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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第二天,贺焱安静得出奇,只是在办公时会时不时看着林烁。

    他的小心脏陷入了艰难的挣扎之中。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让林烁去首都。

    如果只是几个月的话,他也不是不能答应……

    时间在贺焱的挣扎犹豫之中一点一点地流逝。

    林烁认真忙完早上的工作,突然接到个陌生来电。

    林烁按下接听键。

    那边传来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嗓音:“我是金圣叹。”

    林烁呆住了。

    贺焱直直地看着林烁。

    林烁握着手机走到阳台外,将贺焱的视线隔绝在屋里。

    他说:“——我是林烁!”

    金圣叹被他逗笑了:“是我给你打的电话,我当然知道你是林烁。”他笑着说,“你住在s市哪个区?”

    林烁不知道金圣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东区。”

    金圣叹说:“你等一等。”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再次传来了金圣叹的声音,“我接下来会住在东区上林街25号,等你有空了就过来找找我。”

    林烁呆呆地听着。明明金圣叹说的每个字都很清晰,他却突然无法理解它们的含义。

    金圣叹的意思是,他来s市了?

    他会住在这附近?

    金圣叹是……因为他说去不了首都,就亲自过来s市找他吗?

    林烁觉得连外面金灿灿的阳光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林烁喉咙有些发哑,问:“您来s市了吗?”

    金圣叹说:“对,我过来了。”

    林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他平复好怦怦乱跳的心跳才走回办公室。

    贺焱等了林烁老半天了。他已经犹豫完了,林烁一进来他就走上去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决定:“林烁,你昨晚喝醉后说想要去首都一段时间。我想了想,如果时间不是太久的话,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

    林烁听得一愣。

    他昨晚的确喝醉了,但他有醉得把这种事挂在嘴边吗?

    可是如果不是他自己说出口的话,贺焱似乎没理由知道。

    林烁以前没多少机会喝醉,也就在高中毕业时醉过一次。那时是凌楚把他接回电影院那边的,第二天醒来凌楚也没说什么,倒是林厚根追着他揍了一轮。

    难道他有酒后吐真言的习惯?

    林烁看得出贺焱一早上都在挣扎犹豫着什么,但他压根没想到贺焱是在考虑这个。如果他是贺焱,听到包–养的人想跑肯定火冒三丈。

    这不明摆着想收了钱不办事吗?

    林烁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挺高兴的——高兴金圣叹的到来,也高兴贺焱不情不愿的允诺。他环抱着贺焱的脖子:“不用去了,”林烁的眼睛熠熠发亮,“金老师他过来了。”

    贺焱觉得自己实在傻透了。

    怎么会觉得林烁失去了光彩?

    明明林烁被打磨得以前更加耀眼。

    即使心里藏着再多的痛苦和煎熬,林烁的眼睛依然明亮得让他觉得心口发烫。

    贺焱点了头,林烁傍晚直奔金圣叹住处。

    上林街25号。

    这地方离公司不远,离公寓也不远。要不是金圣叹是先问完他在哪个城区再报住址的,林烁都快以为金圣叹是特意为了方便他才选这地方。

    不过,金圣叹选在东区本来就是为了他吧?

    林烁有点紧张。

    他在门牌前站了将近十分钟,才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气质干练,脸盘有点圆,五官很有亲和力:“你就是林烁吧?进来吧。”

    林烁捏了捏自己冒汗的手掌,露出笑容:“你好。”

    年轻人是金圣叹的生活助理,叫廖化。

    廖化最清楚金圣叹来s市的原因。

    原本在知道林烁年纪这么小时,他一直担心会见到个恃才傲物的少年天才,没想到林烁不仅不骄傲,反而还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人那样紧张。

    偏偏还装成很镇定的样子。

    热爱食物的人果然都是可爱的人。

    廖化主动介绍:“我叫廖化,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喊我一声廖哥,金老平时的杂事都是我来处理的。”

    林烁爽快喊人:“廖哥。”

    廖化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这娃儿了。他领着林烁进屋:“金老也是中午才过来的,本来还相中了另外几个地段的房子,问了你之后就挑了这间。这房子已经有点年头,不过去年刚翻修过,基础设施都是全的。”

    林烁仔细地听着,心里还是打着鼓。

    金圣叹从来没有露过脸。听到这挑房子跟挑大白菜似的手笔,林烁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抱上了了不得的金大腿!

    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见到金圣叹时林烁还是呆若木鸡。

    他知道金圣叹是个资历很深的前辈,但怎么都没想到金圣叹会是金若采!

    首先,金若采今年已经七八十岁了。

    一个七八十岁的人去玩微博,轻轻松松混成网红,对各种网络用语接受得全无障碍,你想得到吗?谁想得到啊!所以就算两名字都姓金,也没谁把他俩联系到一块!就算察觉了他们之间一些观点的相似性,也只当金圣叹是金若采的拥趸。

    其次,金若采人生中挺招掐的一点是,别人来向他请教时他总是傲慢地拒绝:“不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可不是那种傻货。”

    而在金若采掐点满满的一生里,这小小的招掐之处根本不算什么。金若采得罪过的人能绕地球好几圈,有些已经先他一步埋进土里了,有些却正处于巅峰阶段,平时经常出没在各种报道里。

    能活得这么潇潇洒洒(腥风血雨),金圣叹真是一座令人敬仰的高山。

    见到正主,林烁突然不紧张了。来的时候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性,见到金圣叹之后他觉得事情比他的所有想象都来得惊喜。

    林烁说:“原来是您!”

    金圣叹让林烁坐下,没给林烁表达自己景仰之情的机会,直接考校起林烁来。

    林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金圣叹仔细听完林烁的每一个回答,发现林烁的基础扎实得远超过他的想象。

    事实上在看完《贴膜狂人》和《救赎》后,他就隐隐察觉了这一点。《贴膜狂人》和《救赎》的风格和内容各不相同,但都展现了编导方面极其稳妥的基本功。

    对于一个没有系统学过编导专业的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就目前的电影业现状来说,一个电影能拍得让人看不出技巧上的瑕疵已经非常了不起。

    金圣叹以为自己已经够怪胎了,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比自己还怪胎的小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烁应该刚满二十一岁没多久吧?

    金圣叹说:“你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学来的?”

    林烁说:“大学时兼修过专业课。”他顿了顿,老实地回答,“小时候经常往外面跑,有次跑到影视城之后就被迷住了,时不时跑去那边送个快餐演个尸体啥的,一来可以赚点零花钱,二来可以和一些剧组成员混熟。慢慢地,我可以跑到导演身边倒水递茶,顺便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拍戏的。他们看我看得认真,偶尔会和我说上几句。一来二去,我就把很多不了解的东西弄明白了。”

    金圣叹知道没有一份成功可以纯粹靠侥幸得来的。

    林烁说得轻松,但金老本身就是圈里人,比谁都清楚想要真正融入一个剧组、真正获得导演的信任甚至指点到底有多难。而林烁那时候还那么小,想到做到这一点更是难上加难。不比别人多付出百倍的努力,不可能有半点收获。

    金圣叹说:“我名声不大好,脾气也不大好,得罪过很多人,到现在仇人都还很多。他们见我老了可能不和我计较了,可如果换成我的学生,他们说不定会不要脸地来刁难——我可以提前告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可能还挺多。”他望着林烁,“你要不要当我的学生?”

    林烁毫不犹豫地说:“要。”

    林烁没有说半句“我绝对帮你打败他们”的话来表忠心,金圣叹也没有提半句“当了我的学生就得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要求,两个人似乎都自动快进了磨合阶段,坐在书房里你问我答我问你答地交流起来。

    廖化在一边看得惊讶不已。

    见金圣叹精神头比平时更足,廖化高兴地守在一边。

    人不管活到多少岁,有事忙活总比闲着没事要快活。

    *

    在金圣叹入住上林街的第二个晚上,贺博远把贺焱叫了回家。

    贺焱有点小忐忑,不知道贺博远找自己有什么事。

    贺博远最瞧不上的就是贺焱小心翼翼的模样。

    他问:“听齐叔说,林烁这两天没过去?”柳永昌往往是在别墅那边给贺焱“授课”,这半年来林烁都会和贺焱一起回去。

    贺焱说:“林烁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贺博远当然知道林烁在忙什么。事实上在金圣叹抵达s市时他就知道了,在得知林烁去找金圣叹之后马上明白金圣叹的来意。这是特意跑来培养林烁这棵好苗苗啊!

    即使是一向拒绝收徒弟的金圣叹,看到林烁在这方面的天赋也无法撒手。这么一棵好苗苗,是个人看了都心痒!

    贺博远问:“你是准备放林烁走吗?”

    贺焱心头一跳。

    他猛地想起上次贺博远说的话。

    上一次贺博说,要抓住一样东西,不能只盯着它看,应该把它周围全都圈起来,将它圈在里面不让它跑掉。

    贺焱的心怦怦直跳。

    贺博远知道林烁是他的床伴。

    或者说,林烁是贺博远送到他床上来的。

    那么这些话的意思,其实不是在说公事吧?贺博远是在说林烁。

    贺博远的意思是,应该绑住林烁的双手,困住林烁的双脚,让林烁只能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生活。他不松绑,林烁永远无法挣脱。

    在内心深处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想把林烁死死地绑在身边,哪都不让林烁去。可是从贺博远口里听到这种引导性的话,贺焱却觉得心脏像是被火猛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