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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这有什么?”

    卫嫤赶紧止住她的道歉,她知道好些大户人家都把丫鬟奴仆当私有财产,做主子的按照自己心愿和利益随便把他们婚事给配了。在她这,平常跟谷雨虽然也有主仆之分,也会吩咐她去做各种事,但她从根本上把谷雨当成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她的附庸。

    她可以有自己的愿望,可以自由恋爱,照自己想象中的模样组建一个家庭。

    “柱子那人我了解,虽然嘴碎了点但为人却极妥帖,谷雨眼光不错。”

    “夫人可别笑话我。”

    扭着衣角,谷雨脸羞得通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回头我跟阿衡说一声,给你们风光办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抱着金印,卫嫤称软轿去了官学。昨日整理到差不多的那些笔墨纸砚预算,正好今天要发下去,用上金印也显得正式些。

    听着外面孩子们的读书声,刚准备分发文件,外面传来惊呼。

    “烽火……瓦剌人要来了。”

    ☆、第143章 泄露军机

    先前卫嫤曾在旅游时看过烽火表演,那是景点的大型实景舞蹈。数百位身着统一服装的舞者在长城边上起舞,站在观景台上居高临下看去,场面宏大而壮阔。

    如今真正的烽火燃起,真实场景发生在眼前,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夫人,大人命小的来接您回去。”

    谷雨领着柱子进来,大冷的天只穿一身长袍的他脸上的汗珠顺着下巴直往脖子里面流。

    “夫人,咱们得赶紧回去。”

    见她没反应,谷雨同样满脸焦急。

    “瓦剌人真来了?”

    好不容易恢复意识,望着窗外从远处飘来的那点隐隐约约的火光和烟雾。真实的烽火一点都不震撼,或许从近处看会很清楚,但离得远了,效果还不如以前某些工厂的烟囱。

    “前方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消息,绝对错不了。”

    急吼吼地说着,柱子开始给她打包桌上的文件。眼见他合上官印盒子,马上要往包裹里装,卫嫤上前一步将檀木盒摁在原地。

    “他们来就来,我为什么要走?”

    柱子急得直跺脚:“哎哟夫人咧,咱们这不暂时避避风头。”

    卫嫤当然知道他意思。凉州有无数瓦剌人的传说,其中最著名那段就是他们爱吃人肉,这个段子被无数次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直接接触凉州官府一应事项,卫嫤知道传言是真的。

    虽然不是所有瓦剌人都爱吃人肉,但有几个特别残忍的部落却真的如此。但凡他们所经之处,成年男子全被杀掉,妇孺和儿童托回去当俘虏,前者供部落中男人发-泄,同时与儿童一起构成部落中的储备粮。等到冬日大雪封山断了粮,就是开吃的时节。

    摸摸自己脸,卫嫤很清楚如今自己的姿色,一旦出个什么意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暂避风头是最安全的选择,但外面孩子们惊惧的声音传来,想到那一张张相处一年的天真面孔,无论如何她都迈不开步子。

    松开官印主动将其装在袋子里,又将重要文件一并装进去,交给柱子背着,她四平八稳地坐回去。

    “保管好这些东西,我得留下来主持大局。”

    将包袱牢牢系在胸前,刚准备转身开侧门的柱子听到她这话一个趔趄,直接被门槛绊倒了。

    “夫…夫人,你…要留下来?”

    喝口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卫嫤点头:“瓦剌人不还没打到城里,该干嘛干嘛。”

    柱子也不起来了,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胳膊扬起来指着窗外。

    “夫人您可能不知道,凉州城外那座烽火台轻易不会点燃。一旦着起来,就证明瓦剌人离这还有不到一天的距离。现在走还来得及,咱们马快,不然再晚点跟那些逃难的掺和在一块,咱们就真走不了了。”

    竟然只剩下一天,卫嫤瞳孔放大,她还以为最起码会有三天。

    这不对劲!按理说有西边的门户酒泉,怎么也能为凉州争取那么一点时间。然而如今酒泉那边丝毫没听见动静,瓦剌人就已经冲到了凉州,难道他们是从天上飞过来的不成?

    “逃难?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柱子不带喘气地解释道:“瓦剌人的凶残大家都知道,虽然凉州不安全,但往东走一点的幽州却是安逸着。往日一有事,凉州这边的人家便拖家带口先往酒泉那边跑。”

    可现在瓦剌人不还没打进来?虽然心里存着一万个疑惑,但卫嫤很清楚:柱子说得应该就是事实。

    “夫人,我都趴下求您了,您赶紧走吧。”

    然而无论柱子怎样哀求,卫嫤始终就三个字:“我不走。”

    眼见着连谷雨也跪下来磕头恳求,看着外面越燃越旺的烽火,卫嫤心思却越发坚定。这时候她绝对不能走,一旦走了后果会很严重。

    “阿嫤怎么还没走?”

    东侧间门打开,一身甲胄的晏衡抱着头盔走进来,腰间系的是两人定亲时交换信物的那把大刀。窗外阳光照进来,刀柄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成亲这么久,虽然嫁给一个武将,然而卫嫤还是第一次看晏衡穿盔甲。往日他穿得都是常服,虽然跟文官日常官服细微处有所差别,但大体上也都是宽袍广袖的样式。如今的盔甲却全然不同,散发着冷硬光芒的金属和皮子拼接铠甲套在他本就高大的身上,挺拔而壮硕的身躯看起来很像电影中的超级英雄。

    好帅!

    明明是如此紧张的气氛,卫嫤心里米分红泡泡还是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晏衡往那儿一站,外面的烽火瞬间变成模糊化的布景板。单是看着他那身行头,就让人在敌军当前时感到安全。

    “我真的不能走。”

    晏衡上前一步,将头盔放在书桌上,站在他跟前神色认真。

    “阿嫤可是想到了什么?”

    还是晏衡理解她,虽然那些问题仍然在,但有一个心思想通的人在身边,不知不觉间压力会小很多。

    “阿衡有没有觉得,咱们这一年来实在太过平静?”

    平静?对柱子和谷雨使个眼色,待两人退下去关紧房门后,他指指东边:“阿嫤是说的京里?”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接着他的话卫嫤继续分析:“去年圣驾西巡严惩西北贪污,有些人可是损失惨重。我本以为得罪了那么多人,阿衡这代指挥使会当得鸡飞狗跳,可真实情况是这一年来咱们顺风顺水。”

    “有阿嫤在旁边出法子,许多事压根不难。”

    没理会他故作轻松的语调,卫嫤说出心中所想:“能立足朝堂的哪有真正的笨人,我那点水平你也清楚。退一万步讲,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不管咱们怎么做,只要那些人有意使绊子,那总能造出点影响。可这一年来你每个月都往京城汇总报告,每次所有请求都畅通无阻,甚至连我当官的事都跟喝口凉水那么容易。”

    “真有那么容易?”

    最后这六个字为两人内心笼罩上一层阴云,晏衡脸上轻松不再。

    “阿嫤,”他声音中带着勉强:“我刚才命人核查过,此次瓦剌人绕过了大越的兵力部署,直接突入凉州腹地。”

    还真被她个乌鸦嘴说中了。

    卫嫤还记得去年从酒泉来凉州路上,她看到马车上解闷用的围棋棋盘翻过来,背面刻着大越舆图是的震撼。不同于后世无线电发达后的现代科技战争,冷兵器时代战争全靠排兵布阵,而后两军交锋后的贴身肉搏。在这种情况下,标注重要关隘的舆图就显得尤为重要。

    舆图都是机密,更别提边防线上的兵力部署。如凉州卫所,虽然卫所衙门设在凉州城内,但其下辖兵力却是零散分部于凉州各处。普通老百姓可能会在路上看到兵卒,但一个人绝不可能了解所有兵营驻扎之地。

    大越人都不清楚的事,居住在大越境外的瓦剌人竟然知道了。

    “有人泄密,这怎么可能?”

    心里已经认定这事实,卫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前几日幽州行宫开始打地基,西北军抽调过去不少,如今凉州城防兵力有些不足。”

    晏衡冷静地说着当下情况:“这一年来凉州城防皆是由我负责,泄密之事报上去,被攻讦之人只能是我。阿嫤,此一役必为生死战。我知道你顾忌自己官员身份,怕临阵脱逃会为我招来灾祸。可只有确定你平安,我才能毫无顾忌地放手一搏。”

    卫嫤眼眶染上红色,话说到这她也全明白了。

    “我提出办州学,没想到却被有心之人利用,到头来作茧自缚。”

    她这个小小的“凉州州学监察没想到有如此多重作用。其一,守城之时官员临阵脱逃是大罪,她要是逃了晏衡也难脱罪责;其二,就算她不逃,等这一战输了,她随意插手政事,致使军机不保的把柄,也足以让晏衡永无翻身之日。

    真没想到,千防万防到头来是她亲自将把柄递到敌人手里。这会卫嫤好后悔,明明知道贪腐一事上树敌甚多,她依旧大张旗鼓地办州学。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一字一句说着,泪珠子顺着眼角落下。

    晏衡抬起手,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阿嫤别这么想,办州学本身就是一件好事。至于如今的状况,即便没有你为官一事,他们那么多聪明人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完他张开双臂将她环在怀里,铠甲坚硬的触感透过衣裳传来,他轻声哄劝着:“瓦剌人不是阿嫤引来的,这不是你的错。听话,别自责,让柱子送你出城先去舅舅那躲一躲好不好?”

    说完他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若是真有什么意外,你就等陈伯安来,他会安顿好你。”

    关陈伯安什么事?这交代遗言的语气让卫嫤打个机灵,双手撑着他胸膛,四目相对间她坚定地抬头。

    “我不走,我是大越的官员,当然要守好州学。”

    柱子不是说那些城中百姓要逃?她就守在这,守着他们的孩子。她不信那些为人父母的,真能扔下最疼爱的孩子不管,丢下凉州城一走了之。

    这帮人坑了她那么多次,她坑他们一次,心里愧疚感也没多重。

    ☆、第144章 闹事风波

    晏衡已经走了,林走到州学门前还是留下一队亲兵。

    对此卫嫤浑然未觉,站在州学院子里她开始忙活起来。州学招学生的标准是十岁以下,不是她不想招更大的,而是以大越现在的风俗,长到十岁后就要开始考虑婚嫁之事。硬把人拘在学堂里,反倒可能耽误他们一辈子。

    即便是十岁以下孩子,年龄差距也很大。五、六岁的如今还懵懵懂懂的小小一团,九、十岁的已经长成半个大人模样。当初分班时卫嫤唯一考虑到的就是年龄,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平均分到各个班级,一般是大孩子担任班长。乍一当上官孩子们都很兴奋,但紧接着卫嫤就要夫子们着重讲“长幼有序、尊老爱幼”,说白了小的要尊敬大的,大的要爱护小的。

    夫子们在学生心里很有威信,他们说得话很管用。

    当然说话最管用的要数卫嫤,她忙里偷闲在州学开了一门风俗课程。她从没想过教出一批书呆子,宁愿这些人因为背书量不够最后在科举中没有竞争力,她也不愿教出一批只会背书而不通俗物之人,那样的人即便做官也不会造福一方。

    好在西北教育水准向来比不过富庶的江南,凉州三年也就出那么一两个进士,且全是基础好的官宦子弟。在这种大前提下,普通百姓对自家孩子中举的期待值几乎为零,他们瞄准的大都是晏衡的凉州卫所招公开招书吏那一出。

    正是出于这种目的,晏夫人所开风俗课受到了极大欢迎。

    风俗课,顾名思义,生活中一应婚丧嫁娶、各种节日习俗都要教。课程效果不说,凭借此举卫嫤也成为夫子中的一员,深受广大学生敬重。外面烽火燃起,院子里乱成一锅粥,现在这种情况下,夫子身份给她带来了极大便利。

    首先她召集起了各班班长,然他们把每个班的孩子按年龄聚在一起。

    与此同时自愿留下的谷雨也带领州学中的帮佣,在地窖里放上了足够的食物。紧急情况下食物品质没那么好,就是些干粮、咸菜还有凉水,这些东西易存储且顶饱。

    万事俱备后,她站在州学正房前的台阶上,这是每次开会时的主席台。

    “大家安静下,本周的风俗课我们合堂。”

    虽然对“合堂”这个词很陌生,但看目前情况所有人也能理解,就是全校一块上课呗。

    本来能在外面玩的风俗课就广受欢迎,现在能跟其他班一起玩,新奇的方式极大缓解了孩子们的紧张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