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是!”两名随从不敢怠慢,答应一声,立刻小跑着回客栈取马。其他随从看见了,难免就小声追问道:“四老爷,四老爷,那石硝和硫磺,原本不就是禁止之物么?您怎么还要请右丞大人。。。。。。”
“蠢货!”李四听得不耐烦,抬手给了问话者一个脖搂,“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咱们大元朝的禁令比牛毛还多呢!但只要是能赚到钱的,你看哪一条曾经认真执行过?!”
“唉,唉,四老爷说得是,说得是!”挨了打的随从满脸赔笑,不敢再多问一个字。
这大元朝在立国之初,的确禁止过硝石和硫磺交易。可那些禁令只是对汉人和南人有效。换了蒙古人和色目人,则谁都不会拿它当回事。特别是后者,只要能赚钱,亲娘老子都能拿出来卖,岂会在乎禁令不禁令?因此久而久之,这些禁令就都彻底变成了废纸。除非朝廷再度重申,并以严刑峻法为后盾。否则,即便你把石硝卖到州衙门口,只要不踏上那几个石台阶,里边的大人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探出了一项重要情报,李四也没心情继续在滕州逗留了。找了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酒楼简单吃了一顿,便回客栈结了账,带领手下随从继续向南奔行。
他着急替新任淮南宣慰使逯鲁曾去挖坑,当然不肯朝西走到运河上乘船。而是直接出了南门,沿着官道一路狂奔。谁料才奔出了十多里,前方道路忽然变得无比狭窄。十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排成一条长队,挤在最窄处,将整条官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不长眼睛的东西!”跟在李四身后的随从王二十一骂了一句,就想用皮鞭头前开路。李四却猛地探出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别多事,这里不是大都。咱们从路边泥地上绕过去!”
“凭什么?”那些随从在大都城内当螃蟹当惯了,到了外边,岂肯给一群乡巴佬让路?立刻齐齐将头转过来,七嘴八舌地抗议,“四爷您也太谨慎了吧。虽然这里不是大都,却也是大元朝的地界。谁还敢不给咱家主人面子!”
“一群吃糠的蠢货,比猪还蠢!”李四狠狠瞪了众人几眼,以极低的声音回应,“这里距徐州,不过是三两天的路途。芝麻李在徐州折腾出那么大动静来,这边的黔首们居然一点都不慌,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要说这地方官府跟红巾贼之间没猫腻,有可能么?真正把当地的差役招了来,谁能保证他们站在哪一边?!”
众随从闻听此言,吓得连连倒吸冷气。刚才大伙的确都看到了,这滕州的地面上,的确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好像压根儿就没感觉到蚁贼的巢穴近在咫尺。那城门也四敞大开着,也根本不怕步了徐州后尘!
这说明了什么?这只说明了一件事,腾州的官员和百姓,早就知道红巾贼不会攻打他们!甚至连派手下骚扰一番都不会。而能让芝麻李如此礼敬有加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由官府的人暗中跟芝麻李搭上关系,向徐州红巾贼缴纳一笔钱粮,买一时之苟安。
只是这地方上的官儿们,做得也太明目张胆了些?毕竟蚁贼不过是在一两个府里折腾,而朝廷治下像这样的府却有好几百个。
“你们懂什么,所谓千里做官,只为捞钱。”见一干随从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李四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如果让蚁贼打到了城里,他即便把所有家产都拿出去打点,最后也逃不了全家流放千里的命儿。但是派手下去跟蚁贼勾搭,花得却不是自己的钱。即便哪天芝麻李被朝廷抓到,供出他的名姓来,也可是说是贼人死到临头胡乱攀咬。只要查无实据,朝廷为了安抚人心,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嘶!”众人听了,再度倒吸冷气。如果事实真的如同李四所猜测的话,此刻把官差招来,等待着众人的,恐怕就是被杀人灭口的命运了。在死亡的阴影下,众随从们不敢继续嚣张。老老实实地将坐骑拨离官道,在泥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绕。
此刻已经是二月初,冰消雪尽,春潮汹涌。而滕州又紧邻着微山湖和运河。因此官道两边,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烂泥坑。不小心一脚踩下去,人和马就会被淹到脖颈处。
鬼才李四骑在马上向前绕了二十几步,见脚下的泥地实在是陷阱重重,只好叹了口气,带着满身泥浆的随从们,再度回至了官道上。然后跳下坐骑,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到挡住自己去路的车队旁,冲着一位看上去像管事模样的汉子微微拱手,“这位兄台请了。在下急着去南边走亲戚,能不能请您麾下的伙计挪出条通道来,让在下先过去?在下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实在是亲戚那边催得急,您看。。。。。。。。”
“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东家!”管事不高兴地翻了下眼皮,丢下一句硬梆梆的话,迈步挤进了车队当中。三绕两绕,便来到车队正中央的一群正在站着说话的人面前,压低了声音向对方请示。“朱大哥,来了,您看。。。。?”
被众人称为朱大哥的,不是朱八十一,又是哪个?只见他迅速扭头朝李四的脸上看了看,然后用仅仅能让身边几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悄悄吩咐。“六子,我给你挡着,你去偷偷认一认,是不是他们?”
店小二王六子立刻从朱八十一肩头旁探出半个脑袋,迅速看了看,然后又迅速将脑袋缩了回去,低声喊道,“是,就是他。一直在城里打听红巾军的消息?还把城里边收杂货的地方全都给转遍了!”
“行了,老于,给六子拿两吊钱回去买点心孝敬老娘。其他”朱八十一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吩咐,“洪三,你带几个弟兄先从侧面过去,把他们的退路断了。然后等我的号令!”
说罢,立刻转过头,带着化妆成管事的吴二十二,就朝李四这边走了过来。
鬼才李四自幼跟在脱脱身后,与其他蒙古贵族们明争暗斗,到现在为止,手上至少沾了几十条人命。对危险的直觉,远非普通人能比。在先前拉着马返回官道上时,已经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后来又看到人群中好像有个熟悉的影子在偷看自己,立刻知道自己恐怕是被人盯上了。因此不待朱八十一带着“伙计们”走到自己身边,就主动向前迎了一步,长揖及地,“小可急着赶路,给兄台添没麻烦了,惭愧,惭愧!”
“小舍不不必多礼!”朱八十一摆摆手,用非常别扭的流行称呼回应。“不小心堵了你的路,本来就是朱某的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敢问小舍贵姓?!您这是要到哪去?怎么都下午了,才从城里出发,就不怕路上遇到麻烦么?!”
‘不遇到你,就什么麻烦没有!’鬼才李四虽然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传说中那个那个长了四个翅膀的朱八十一。却也对方的身上隐隐透出来的杀气中,感觉到了此人恐怕身份非同一般。心中偷偷骂了几句,然后陪着笑脸回应,“免贵,姓李,在族中排行第四,兄台叫我李四即可。此番去南边,是专程到舅舅家与表妹完婚。因为婚期就定在本月二十八,所以不敢在路上做太多耽搁!”
一番话,竟然答得滴水不漏。既体现出了这个时代一名汉族公子哥应有的家教,又丝毫没涉及半点儿真实有用的东西。
朱八十一听了,免不了又重新上下打量此人。只见李四生得唇红齿白,猿臂狼腰,的确如同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般。只是一双眼睛显得与长相太不协调些,隐隐约约总是有凶光在里边闪烁,
抬头看看徐洪三等人还没迂回到位,他便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你可得小心些,虽然婚期耽搁不得。可一过了黄河,就要进入芝麻李的地盘上。那红巾贼都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流民,最恨的就是李兄你这种出身豪富的人!”
“以讹传讹罢了!”鬼才李四肚子里直骂娘,嘴巴却做出一幅仗义执言的模样,“那红巾军将来想必是要和朝廷争天下的。如果见到穿着整齐一点儿的就出手滥杀的话,岂不是会寒了天下富户的心?!再说了,小弟只是为了迎亲,才穿得稍微像了点儿样子。实际上自己家中,不过是略有几亩薄田,能收些租子上来,确保每天衣食无忧而已!”
“是么?”听李四答得如此圆滑老到,朱八十一愈发觉得此人身份可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红巾军在外边居然有如此好的名声呢!若是芝麻李得知你这样夸他,肯定会亲自登门拜谢,将小舍引为知己!”
“小弟也是胡乱猜测的,没真正见过义军是什么模样!”李四着急地抬头看了看,继续笑着回应,“但既然他们占了个“义”字,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向行人动刀子。仁兄,你以为呢?!”
“这。。。。。”朱八十一还真被李四给问愣住了。按照他的本意,既然这个明显操着北方口音的家伙,在四处打听红巾军的事情,又专门去市井中留意过杂货的交易情况,为了保险起见,自己恰巧遇上了,就不该让此人和他的随从活着离开。但此人左一个“滥杀”右一个“义军”,字字句句都占在理儿上。让融合后世宅男思维的他,真的有些难以取舍。
不除掉此人吧,万一他是蒙元朝廷的奸细,通过硝石和硫磺价格暴涨的消息,其实不难推测到上次徐州之战中,红巾军反败为胜的真正原因。尽管赵君用和唐子豪两人,已经用欲盖弥彰的手段,将真相暴露的速度尽量向后拖延。
但没弄清对方的身份,就贸然动手的话。按着姓李的家伙所言,徐州义军的义字,就有些名不副实了。毕竟此地距离徐州还有上百里距离,红巾军的势力范围,暂时也没扩大到黄河以北。就因为此人曾经打听过红巾军的事情就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万一杀错了人,事情传扬出去,芝麻李数月来替徐州红巾苦心营造的义军形象,必然会一落千丈。
正进退两难间,却又听那李四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朱兄是不是怕徐州红巾不像传说中那样秋毫无犯?!这事情其实很简单,指望别人手下留情,不如先将自己变成谁也咬不动的刺猬。我这有个东西,朱兄一看就明白了!”
说罢,也不管朱八十一答应不答应,转过身,大步走向自己坐骑。从马鞍后解下一个三尺多长的木头盒子,笑着走回朱八十一面前,轻轻用拇指将盒盖上的锁扣向上一挑,“朱兄请看,这便是小弟的依仗所在!”
“啪!”精致的木盒盖子迅速弹开,露出猩红的丝绒里衬出来。丝绒上,端端正正架着一个铜管,两尺多长,通体圆润笔直,只是在距离末端三寸处的地方,凸起了个球形。在球囊的正下方前后两个位置,各装了个木柄。球囊的上方,则打着一个半寸长的条形孔,里边嵌着一暗灰色的纸捻儿。正是他梦寐以求却始终无法造出来的东西,火枪!
第三十八章 火药时代
“啊!”朱八十一愣了愣,身子迅速后退。与此同时,心中一万只羊驼滚滚而过。
火枪!自己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无数钱财,至今还没弄出半点眉目的东西,居然就躺在眼前的木头盒子中。枪管、药室、手柄一应俱全,尾部还依稀铭刻着“至正某某年”字样!
虽然是最原始的那种,引线需要用手来点燃。却已经开始批量生产。那也就意味着一个火药时代的开始。大规模的战场应用,早晚都会提上日程。
天可怜见,老子还以为元朝人没掌握火铳的制造方法,还想着领先一步去虐古人!古人的火铳都发展到双手握柄式,并大规模量产了,老子还在组织着一大帮铁匠研究如何才能更快地在熟铁棍子上钻窟窿眼儿呢!(注1)
想到大批大批手持原始火铳的蒙元士兵跨过黄河,然后排成一字长蛇阵,将徐州义军给排队枪毙。朱八十一脑门上的白毛汗都渗出来了。不行,必须避免这种悲剧的发生!可如何才能避免?杀掉眼前这个李四,将火铳据为己有么?眼前这个姓李的家伙,顶多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或者某个蒙元高官的心腹爪牙。杀了他,照样避免不了火枪走上战场。况且既然已经开始批量生产,杀了眼前这几个人,也根本阻止不了火铳的装备进度。眼下蒙元王朝暂时没将其大规模列装到军队当中,恐怕问题要么出在造价太高,要么还是出在火药威力上。。。。。。
一瞬间,就有十几个方案从他脑海里滚过。但任何一个,都无法将红巾军这边火器发展落后的劣势,从根本上扭转。那鬼才李四却好像压根儿没看到他的脸色变化般,笑着将盒子重新盖严了,然后故作惊诧状,“朱兄,朱兄莫非认识此物么?不瞒您说,小弟也是刚刚重金购得了十几柄,打算用在路上防身。其具体威力,真的没检验过!”
“去你奶奶的,你要是没检验过,老子今天就随了你的姓!”朱八十一心里怒骂,却不得不装出一幅人畜无害的笑容。“哈哈,还真让贤弟猜中了。愚兄的确曾经见过此物。只是当时身上的钱不凑手,所以没能买一杆收藏。结果过后再去找,那卖火铳的人,已经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哎呀,那真是可惜了!我听人说,这东西打造起来可不容易呢!”鬼才李四咧了下嘴巴,满脸懊恼,好像没买到手铳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是啊,可惜了!”朱八十一继续唉声叹气,同时用眼睛不断朝李四的随从身边瞄。如果每个人都带着一杆火铳的话,十几个人,就是十几杆火铳。无论谁被十几杆火铳瞄上,心里都不会安生。更何况作为了一个融合了后世灵魂的人,他天生就对管状武器多了几分忌惮!
两个人面对面打着哈哈东拉西扯,都知道对方身份肯定有问题,却谁也不愿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人少的一方,虽然有火铳在手,真打起来,未必有机会杀出重围。而人多的一方,却因为弄不清铜火铳的威力和有效杀伤距离,迟迟不敢命令属下动手。
二人在官道上互相心存忌惮,可苦了其他赶路者。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堵住了好几家商队。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在远处大声抗议,“兀那车队的东主,能让一下路么?你们兄弟两个想聊天,什么地方不能聊啊!把好好的大道给堵死了,让别人去爬泥坑么?!”
朱八十一听了,不由羞得脸色微红。正琢磨着如何找个借口挟持李四跟自己一同回徐州,却又听对方笑呵呵地提议,“小弟和朱兄今天一见如故,有心交个朋友。这支手铳飞龙手铳,就当见面礼送给朱兄如何。也算了了朱兄一桩心愿!”
“嗯!”朱八十一毕竟两辈子跟人打交道的经验加在一起,也没李四一辈子多。因此在对方面前未免有些缚手缚脚。此刻听对方愿意主动让步,也就干脆顺水推舟,“如此,愚兄就交了贤弟这个朋友。愚兄姓朱,名字,名字就唤作重九。日后贤弟有空到这一带游山玩水,想到愚兄家里坐坐,就到黄河南岸找朱重九就是了!”
“小弟李汉卿,见过重九兄!”李四立刻将手铳连同盒子一并放在地上,然后正式向朱八十一见礼。
朱八十一年龄其实远不及李四大,但这辈子生活坎坷,长得实在有些沧桑。因此干脆就托了大,侧开半步,以平辈之礼相还,“不敢当,不敢当。汉卿老弟,为兄也没什么东西回敬你。这把刀,是偶然机会得来的,干脆送了你吧!”
说着话,从腰间解下芝麻李赠的宝刀,双手递给了鬼才李四。
二人兄友弟恭,当着众位随从和赶路者的面儿,上演了好一折好温情的大戏。装够了,才收起各自得到了礼物,挥手告别。待李四混在路人中间,骑着马跑远了。先前奉命去抄后路的徐洪三才迂回到位。发觉目标已经不见踪影,赶紧跑到朱八十一面前,气喘吁吁地询问,“都督,那小子走了?!您,您怎么这样就放他走了?!”
“我倒是想留下他,但留得住么?!”朱八十一到现在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指了指放在马车上的火铳盒子,无奈地回应。
“这是什么?”徐洪三愣了愣,伸手去掀盒子盖儿。向来对他宽厚有加的朱八十一却猛地朝他手背上打了一巴掌,大声呵斥,“别乱动,这是要命的东西。”
见徐洪三满脸委屈,想了想,他又低声补充,“没留下人,留下这个东西已经足够了。其实,既然对方手里有这东西,咱们辛苦隐藏的那些秘密,也不过是一层窗户纸!”
战斗结束之后两个多月来,他之所以处处配合赵君用,哪怕是后者在对外的公开文告上,把他力挽天河功劳一笔抹杀也毫无怨言,就是为了避免蒙元朝廷意识到火药的真正威力,将此物更有效的投入到战场。毕竟,徐州军到目前只控制了半府之地,加上被大伙视为敲诈勒索对象的几座州县,也不过是两个路的地盘。而蒙元王朝,却拥有一百八十多个路,三十三个府,五百多个州,上千个县。庞大的战争机器运转起来,即便还是用那种落后的垃圾火药,也足够将徐州红巾军活活堆死!
而现在,秘密肯定已经保不住了。并且蒙元朝廷手里,还掌握着大批的火枪。虽然不至于给每个士兵都发上一杆,但只要普及到一定程度,照样能令徐州红巾军目前所取得的优势,荡然无存。
正感概间,却听见自己的司仓参军于常林大声说道:“捅破就捅破吧,反正咱们也不可能瞒对手一辈子。只要咱们兵炼得比鞑子精,上阵之后别再像上回那样没头没脑地乱打。照样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也对!”朱八十一伸吸了一口气,轻轻点头。武器的优势,未必就能完全决定战争的胜负。当年李自成还领着一群农民呢,不也照样虐得晚明的军队望风而逃?!从最近两个月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大元朝到了末期,又能比大明朝强在哪里?!
想到这儿,他低落的心情终于再度振作了起来,挥了下手,大声吩咐,“洪三,你和老余两个,带三十名弟兄,押着货物走运河。二十二,你带上其余弟兄,骑着马跟我立刻返回徐州!”
“是!”队伍里的骨干军官,都是当日跟他同生共死过一回的,因此彼此之间配合非常默契。大声答应了一句,便将所有“伙计”分成了两波。一波赶着马车跟随徐洪三、于常林二人去走运河。另外一波,则挑了最好的马匹,保护着朱八十一和被他视作无价之宝的木头盒子,沿着陆路,匆匆忙忙朝徐州赶。
离着徐州城还有十几里远,耳畔就传来了接连不断的雷鸣声,“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吓得胯下战马不断地打响鼻儿。抬头细看,只见黑黄色的烟尘将整座城池都个遮掩了起来,仿佛那一带隐藏着数十万妖魔鬼怪,正扎着堆儿,在阳光下喷云吐雾。
“他奶奶的,咱们辛辛苦苦四处给他们弄火药原料,他们也不知道节约一点用!”吴二十二作为苏先生的弟子,身上免不了也带着些小家子气,听周围的爆炸声一波接着一波,忍不住撇着嘴抱怨。
“是啊,是啊!虽然钱来得容易,也架不住他们这么糟蹋!”其他弟兄也撇着嘴,低声附和。
自打上一次战斗中,朱八十一带着他们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原始手雷,就成了各军的首选武器。非但朱八十一的左军成立了专门的掷弹兵千人队,其他各军,也恨不得把手雷给每个弟兄都配上一打儿。并且在唐子豪、苏先生和李慕白等人的一致努力下,手雷的花样,也从竹筒填火药,凭空增加了许多新鲜品种。
有铸铁壳子加了铁渣和火药的爆炸弹;有木头壳子加了硫磺、干锯末和火药的纵火弹。有熟铁壳子,上面打了三个孔,里边填充劣质火药,点燃引线后不会爆炸,只会一边喷云吐雾,一边发出刺耳声音的鬼哭弹;还有一种黄陶壳子填充了狼毒、蟾酥、巴豆、砒霜、茱萸和北元那种劣质火药的发烟弹,不用来炸人,专门用来熏战马的眼睛。点燃了引线之后用一个巨大的竹子弹弓朝着敌军骑兵阵地砸过去,非但能把战马给熏得喘不过气来,连马背上的骑兵,都给熏得涕泗横流,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要不是朱八十一早就跟他们这帮家伙打过交道,清楚彼此的底细,否则都会怀疑他们是不是个个都为穿越货。要不然,怎么连原始的催泪弹都能造得出来?并且事先没得到过任何人的指点!
注1:元代手铳确实已经开始量产。军事博物馆中有实物展示。通长43。5厘米,口径3厘米,重4。75千克。上有生产时间铭文。
第三十九章 古人的智慧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每当想起两个月以来那些花样百出,功能各异,材质也不尽相同的另类手雷,朱八十一就对说出这几句话的那位哲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他一直也没弄清楚这句话到底最早是出自何人之口。
事实上,在将新式火药配方和竹筒手雷制造流程上缴之后的头半个月,他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高明。除了那些花样和功能都在不断翻新的手雷之外,手雷的投掷方式,在苏明哲和李慕白等人的共同努力下,也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专用的发射绳,可以绑在手雷上。使用者扬起胳膊甩几个圈子之后,再猛地松开手指将手雷和绳子一道甩出去,发射距离至少比徒手增加一倍以上。
有特制的竹弹弓,事先反弯成一个巨大的弧,然后把手雷安到末端的发射勺里头,扣动扳机发射出去。通过竹臂中蓄力的瞬间释放,可以将装了一斤黑火药铸铁手雷,发射出三百步远。非但取材方便,造价低廉,操作起来也非常简单易学,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上上之选。
还有一种特大号的发射器,则参考了蒙元军队中常见的回回炮。由配重、杠杆和支架等部件组成。发射时的程序虽然繁琐了些,需要首先固定杠杆,然后朝杠扬起一端的配重筐里装填沙土,最后才能扣动扳机,将杠杆另外一端发射斗里的,装填了整整四斤黑火药的特大号手雷砸出去。但最大射程却能到达一千多步,折合后世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余米,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甩了原来的回回炮不止二十条街。
最后这一种发射器,几乎完全由赵君用麾下的司库参军李慕白一个人单独研制。那厮在第一次旁观新配方黑火药发射时被吓尿了裤子之后,便彻底迷上这种“神授之物”。不但参与了各种“新式”手雷的研发改进工作,还废寝忘食地制造各种投掷器械。在朱八十一出门去收购硝石,顺便实地观测这个时代黄河两岸地形之前,那厮已经将回回炮改进出了城头专用、野战专用和精简便携三种型号。眼线正带着一群徒弟在根据实际发射情况,总结配重、炮弹重量、发射臂、发射距离四者之间的关系。期望能总计出一套完整的口诀来,以便在实战中,做到想让手雷落到谁头上就落到谁头上的目标。
无论这个宏伟的目标到底能不能实现,手雷都因为其巨大威力,都成为了各军武器的首选。相比之下,大刀、长矛、盾牌、铠甲等冷兵器和防御装备,就争夺得不像原来一般强烈了。拜此之赐,上次战斗中从罗刹兵身上扒下来的两千九百多副镔铁甲,倒是有一千两百多副落到了左军手里。
能一次性得到这么多制作精良的镔铁甲的原因主要有二,首先是因为左军在战斗中的确起到了逆转乾坤作用,事后多分一些战利品,其他各部也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其次么,则纯属赵君用私下里以前克扣左军器械行为,所做出的一点儿补偿。经历了城外一战之后,他再也无法拿朱八十一来历不明说事儿,勉强将后者真正当作了徐州红巾的一员。虽然在州衙里头议事时,还经常会给朱八十一甩脸色看。
对于赵君用这种小肚鸡肠行为,朱八十一郁闷了几次之后,倒也渐渐习惯了。五根手指还有长有短呢,他不可能要求整个徐州军上下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像芝麻李一样大肚能容。
在城头上亲眼目睹了那一场血淋淋的杀戮之后,他算彻底被推进了这个时代,彻底把自己当成了徐州军的一员。不管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他总算明白了,在蒙元大部分上层人物眼里,他和芝麻李、赵君用等人其实没任何两样。
哪怕在脑袋上刺上两个大大的字,“顺民”,对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把刀砍过来。因为在对方眼里,他们和芝麻李、赵君用以及城内城外的所有汉人一样,都是被征服的奴隶,随时可以予杀予夺。尽管他与李、赵两个实际上在长相、生活习惯,说话穿衣方面,不刻意去找的话,已经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
朱八十一对做奴隶不感兴趣,无论是在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论是给异族做奴隶还是给自己同族做奴隶,他都不感兴趣。所以既然已经被迫融进来了,他就不能再抱着原来的那种想法,找机会偷偷溜走去抱朱元璋的大腿。他就必须努力做一些改变,避免自己和徐州军一道,像上辈子所处那样时空一样,消失于历史的长河当中。
最简单的改变举措,向军队中引入火器,目前已经初见成效。经过城外一场恶战之后,整个徐州军上下对火器重视的程度,绝对已经属于这个时代之冠。掷弹兵这个称呼,也不知道提前了多少年,正式进入了历史舞台。每个军、每个营都有专门的掷弹兵,每天训练时消耗的各类手雷数量都数以万计算。“轰隆隆”地在城外就像打雷,把城池附近的空地炸得到处都是大坑。
“轰隆隆!”又是一连串巨响,将朱八十一从回忆中拉回现实。马上就要进城了,头顶上的烟尘厚度,与朱大鹏所处的二十一世纪帝都绝对有的一拼。如果把城门换成铁闸,把守城的士兵脸上都套个铁罩子的话,朱八十一都怀疑自己来到了电影魔戒中的世界,就差有人突然跳出来,叫自己一声白衣萨茹曼,或者索隆大魔王了。
不行,老子是正面角色,绝对正面!朱八十一被自己心里头突然冒出来的古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默默地纠正。融合了属于不同时空的两个灵魂,他心里经常会冒出一些神经质的想法。整个人看起来也神神叨叨的,动不动就自言自语一番。
城门口当值的士兵们,却不觉得朱大都督有什么不正常。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就该特殊一些。如果言谈举止都和大家伙一样,那才是真正的不正常。因此,远远地看到朱八十一的马头,就抢先上前施礼,“都督回来了!都督路上辛苦!”
“回来了,回来了!”朱八十一也习惯了被人以官职相称,骑在马背上拱手还礼,“弟兄们都安好吧!最近城里有事情么?大总管和长史两个安好?!”
“都好,都好,城里最近没任何事情发生。除了一些不安分的苍蝇,总是想混进来打听火药的事情。被赵长史都给抓出来,一刀宰掉了!”众兵丁都知道他没什么架子,让开道路,七嘴八舌地回应。
“难免的事情!”朱八十一笑了笑,大声补充,“人家吃了败仗,总得找出个具体原因来。否则睡觉时怎么可能踏实!”
“哈哈哈哈!”众人被朱八十一的幽默话语逗得仰头大笑。岂止是睡不踏实?简直是闻风丧胆才对。在打败了兀剌不花之前,徐州军所能控制的地盘,不过是黄河以南,云龙山以北的一亩三分地儿。出了这个范围,非但蒙元地方官员们要喊打喊杀,就连一些规模稍大一点儿的寨子,也对李大总管的号令丝毫不当一回事情。而如今,这方圆两百里内的寨子,哪个不是主动送来了钱粮?蒙元朝廷的地方官们虽然不敢像各寨的土财主那样明着投怀送抱,暗地里,也没少派人前来递好话,偷偷送上成车的银子,只求能和芝麻李达成默契,不去抄他们的老巢!
笑够了,大伙又跟在他的战马屁股后,七嘴八舌地汇报,“那些苍蝇,十个里边至少有七个是冲着都督您来的。到处打探您被弥勒附身的事情。大光明使吩咐,要小的们随便吹,吹得越玄越好。所以小的们就说您是佛陀转世,左手握着闪电,右手握着霹雷。左右两手一张,指哪打哪!”
‘好在还没说我上嘴唇着天,下嘴唇着地!’朱八十一无奈,只能笑着冲大伙拱手,“呵呵,多谢弟兄,多谢弟兄给我助威了”。
在光明使唐子豪和长史赵君用两个人的一正一**同努力下,朱八十一这个神棍是当定了。眼下即便他自己主动承认,自己压根儿不是什么弥勒教的大智堂堂主,对弥勒教的经文也一句话都记不得。也照样有人认为,这是佛子大人故意是使出的障眼法,意在考验世道人心。绝对不会相信他其实跟那个传说中的弥勒佛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然而弥勒佛只能用来蒙蔽敌人,不能真的帮忙打仗。冒险潜行到敌军主帅面前去扔手雷的事情,也只可用一次,根本无法复制第二回。眼下不光需要大规模引入火器,徐州军整体上还缺乏最基本的战术训练,但懂得基本战术的人,却一个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