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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你的战事完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女人的事!”说话的男人,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同色腰带系于腰间,勾勒出如削似的腰身。气质优雅清俊,正是唐墨。

    此刻的他,好看的眉眼,微带笑意,少了商人的市侩,多了些内敛深沉的气息,偶尔流露出的光华,高贵的叫人仰望。即使不说话,他也是一道吸引人的风景。

    坐于他对面的男子,着装略有不同,一身泼墨流丝锦袍,长发松懒的垂于身后。

    五官出众,气质清冷,一双黑眸本来是看着手里的酒杯,在听到唐墨的问话之后,忽然抬起,刹时,眸中光芒四射,似有银河无尽,璀璨夺目之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虽是形容女子的诗,可用在他身上,毫不为过。

    赫连晟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低沉好听,“考虑女人做什么,你都不着急,还轮得着我急吗?”

    他说的意有所指,直戳某人的软肋。

    唐墨悻悻的摸摸鼻子,此话不宜再谈,赶紧转移话题,“听说皇上有意封你做异姓王,你可是本朝第一个异姓王爷,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说什么?顺其自然吧,”赫连晟说的云淡风轻,随后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串流不息的街道,心思沉到了谷底,无人可窥探。

    唐墨太了解他的心性,真不明白他究竟想要什么。看他站在窗边,便也端着酒杯,陪他站着。两人说起临泉镇的乡土人情,特别是这酒,他们今儿喝的,便是绍家酒坊,一年只出十坛的仙人醉。

    两人正说着,下面的街道便发生木香看到的那一幕。唐墨没太在意吵闹的人群,他看见木香了,吃她一碗甲鱼汤,还收他一两银子的丫头,胆大又抠门,比他这个正牌商人还精明。

    想到木香那张傲气清秀的小脸,唐墨轻笑出声。

    这一声笑意,引来赫连晟的注意,“你在这里过的很开心?”

    “不是,”唐墨手握拳放在嘴边,遮住笑,没再给他解释。

    **

    那受伤的中年汉子,越叫越凶,抓着赶车人,死活不撒手。喊叫声,引来更多围观人。

    木香紧紧拉住木朗,想着带他远离人群,免得他被踩着。而且人这么多,虽然她不担心钱被偷,因为她的钱都放在最隐秘的地方。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她绕着人群走,绕着绕着,竟绕到福寿楼门口,走上了台阶。

    站的高了,无意中看向人群集中点,她猛然发现,那个被抓住的赶车人,正是顺路载他们一程的大伯。离的不远,还能听见那大伯的求饶声,他已经恨不能给那人跪下了,可那受伤之人,却赖在地上不走,非要他赔几两银子,不然就要抓他见官。

    可怜的赶车人,像他这样老实巴交的农民,看见衙役,都吓的绕道走,更别说去衙门了,只怕还没见着县太爷,就吓的爬不起来了。

    “这位兄弟,我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我一家老小,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哪来的钱赔你,再说,刚才明明是你撞上来的,你不能睁眼说瞎话,不能冤枉人哪!”

    那受伤人长着两小胡子,揪着赶车人的衣领,也不撒手,一条腿像是真受伤了,拖在地上,还有血迹流下来。只见他声嘶力竭的质问赶车人,“你这个人没人性啊,撞了人,还敢睁眼说瞎话,大伙来评评理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一吼,旁边有几个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纷纷指责赶车人,一时间将那赶车人逼的欲哭无泪,都快绝望了。

    木香恨恨一跺脚,小宇宙瞬间爆发,分明就是碰瓷嘛,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她拉着木朗冲进人群。

    站在二楼窗边的唐墨,看她一脸怒气的冲进人群,咦了一声。

    “你说什么?”赫连晟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转头去看他,又见他盯着街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个身穿蓝色碎花短裙的小姑娘。木香是背着他们站的,所以赫连晟没有瞧见她的脸。

    木香现在是一腔怒火,冲到赶车人跟前,将他拉起来,“大伯,您先起来,您这样跪着求着,能有什么用?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讲!”

    “嗳,你这小丫头从哪冒出来的,又不干你的事,你瞎凑什么热闹,”这话是那伤者说的,他叫黄三,临泉镇本地人,熟悉他的人,见到他都得绕道走。围观的人里头,有不少认识黄三的,都知道这人难缠,瞧见木香一头扎进来,似乎想帮那赶车人,都纷纷为她捏把汗。

    那赶车人被木香扶起来,也慢慢缓过神来,他认出木香,劝道:“姑娘,你走吧,的确不干你的事,你不用趟这个浑水,快些带着弟弟回家去吧,我……我自己会想办法!”

    木香叮嘱他,“大伯,你先别说话,站在一边看着,我问你的时候,你再吱声,我不问你,一个字都不要多提。”

    说完,转身看向黄三,目光凌厉,颇有几分威严正义,黄三不由自主的缩了下脖子。

    木香压下怒火,冷哼道:“你说这位大伯的驴车撞到你了,是吧?”

    “是又怎滴,这事大伙都看见了,他想赖也赖不了,那个……”黄三高着嗓门吆喝,顺便还把腿晾出来给大家看看。他穿的裤子被划了个大洞,隐隐约约的,好像真能瞧见里头有血迹。

    木香马上接话,“如果真有这回事,谁也赖不了,可是……”她话锋一转,“可是我们大家伙都知道,驴子不像马,跑的快,既然它跑的慢,而又被它撞着了,而撞断了腿,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驴子发疯了,再者,那就是故意让它撞的!”

    虽然黄三不太明白,木香这丫头为啥要这样说,但一听她竟然怀疑自己故意让驴子撞,他急了:“好……好端端的,我咋会故意让它撞,肯定是这驴子发疯了,畜生疯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这人连自家的驴子都看不好,疯驴子还往镇上带,这撞了人,那也是他的责任!”

    “你……”那赶车人正想争辩,他的驴子没疯。他家这头小驴子,脾气可温顺了。

    木香及时拦住他,不让他说下去,同时她似乎恍然大悟一样,“哦,原来这头驴疯了,可是,我只听说驴子疯了,会尥蹶子,小女子年幼,只知道尥蹶子,尥的是后蹄,会尥前蹄吗?”这问题是朝周围群众问的。

    话音一落,有几个年长的老汉站出来,道:“当然尥的是后蹄,我老汉活了六十多年,还没见过尥前蹄的,那尥前蹄的,是马,可不是驴子哦!”

    另一头发花白的老人也道:“进了镇子,驴子都是主人牵着走的,既然是牵着,咋会撞着人呢?”

    有了带头人说公道话,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其实这事本来也就挺蹊跷的,驴子走那么慢,要说驴子撞着人,堪称天下奇闻了。

    黄三脸色难看了,看向木香的眼神,凌厉万分的。可都到这份上了,他还是不肯罢休,索性卷起自己的裤腿,给众人看,“我没说瞎话,你们看我这腿,都成这样了,不是驴子撞的,难不成还我自己弄的吗?小丫头,你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可证据在这儿摆着呢,你还能抵赖?”他伸出来的腿,还真是血红一片,好像还烂了。

    木香再不给他机会反驳,看到路边有家店铺门口,搁了盆洗脚水。她跑过去端回来,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迹,照着那人的腿就泼了下去。

    她这一动作太生猛了,连唐墨跟赫连晟也小小的惊愕了下。

    唐墨悠声道:“这丫头很有意思吧?”

    赫连晟不置可否,视线落在那道清瘦的身影上。刚刚她去端水盆时,他看清那张脸,算不上有多美,还长了一脸的痘痘。这种长相,连他府里的婢女都比她美上十倍,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身上有股子叫人无法忽视的味道。

    楼下,黄三被木香泼的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大吼一声,“臭丫头,你干啥拿脏水泼我,你活的不耐烦啦?”

    木香搁下木盆,嘲讽的眼神看向他的腿,佯装十分惊讶,“哟,你腿上的伤,咋还会掉色?”

    一言即出,黄三后悔的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因为他腿上原本触目惊心的伤,这会已经脱落。

    众人恍然大悟,搞了半天,这伤是假的,弄的假血沾上去的,做的还挺逼真。

    木香冷笑,“给你个提议,下回再想讹人,干脆把自己的腿弄断,再划上几刀,这样就省事多了,谁也查不出来破绽来,你还能讹到一大笔钱,不过记得下回找个有钱的马车拦,像他这样的赶车人,你就是把他卖了,也弄不到啥钱的。”

    这个碰瓷人,手段还是不够残忍高明。谎言一戳就破,太嫩了点。

    黄三憋屈坏了,他就没想过找个有钱人讹吗?可那些有身份有背景的,出门都带着家丁,一个弄不好,钱没弄到,说不定还得被人打一顿。再说了,这人的腿能随便弄断吗?没钱医治,还不得把他疼死,这样的买卖,他才不干。

    赶车人见到真相大白,抹着眼泪,对木香谢了又谢。

    黄三气的小胡子直抖,好事被人挡了,他能不生气吗?眼见围观的人快散了,他对着其中几个人使了眼色。

    唐墨站在楼上看的明白,暗叫不好,唤来外面候着的人,让他们去通知衙役。同时,一只手缩进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而赫连晟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冷眼旁观,一切与他无关的人和事,都无法扰乱他的心境。

    木香眼尖的注意四周有人靠近,她有些暗恼,倒不是怕他们,只是她还带着木朗,她不想木朗受伤,所以拉着弟弟,便想挤进人群里,来往的人多,只要混进人群,他们也很难找到。

    突然,一道寒光从她眼角闪过。

    黄三不知何时摸出袖里的刀,握在手掌间,悄悄靠近木香,想着趁人多之迹,给这丫头一点颜色看看,反正人多,到时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握刀离开,根本没人会注意到。

    同时,站在二楼的两人,也注意到那抹寒光。

    唐墨眼神凛冽,“快去抓住那人!”这话他是对着空气说的,语音落地,一阵风从楼上飘过,谁都没注意到楼下街道上,何时多了几个人。

    赫连晟还是没说话,只是在看高唐墨的眼神中,多了些深意。

    眼见黄三就要靠近,木香原本是背对着他,眸光一收,迅速将木朗护在怀里,再转身,准确无误的踢向黄三的手腕。

    “哐当!”

    刀落地!

    一切真的只发生在呼吸之间,除了楼上的二人,根本无人看清那刀是怎样掉的,甚至连木香踢腿的动作都没看清。黄三傻傻的瞪着自己的手,反应过来之后,转身就要逃跑,却在下一秒,摔趴在地上。

    “你!臭丫头,你找死!”黄三翻过身坐在地上,正要开口骂她。他敢肯定,就是这丫头绊他的。

    这种人渣,木香不会放他走,免得回头又来找自己的茬。她脚一伸,掉在地上的刀,再一次准确无误的钉入他腿间,扎入裤档,真的只差一点,就要断了他的命根子。

    楼上某某人,不约而同的收拢双腿,面色都有那么一点尴尬。

    这一手,将黄三吓的,足足傻呆了好一会,直到衙役冲过来,将他拷上带走。

    赶车人松了口气,正想谢谢木香的,可四下一看,哪还有她的人影。

    今天的事非惹的够大了,木香拉着木朗,没入人群中,她还在想,回头要不要换个装束,免得被人寻仇。在经过福寿楼时,她有意往二楼窗户的方向看了过去,视线在唐墨跟赫连晟脸上扫了一遍,仅仅只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神色平静无波,拉着木朗快步走开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二楼的位置,有人在看着,视线比一般人的凌厉,带着审视与冰冷的锐利。但她没想到,其中一人竟是唐墨,至于另一个,长的倒是不错,就是面色太冷,这样的人很难相处,他们通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她看过来时,唐墨跟赫连晟的视线也看向她。

    唐墨玩味一笑,“记得她头一次看见我,就是这个眼神,当时我还在想,是不是我最近变丑了,咋一个村姑都不屑一顾呢?现在看来,这丫头是真的对美色不感兴趣!”想他赫连晟那可是南晋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为啥这丫头只看了一眼,还是很平常的一眼呢?

    赫连晟饮完杯中的酒,道:“她不简单,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姑!”他转身落座。

    “你错了,大错特错,”对于他的推断,唐墨打死也不相信,“她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姑,家里穷的只剩个破茅屋,我去过两趟,她就是个村姑,不过,却是个很意思的村姑!”

    赫连晟冷笑,“你不知道有些人,很善于隐藏吗?”

    这回唐墨不再狡辩了,的确有那么一些人。甚至好几代,都潜伏在敌国境内,他们已经完全融入本地人的生活,只等需要用到时,他们才会现身。

    门外有人敲门,是刘管事,“少爷,王大厨家里突然有事,是他夫人要生了,他想请假回去,您看……”

    唐墨皱眉,拍了拍折扇,忽然有了主意,“让他去吧,掌勺的事另外找人,我看见木香了,她应该还没出城,让她过来当回主厨。”

    “这,万一她不肯咋办?”刘管事想到那丫头一个菜单都能卖五十两,让她烧一桌酒宴,那得要多少钱哪!

    唐墨笑了,“你就说,允许她独自操作,只要她做一桌好菜,就给她五十两!”

    刘管事心里暗惊,但没表现在面上,点头应下,“那小的这就去找!”他退了出去,让店里的伙计顺着出城的路去寻找木香。五十两,他家少爷身上一件衣服都不止五十两,可对于只做一桌菜的临时厨子,五十两那可是一大笔钱。

    赫连晟不太赞同他的做法,他是行军打仗之人,对于饮食好坏,并不在意,但是那丫头底细不明,让她来做菜……

    “你想试探她?”刚刚木香的眼神,赫连晟看在眼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唐墨没否认,也没点头,“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丫头,待会你看了就知道,至于是不是奸细什么的,你自己判断吧!不过我得提醒你,别把她惹火了,不然,她那张小嘴,可厉害着呢!”

    赫连晟看着这个平日里只对生意感兴趣的朋友,头一次面带笑容的提成一个村野小丫头,不免对木香更加警惕了。

    木香看着天色不早了,便想着赶到镇子口,买了东西便回家去。走了一会,发现身后跟着的木朗一声不吭,木香放慢了步子,轻声对他道:“是不是觉得大姐不该打人,被吓到了吗?”当时她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忘了隐藏自己的身手,

    木朗低下头,不说话。

    木香叹了口气,将他拉近了些,耐心给他解释,“刚才大姐教训的是坏人,你看他把那赶车的大伯欺负成什么样了,对于坏人,咱绝不能手软,该揍的还得揍!”

    木朗抬起头看她,“可是,刚才那人不是腿撞断了吗?为啥他是坏人呢?”

    木香抓了抓头发,还真不好给他解释。木朗还太单纯,哪里知道人性的险恶,更不懂,哭的人不一定是受害者,人哪,都是天生的戏子,都不用学的。

    她正想着咋跟木朗解释呢,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她。

    “姑娘,你等等,等等,”小伙计身上还系着围裙,跑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追上木香,这才停下来大喘气。

    木香认出他是福寿楼的伙计,便问道:“你找我干啥?”

    伙计咽了口唾沫,把刘管事吩咐的话,都跟她说了,特别强调了,她如果能烧一桌耳目一新的酒席,就能得到五十两银子。

    木香眼睛慢慢睁大,她跟刘管事还有唐墨也算打过交道,相信他们不会骗人,也说了她可以背着他们做,这样就不用担心泄漏做法。

    刚才她看见二楼上站着的人,猜测就是为他做的,肯定是啥大官,普通的东西入不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