能连条活路都不给弟兄们留吧?!我跟刘七两个也弃暗投明了,接不接纳,你看着办!”

    “这。。。。。。”胡深扭过头,用目光向陪伴自己返回来的淮安军亲兵连长赵不花探询。

    刚刚目睹了王章毫不犹豫地诛杀其旧日同僚,赵不花打心眼里头看不上此人。然而战场上毕竟要以大局为重,因此他想了想,低声道:“可以先答应他们,但是不要放他们进寨。等伊万都指挥使带着大队人马过来之后,再做一步定夺!”

    “明白!”胡深用力点了头,然后将目光再度转向后山坡,“老王老刘,弃暗投明的事情好说。我身边这位就是胡大海将军的亲信,他可以替你们二位引荐。但眼还请二位先约束好各自麾的弟兄,在山道两边等上片刻。胡大海将军已经到门外了,我得先过去迎接他老人家的大军!”

    说罢,也不管王章和刘毅二人如何叫嚷。先调集弓箭手上来严阵以待,随即,将身影缩回了寨墙后,再也不肯露面儿。

    两个义兵将领王章和刘毅,当然是满腹委屈。但是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回头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因此犹豫再三,最终只是喃喃地骂了几句,然后认命地在山路旁约束队伍。

    片刻后,淮安军第二零三二团赶到,快速接管打虎口防务。王章和刘毅两个,就更没有机会再做任何挣扎。又过了几分钟,第二零五旅,虎蹲炮连,也先后移动到位,将各类长短火器架在了打虎口的山顶。

    当第二军团副都指挥使伊万诺夫把胡深麾的兵马也带上来之后,打虎口就彻底宣告易手。站在岭后的王章和刘毅两个,也彻底放弃了心中的多余考虑。跳各自的战马,把兵器丢给身后亲兵,结伴沿着山路走向寨门,任凭胜利方宰割。

    伊万诺夫已经从胡深和赵不花嘴里,听闻了王章和刘毅两个人的事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这两个家伙连自家袍泽都的去手,恐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回投靠咱们是被逼无奈,回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时刻,保不准又得在背后捅咱们的刀子!”

    “毕竟他们是阵前倒戈,咱们没有再把他们推向蒙元的道理!要我说还是放进寨子里来,至于今后怎么用,自然由胡将军和王长史他们两个决定!”副长史黄潜怕伊万诺夫寒了起义者的心,凑上前,低声提议。

    “也罢,反正他们需要先去军校读一轮书,才能再出来领兵!”伊万诺夫又斟酌了,硬着头皮做出决定。

    随即,他吩咐胡深打开寨子后门,亲自前去迎接两名降将入内。

    那王章和刘毅虽然从未跟伊万诺夫见过面儿,但也知道淮安军第二军团的副都指挥使是名蓝眼睛黄头发的罗刹人。因此远远地就拜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大声说道:“罪将不知顺逆,投降来迟,死罪,死罪!”

    伊万诺夫见了,赶紧笑着伸手去搀扶,“两位将军这是哪里话来,二位肯放武器归降,不知道避免了多少弟兄流血。仅此一举,就该在功劳簿上大书特书!快快起来,把弟兄们也赶紧都带进寨子里。石抹宜孙说不定还要反扑,别让弟兄们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大人如此慈悲,我二人必将铭刻五内!”王章和刘毅顺势站起身,然后互相看了看,猛地咬牙,“罪将斗胆,请求大人给我二人一哨兵马。我二人趁着石抹宜孙不备,去偷袭桃花砦。明天一早,定然把砦子献于大人马前!”

    第八十二章 激流 中

    “大人,某愿领本部兵马去攻打葛渡!”没等伊万诺夫做出反应,胡深也猛地单膝跪倒,大声求肯。

    樊岭、葛渡和桃花岭三地,乃为扼守处州北侧的三道门户。如今樊岭已经一半归了淮安军,如果能赶在石抹宜孙做出调整之前,再顺势攻破桃花岭和葛渡。胡大海就能将重炮直接摆到处州的治所,丽水城下。届时,即便石抹宜孙长出三头六臂,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但是如果王章、刘毅和胡深三人带领兵马离开后,又突然变卦。淮安军就等于帮了石抹宜孙的大忙。非但放走了刚刚投诚过来的一万多“义兵”,并且还将错失攻打桃花岭和葛渡的最佳战机。

    “让他们各地带领麾下的兵马,放手去做!”正在伊万诺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赌一回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胡将军?”他愕然回头,刚好看见胡大海那坦诚的笑脸。

    “让他们放手去做,你我率军切断樊岭到那两个地方的道路,给他们押阵!”胡大海点点头,笑着补充。随即,又向前走了几步,亲手将王章、刘毅和胡深三个陆续搀起。“你们三个马上出发,需要什么,无论人手还是兵器,尽管提。胡某这里尽力给你们补充!”

    “谢过大将军!”王章迅速瞄了一眼胡大海的肩牌,轻轻舔自己的嘴唇。

    需要的东西太多了,特别是曾经让浙军吃过大亏的火炮,对他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虽然此物在已经熟悉其缺点的人面前,杀伤力已经不及其刚刚面世那会儿的十分之一。但此物在战争当中,依旧为攻坚破阵的第一神兵。哪怕是其中最为鸡肋的四斤炮,都是传统步兵战阵的噩梦。只要让它贴近到三百步的距离之内,再严整的阵列瞬间都会被轰得土崩瓦解。

    然而,没等王章把自己心中的渴望说出来,小腿处,却被他的同伴刘毅狠狠踢了一脚。“大人,我等只带本部兵马就行了。请大人在此静候佳音!”后者躬身抱拳,大声说道,言语当中带着无比的自信。

    “末将也只带本部,只带本部精锐就够了。一些老弱和辅兵,就拜托大人代为照顾!”胡深的态度更诚恳,干脆直接把军中老弱“抵押”给了对方。

    好不容易才在淮安军中有了立足之地,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后来者将自己比下去。这非但涉及到一名武将的尊严,对战后各自的家族在处州的利益划分,也有不可忽视的影响。

    “葛渡和桃花岭地势险要,未必那么容易攻破!”明明有机会利用两支降兵之间的竞争,将他们一一削弱,胡大海却不屑利用。摇摇头,笑着提议,“这样吧,我给你们两家各派一个炮营,二十门四斤炮,四百发弹药!不过只能算借用,等葛渡和桃花岭拿下之后,你们得将火炮和炮手,都全须全尾给胡某送回来!”

    “谢,谢大将军!”王章、刘毅和胡深三人又惊又喜,再度跪倒拜谢。

    因为位置相对靠后,桃花岭和葛渡两砦内所留的兵马原本就不太多。他们出其不意杀过去,再借用四斤炮狂轰,根本没有打不赢的道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尽管放手去做。”胡大海笑着挥了下胳膊,霸气十足。“待扫平处州全境,胡某会亲自向大总管给三位请功!”

    “请大将军静候佳音!”王章、刘毅和胡深又重重磕了个头,站起身,抖擞精神,点齐麾下精锐,抢在夜幕降临之前,直奔各自的目标。

    胡大海则依照先前的承诺,派出两营炮兵为胡深等人提供支援。同时调遣兵马,摆出一幅要连夜攻打樊岭的姿态,威慑石抹宜孙,令其不敢轻举妄动。待虚虚实实的一系列招数施展完毕之后,天色已经全黑。半眉金黄的弯月从天边缓缓升起,将崇山峻岭全都笼罩在一片柔柔的光芒当中。

    “胡将军,那三个家伙?”如水月光下,伊万诺夫的影子靠近胡大海的影子,用极低的声音提醒。

    打心眼里,他不赞成胡大海傍晚时的做法。能拿自家袍泽作为投名状的家伙,反噬任何人的时候,心中恐怕都不会犹豫分毫。而淮安军派出去协助对方的那两个炮营,极有可能被后者一口吞下,有去无回。

    然而,出于对老搭档的尊重,伊万诺夫当时却没有出言反对。只是到了胡大海清闲下来的时候,才找了个独处的机会,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无妨,他们三个虽然都不是好人,但都足够聪明!”仿佛早就猜到了伊万诺夫的担忧,胡大海笑着摇头,“聪明人往往难成大事,但绝对不肯做任何亏本买卖,更不会冒着自家灭族的风险,去替注定要塌的房子修修补补!”

    “这?”伊万诺夫汉语虽然说得流利,但是于人性和权谋方面,造诣却非常有限。望着老搭档胡大海,满脸困惑。

    “蒙元大厦将倾!”知道伊万诺夫的道行不够,胡大海又笑了笑,叹息着补充,“有蠢货如石抹宜孙,还幻想着能一柱擎天。所以最后他只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还有庸人如咱们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昏官和庸吏,发现事情不妙,立刻撒丫子逃走,独善其身。而最聪明者,发现大厦将倾,就该拆大梁拆大梁,该抽檁子就抽檩子,管他最后砸死多少人,只要我自己能趁机赚个盆满钵溢便行。等到尘埃落定,刚好在原来的地基上起高楼!嘿嘿,连材料都是现成的,都不用自己花钱去买!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伊万诺夫听得似懂非懂,只能讪讪地赔着老搭档一起笑。

    老搭档胡大海变了许多,自从再度出山掌管淮安第二军团之时起,他就仿佛换了一个灵魂般。原先写在脸上光明和坦诚,一天比一天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令人冷到骨头里的阴暗和狡诈。

    “嘿嘿,嘿嘿”胡大海继续摇头,越笑,他的声音越低沉。脸色的表情也越来越阴冷,“而你我,日后会跟越来越多的这种聪明人打交道。赶不走,也杀不绝。日后,也是这种人活的最滋润,不信,你等着瞧!嘿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