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眼前一闪,气息骤离,人已背转身大步而走。落景寒与曲心画将手上提的人往地上一丢,就也紧追上去,我急走两步大声喊:“楚高城,你不是说是我师傅吗?”
黑沉身影脚步略顿,冷扬而乖张的语调:“放你自由,师徒关系自然解除了。”
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坐进那辆丰田越野车内,再看着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驶而去。
并不是太愚笨的,当他说出那句我自由了的话时,就心有预感他意思,想用师徒的名义挽留,殊不知本身就是他强加于我的关系,现在他要收回,我能奈何?
身旁的人都在忙碌,唯独我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难过吗?当是难过的,有种被舍弃的感觉。但到底,我还是庆幸和悲喜交加的。他没有湮灭在那轰天而炸里,活着站在了我跟前,哪怕冷言冷语,哪怕将我驱逐,至少他还活着。所以当徐江伦被人抬在担架上过来想安慰我时,我先对他开了口:“不要紧,活着就好。”
第113章 现场还原
出乎所有人意料,以为死定了的j导,就是被高城他们从迷宫里带出来浑身刷满黑漆的人,竟然也是活着的。而那迷宫最中央被架在杆子上的编剧何洲的尸体则没了,第一次爆炸就来自于他,有人在他身上绑了炸弹,波及了那名无辜的游客。
基于安全考虑,张继向上级申请了拆解蜂巢迷宫,并叫来了防爆专家测试,以防那独立的房间底层再有炸药引爆。
所以这时根本没人有闲暇来管我,但我与高城身份不同,尤其在没了他那徒弟身份之后,作为案件的牵涉人,在第一时间就被再次带回了警局。被安排在了之前江燕的那个房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之前的“壮举”获取了这刻被尊重隐私的权利。
背靠在椅子里,视线上仰盯着那白色天花板,除了这般自我安慰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闭上眼就是那双浅褐色漠离的眼,以及凌然背转、快速远去的身影,怎么都挥之不去。
是对一个人习惯了,以至于无法接受就这样被冷置抛下吗?
我不知道。从未有过的迷茫,心头酸涩,这些都是清晰的感受,还有不清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连呼吸都不知牵扯着哪里在疼痛。
不要再想了,默念了几遍后,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向这起案件。首要的疑问就是落景寒与曲心画为什么会出现?是高城受困于那迷宫之内,用他们那特殊的联络通讯找来的吗?这个可能性极大。那之后他被关在铁栏之下,是落景寒他们赶到了将他救起?
回想落景寒透露的只字片语,具体情形无法解析,但可肯定j导身上的定时炸弹是高城给解下来的。最后那颗炸弹在我这边时间定格后、仍引爆了,而他们全都无事,所以那时一定已经离开到安全距离。那么疑问就来了,为何他们的话意像是知道我这边所有的动态,否则怎会指责我置他于死地?
想了片刻,自己作了解答。应当是落景寒用什么特殊方式切进了监控画面,看到了我那边情况吧,他有这能力。就是不知他查到那蒙面人的信号传输地址没?不过当时高城身处险境,估计他也没那心思去管顾其它,只想尽快营救吧。
就这么自问自答着,静静的坐那,像入了定般。因为不这样,我还能怎样?之前焦虑、烦躁,还可以寻找监控探头,用眼神向那人示意,而如今我就像是被遗忘了的人,独守在这。
我又想起那个墓地的夜晚了,困在无数墓碑之间,孤身一人,只有自己知道当时没有把无助和绝望的情绪冒出来,用力地压在心底深处了。而这刻,又一次感同身受。
门被推开时,我并不是没感觉到,只是眼皮太过沉重。莫名而起一股寒意,后脊发凉,我倏然睁眼。仰看的视角里,一张冷漠无绪的脸,黑眸沉默地盯着我。凝滞了片刻,我问:“有事吗?”是困懒的情绪作祟,我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就保持仰靠椅背的姿势看着他问。
“蒋星宇要求见他。”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指的“他”是高城,可……“蒋星宇是谁?”
张继眸色沉凝:“星光社那出舞台剧的导演。”
j导?原来他是这名字,可是他要见高城做什么?疑问在我脸上很显然,张继答:“他此刻只信任救他性命的高城,并说有重要事件必须有他在才说。”
我蹙起眉默了片刻才开口:“关于案件方面的审讯你们应该拿手才是。假如每个嫌疑人都作此要求,你们警方不得忙死?”无怪我说话不客气,事实如此,警方审讯嫌疑人自有一套方式,就拿之前两次我被张继审问威吓那种来说,也是令人惧寒的。
但张继面无表情道:“与本次案件无关的。”
闻言我不由好奇了起来,与案件无关的事找高城?很想问一句:吃饱了撑吗?摇了摇头,阖上眼说:“我找不到他,我有的联络方式你们一定也有,想必已经打过,关机了对吗?”
“没有。”
我又睁开了眼,张继俯视着我,递过来我的手机。
假如情势不由己,那么就从善如流。手机是在进警局后就被没收了去,现如今回到我手里,拨着那个极少按的号码。确实没关机,只是响了长久,都没有被接通。我向张继示意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沉眸默了一瞬,冷声道:“跟我出来吧。”
凝着他往门边而走的身影,我没动。门口处,他转过身来,“不想知道楚高城如何救蒋星宇的吗?”下一瞬我就从赖坐了很久的椅子里起身,由于起得急了,猛地一迈步重心不稳,人往前跌冲过去。视角垂落间,看到门边的那双脚往前动了动,但我已狼狈地扶着桌子稳住了身体。缓了缓后,才走向门处,张继已背转过身大步而行。
我被带到的是一间录像室,有名刑警正在采集证据。看到我们进来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唤了声“头”,视线朝我飘了一眼立即转移。
张继吩咐:“把海伦乐园迷宫的监控调出来。”
那人应了一声,很快显示器上就出现迷宫画面了。是俯视角度,从那高度判断,监控设备应该是在极高的空中位置,可纵观整个迷宫,就是画面不够清晰。
我问:“为什么之前没显示这个监控下的画面?”
张继答:“这个监控属于乐园总体排布设施,在建园时就安装的。并不连线在后造的迷宫区域范围监控内。这一批的设备都因老旧而大多损坏,园区方面并没负责更换,在我们全场排查时发现到的。”
那就是说蒙面人都可能没有意料到还有这只探头的存在,所以也就无从隔断信号了。注意力回到显示器上,依稀间看到几人走进了迷宫,应当是张继他们。我目光搜掠,在一面侧墙处看到一个不断纵跳的身影,然后视线再移转不开。
他一身黑衣,从上而下这么俯视,当真就像一头在林中快速奔跑的猎豹。但就在他纵跳到靠东边角落时,突然身影骤沉。早知这结果,可当再次看到时,还是心头猛地一跳。由于视频模糊加上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他跌下之后的情景,隐约可见他似已被困在铁栏之下。
张继突然开口:“停!倒回去重看一次,把那块区域放大。”
视频回转,放大之后像素越加模糊了,但已可以确定,那块墙板一塌就带动了地面的沉陷,高城是直摔落入坑内,并不给他反应机会,铁栏杆从其中一块底板下横向伸出,钻入另一侧的底板之下。高城有尝试去推,但都纹丝不动。
我问:“有问过园区负责人这是怎么回事吗?地底为什么会是空的?而且好似……有机关一样。”张继只道:“看完再说。”
如此我就默了声,把疑问先压下。东边高城已被困,侧转视线去看西边,徐江伦到底是怎么遇险的?记得当时是同步发生的,高城刚摔落,另一头就说不见徐江伦了。
视频再次回转,镜头切近景到了西边那侧。默看了片刻,终于知道徐江伦怎么会与队伍脱离开了。他本身是跟在最后的,就在大家一起进入其中一个房间时,他突然顿住弯腰看什么,等他直起身时,张继等人已经与他隔开了三四个房间。这时他若喊一声,张继应也能听见,但从他急匆匆的身影看一定是没开口喊,于是就走在了与他们相悖的道,往西边而去。一直到他沉陷的空间,几乎是他一脚踏进,底板就哗啦啦一下碎裂,他整个人滚了进去。
这时东边的高城也一脚踩软,跌下迷宫顶端。若说有前后,那应该是徐江伦先滚落,而高城晚了那十秒左右。东西两头,直线距离得有百米,会否这之间有个牵动的机刮,一边触发,另一边则随之也触发,就像……那安装在真假两人身上的定时炸弹一般。
正沉念想着,突然轰的一声响,把我震回了心神。视频里迷宫正中央冒起了火光,下一瞬屏幕变成了灰暗,什么都看不见了。应当是监控探头被浓烟给遮挡,足有好几分钟都是灰黑一片的,等烟逐渐驱散再看出迷宫模糊轮廓时,我在屏幕上找到了自己。
已然是到了我开始做“选择”的时候了。
敛去杂念,凝神于视频画面里,我也想看看那段路程,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前面无异常,我按部就班地一间一间地走,当到得分界点时我站在那不动。知道这时候自己在徘徊,但一分钟后我的手伸向了左边亦东边方向。可当前行了几十格后,一些以为当能推开的门变成了不能推开,我就在一个小型的正六边形房间内环转,就像中了邪一样怎么都走不出去。这时我已耗时近四十五分钟,离规定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了。画影就从这刻开始。
第114章 为你而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在画影中的自己,别说别人,就连我自己都觉惊异,那速度快得……惊人。之前花半小时走的一半路程,余下一半我紧紧只花了八分钟,然后推开那扇徐江伦所在的空间门,我定格在那足有两分多钟。是无法接受已成的事实,也是哀定沉痛。
不,这处已经明了,我搜寻东角,却是一怔。那处高城所在的位置已经没人了!我下意识扭转头去看身侧的张继,他飘了我一眼解释:“在你卡住绕不出时,他已从铁栏内出来,后面五分钟解开了蒋星宇身上的炸弹,带了他快速转移。”
我找到高城了,在画面的下角处,到这时他才与落景寒、曲心画会合。但他们没动,就呆在那个房间内,直到东角上掀起一片火光,再次燃爆,屏幕跳闪两下变黑了。
听到那名刑警解释:“后面没有了,两次热浪冲击,那个监控探头彻底坏了。其余的老旧探头都因距离远,不足以拍摄到迷宫位置的画面。”
也够了,该了解的都已了解。与我之前一人在审讯室内独自胡想有很大的区别,高城竟然是自己从铁栏底下逃脱的,并且短短五分钟内解开j导身上的炸弹。虽然看不清具体画面,但似乎那个定时炸弹与徐江伦那边的不是同一种。
然而张继下一句话却将我全身犹如被钉在原地,他说:“有件事必须告诉你,绑在阿伦那边人体模型上的是伪装炸弹,它其实是模拟遥控器。”
也就是说,东西两边,只有一个炸弹,目标是高城,要杀的人也始终只有高城。徐江伦只是幌子,可我偏偏在画影不受控下,选择了虚晃的一边。
张继说:“你无需纠结,假如你最后赶到的是东边,他人已经离开,炸弹随时可能被激发,那么现在你也不会站在这里。”
这算是安慰吗?我苦涩而笑。转念间觉得微异,移转目光看向那张冷肃的脸,在与我视线相碰后,第一次见他微露尴尬之色,“是阿伦一定要求带你看这段视频。”
恍然了悟,难怪。迟疑了下问:“他没事吧?”
“没事。”张继似无意再围绕他谈,转身走向门处,“跟我去见见蒋星宇吧。”
一前一后走在走廊里,只有鞋子敲击地砖的声音,我凝着那坚毅的后脑勺,突然道:“其实蒋星宇并没要求见他吧。”张继顿步,回过身看来。
在多次照面接触后,我倒没像最初那般惧他了。所以这刻即使他眼眸黑森,也能直视着道:“你本身就是来找我的,原因我猜不出来,不大可能是看重我那点浅薄的……未出师的行为逻辑分析能力。那么问题就只可能出在蒋星宇身上,对吗?”
张继眼神闪了闪,划过冷茫,最终恢复冷然。只道:“你见过他就明白了。”
确实,我见过就了然了。
j导的人并不是在审讯室,而是在警局的医务室内躺着。经过全身检查,他身上除去一些擦伤痕迹外,并没其它严重的伤,但他就是神志不清。不是昏迷,人是醒着的,就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不停。
仔细听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听出他在念什么,也明白张继找我来的原因。
杨花茫茫,柳梢暗露,岸上苇茸。
青云晓,眠东风。粉箨残,比云月。
青青为谁晓,我笑你作诗。或斜而不倚,田家来致词。
反反复复就这三句,而前两句正是我在迷宫西边解的人体模型背面显示器上出的那道题。当时我输入的答案是“雨霖铃”,因为第一句藏头,第二句藏尾,取出字来就是:杨柳岸,晓风残月。正是《雨霖铃》里的名句。而现在j导念叨的又多了一句,张继是想我来解密这三句话意思。
第三局藏头与藏尾好像都不太对,并不是可组织起来句子的字。而且三句虽说看了像诗词,但并没押韵,语句上下也不衔接,就像是从哪处随意截来的三句话凑到了一起。
“给我一点时间,保持安静。”我对张继如是要求。
之后张继给与了我足够安静的氛围,医务室内所有人都清场,包括他自己也退出了门外,只在关门时冷着脸说想到了告诉他。于是室内就剩我与j导两人,他在一遍遍喃念三句词,我闭上眼沉思。各种排列都试过了,甚至把词句给拆开重组,也都始终没得出有效讯息来。
感觉有些挫败,这要是高城在,应是最简单的解密了吧,估计被他看一眼就能看出内里文章。到底我从他身上学到的只是皮毛啊,尝试以他的思维模式来重新审视这三句词呢。
半小时后,我拉开医务室的门,看着就冷肃站在门外的张继,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杨柳岸,晓风残月,为你而来。”是我想太多了,以为最后一句与上面一样又是哪首诗词里的一句,或者是与上面两句要有关联,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复杂,藏头、藏尾、藏中!
张继眼神缩了缩,“你怎么理解?”
“第三句为重点!前两句暗指一件物体或者一个人。”这是我给的注释。
张继目光突然划转,下一瞬越过我身旁掠进了门内,哐啷一声,我惊转回头,就见张继高大的身形挡在我身前,而他的手半举在空,他的脚边躺着一张方凳。
怔了半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连忙走上前去察看。视角内见那边原本躺着的j导坐了起来,怒瞪着双眼看向我们,停止了嘴里的喃念。回转眸张继已经收回了手,但一看那手背红了一大片,刚才是他硬帮我挡了一记重砸,否则那张方椅铁定是砸我脑袋上了。
并未等我出口征询,他就大跨步走向病床前,咔嚓一声就将j导的双手给用手铐铐了起来。随后才冷寒了声:“清醒了?那就做笔录吧。”
“什么笔录?我不要做笔录,我要见阿洲!”j导用手铐砸着床沿怒喊,情绪很是激动。但对于张继而言,基本没有什么能令他色变的,“何洲死了。”
j导愣住了,“你说什么?不可能,阿洲他……”
张继并没与他多废话,一声传令后就让人进来带j导去审讯室。经过我身旁时,张继顿了顿,对我道:“也一起过来吧。”
整个过程j导都没再反抗,他似仍没从何洲已死的噩耗里缓过神来。直到被按进椅子里,双手反缚铐在椅背上,张继落座对其审讯,他都还迷迷瞪瞪地问:“阿洲真的死了吗?”张继从资料袋里丢出几张照片甩在桌面,j导低头看了眼,转而眼中惊惧,全身颤抖。
他这反应有些诡异,之前表现得像与何洲交情极好,这时看到何洲被绑缚在迷宫正中央桅杆上的照片应该是悲伤为多,而不是惊恐吧。
“那晚我跟阿洲一同从社里开车回去,走在停车场里突然阿洲倒在我脚边,随后的事我没印象了。”j导说话还带着颤音,但见那眼神闪烁,似有什么被隐瞒了。
我是坐在审讯桌的角落,就安静地观察与分析着j导的每一个表情与行为。当张继问及舞台剧会场宣传画置换那件事时,我留意到j导面露迷茫,眼内也是一片茫色。果然他反而问起怎么会用原画作为宣传布景?是不是场务那边搞错了?
界此,若不是他心思太沉,太会伪装,那就是事实如此。
张继突然问:“杨柳岸,晓风残月。是指什么?”我微微一愣,他竟跳过程序,直接询问这?而原本就精神萎靡的j导像被惊到一般,瞪大了眼直勾勾看着张继,“你说什么?”
张继沉默,森寒地盯着他,空间气氛骤变沉凝。
这时j导好似才看到我,把我上下打量了后迟疑着问:“你是……那插画师?”与他接触不过一两面,不记得我也是正常,微点了点头,就听他问:“你听清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我想了下,缓缓道:“你在刚才神志不清时,口中一直喃喃念三句词。”
他迫不及待地追问:“哪三句?”
我将那三句词念出来,j导面露迷茫:“这什么意思?”我眯起眼,他的神态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一直反复念叨三句词的涵义?侧眸询示张继,见他并无反对的意思,就将解密出来的意思直言。
可j导在听我说到“为你而来”四字时,脸色变得极其惨白,眼睛里满布绝望,嘴里喃喃:“来了,轮到我了,我就知道,一个都逃不掉。”
我心头一跳,似乎,关键出来了。
这个j导果然心中藏着秘密,强烈的直觉,有什么终将冒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