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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离婚后,她独自回到家里,一个人关上门,家里一片狼藉,抽屉被拉开了,柜子也开着,厨房里的饭菜散出一股馊味,她靠墙坐在地上,坐在黑暗中,心中一片悲凉。

    苏眉和两名民警敲门而入,民警要将张庆金的妻子带回派出所,但是苏眉制止了。

    苏眉看到了放在墙边的一副拐杖,张庆金的妻子是个残疾人,她因患病导致右下肢瘫痪,这也直接排除了她的作案嫌疑。

    民警含蓄地说明来意,表示张庆金出事了,住所发生了火灾。

    张庆金的妻子颤巍巍地站起来,问道:“他在哪个医院?我去看他。”

    苏眉说:“对不起……你丈夫,已经去世了。”

    张庆金的妻子精神恍惚,晕倒在地。

    两个家庭支离破碎,三个人遇害,真凶却依旧逍遥法外,躲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梁教授认为庄秦的嫌疑最大,所以他派出了得力干将包斩。包斩感到压力很大,到省城后,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先后走访了庄秦接触过的每一个人,调查了庄秦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取得了庄秦在经销会上的合影以及入住宾馆的监控画面。他经过反复对比分析,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在返回的动车上,包斩沉沉睡去,与此同时,画龙带人拘捕了庄秦。

    这次审讯不同于以往的警方传唤,梁教授精通犯罪心理学,知道嫌疑人的心理素质非常好,所以设置了一间特殊的审讯室。

    审讯室与外界隔音,墙上有一面透视镜子。大部分嫌疑人被戴上手铐就已经很紧张,镜子更加深了其不安的情绪,嫌疑人不知道镜子后面是谁,担心镜子后可能站着被害者或目击证人,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警方会对嫌疑人的心理产生很大的震慑作用。

    这间审讯室是封闭性质的,没有阳光,犯罪嫌疑人和警察隔着一道冰冷的铁栅栏,这样显得警察更有威严。灯光照在嫌疑人的脸上,什么表情都逃不过警察的眼睛,这更加重了恐惧畏缩的氛围。换作任何人,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待太长时间。

    审讯正式开始,梁教授也穿上了警服,目不转睛地盯着庄秦。

    庄秦不安地说:“我要找律师,凭什么抓我?”

    梁教授说:“当然可以,找个律师在法庭上为你辩护,这是你的权利。”

    画龙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庄秦喊道:“明知故问,抓你,你知道为什么把你抓这里来。”

    庄秦说:“我不知道,你们别给我下套。”

    梁教授说:“张庆金,你认识吧?就是和你妻子婚外恋的那个男人,他死了。”

    庄秦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梁教授说:“当然和你有关系,你知道他死了,是不是?”

    庄秦说:“听说是烧死的。”

    梁教授说:“起火的时候,你在哪儿?”

    庄秦说:“我哪知道什么时候起火的,我一直和几个亲戚在家里,给老婆料理后事。”

    画龙说:“你倒是推得挺干净,我看,不揍你一顿你是不会说实话的。”

    庄秦说:“你们还搞刑讯逼供啊?”

    梁教授说:“我们会对你很客气的,放心吧,你在省城参加经销会,你老婆被害了,表面上看,你没有作案时间,不过我们发现了几个小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庄秦说:“可以让我的律师回答吗?”

    梁教授看着庄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回答,就是心虚,你想隐瞒什么?”

    庄秦说:“好,那你问吧。”

    梁教授说:“你平时抽20元一包的玉溪香烟,在省城为什么抽5元一包的红河?”

    庄秦回答:“我省钱还不行吗?这是什么问题?!”

    梁教授说:“你很少吃大蒜,也不能吃辣,因为你有胃溃疡,但是在省城的一家饭馆,你点了一盘麻辣鸡丁,一份蒜香茄子,这是为什么?”

    庄秦有点恼羞成怒,说道:“我吃什么都是我的自由,你们管得也太多了吧。”

    画龙说:“接着装,你还真是挺能装的。”

    庄秦将头扭向一边,说道:“你们要是没什么证据,最长可以把我扣留48小时。”

    梁教授说:“你知道谁在镜子后面吗?”

    第十章 围城之鬼

    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答案是有,就在自己家里。

    对于那些关系冷漠的夫妻来说,鬼,就是你的妻子,或者你的丈夫。

    下面这句话只有某些结婚多年的人才能理解:

    每天晚上,你都和你的鬼睡在一起,你们同床异梦,视而不见,但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所有的爱情故事都定格在最幸福的一瞬间,结局之后的故事却很少有人说起。

    张庆金和妻子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晚会上,为了庆祝教师节,学校举办了一场晚会,新来任职的老师几乎都参加了。张庆金唱了一首歌——《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一曲唱罢,舞会开始。那晚的灯光是橘黄色的,就连丝绒窗帘的边缘也被染成了金色。一个女人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他向她走过去,伸出手,说道:“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她畏畏缩缩地站起来,说:“我不太会啊。”

    张庆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第二天,他写了一首诗,折成纸鹤送给她,她回复了一段。

    男:我伸出手,招来了夜晚的迷茫。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简单动作。

    我使她旋转,厚重与轻盈交错。

    从起点到起点,

    香水在空中留下香味,

    慢慢地放松再迅速地接近。

    女:我握住手,打开了裙裾的翅膀。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复杂动作。

    他使我缠绕,柔韧与坚强融合。

    从轮回到轮回,

    身体在地上留下身影,

    短暂的分离再轻轻地抱紧。

    赠诗之后,他们结婚了。两个教师收入微薄,最初过着寒酸窘迫的生活。他们在寒假和暑假里摆过地摊,遇到熟人会感到不好意思。他总是爱买盗版书,因为盗版书很便宜。她很喜欢橱窗里的一双高跟鞋,但是价格让她望而却步,她每次路过鞋店只是静静地看一眼。勤俭持家,积少成多,生活慢慢好转,孩子出生了,他们过着幸福而琐碎的生活。

    时光像是老式的磁带机,快进的时候总是夹着一些杂音。

    孩子6岁那年,张庆金给妻子买了一双高跟鞋,妻子却再也穿不上了。妻子患上了股骨头坏死,这种病也被称为不死癌症。初期只是感到大腿疼痛难忍,后来去医院检查,骨头已经呈蜂窝状。她从此成为残疾人,走路需要拄拐。

    在夜里,在床上,她对他说:“对不起,我败坏家里的钱了。”

    他握紧妻子的手,说道:“就算瘫痪了,我也不会不管你的。”

    张庆金最终却食言了,他和妻子的话越来越少,尽管态度温和,但还是让妻子感觉到细微的变化。他下班后唯一的消遣活动就是上网聊天,他和网上的陌生人有着更多的话题。妻子艰难无比地走到他身后,为他端上一杯茶,或者递上一块西瓜,他会立即关上聊天窗口,表现得很厌烦。手机设置了密码,调成静音。有时候,半夜里,张庆金还会收到短信;有时候,妻子会发现他衬衣上有淡淡的口红印。

    终于有一天,他对她说:“我们离婚吧,坦白地说,我爱上了别的女人。”

    这些话一字一句如同尖刀扎进妻子心里最柔软最怕痛的地方,妻子呆坐着,一动不动,像是雕塑,她出奇地安静,其实心里已经沧海桑田。

    有一种爱,叫放手。

    离婚那天,下着雨,她没有带伞,他就那样抛下了她,留她一个人在民政局。

    临走的时候,他们什么也没有说。

    她突然想起,离婚的这个地方也是他们办理结婚登记的地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走廊里坐满了办理结婚和离婚手续的人,她精神恍惚,感到很累,不知道为何敲响了一间房间的门,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她说道:“你好……我能在这里哭一会儿吗?”

    没有人能消逝得无影无踪,就算这个人离去了,但仍旧活在另一个人的记忆里,出现在两堵老墙的中间,闪烁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总有些支离破碎的东西溅起在尘埃里,越行越远,越远越清晰。正如只有自己知道,屋里的老家具重新生根发芽,柜角开出梨花,椅背结了榆钱,就连每天进进出出的门也垂下了柳叶。

    我们在前面提到过,民警走访时含蓄地表示张庆金出事了。妻子以为只是火灾,还想着去医院照顾他。这个离婚后还想在病床前伺候前夫的女人,也许诠释了“妻子”这个词包含的全部意义。

    林六月的爸爸是个贪官,所以她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她在少女时代看过几本言情小说,后来没事就喜欢颓废,抱着胳膊站在窗前莫名其妙地忧伤,这种忧伤和树叶落了、花儿谢了有很大的关系。就像现在的女孩崇拜韩国明星一样,她也迷恋过小虎队和香港四大天王,房间贴着海报,抽屉里堆着旧磁带。她常常去香港看演唱会,索求到的签名都觉得神圣无比。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小资女孩变成了中年阿姨。某一天,她突然觉得,那些明星也不过是普通人,便秘时也是一脸的狰狞。

    25岁之前,她一直不食人间烟火,她的胃只消化奶油、沙拉、日本料理、意大利通心粉,她不吃猪耳朵、羊蹄、油条、煎饼馃子,甚至连烧鸡也不吃。

    林六月的心中总是充满诗情画意:坐火车,窗外一定能看到麦田和白桦林;在酒吧喝着朗姆酒的时候,墙上挂着的肯定是毕加索的画。

    她不懂画,但每次去香港看演唱会时都会去一家画廊,店主是个年轻而落魄的画家,戴金丝眼镜,眼神忧郁,牛仔裤上有永远洗不净的油画颜料,这是她的初恋,他们相爱了3年。

    那几年,爸爸为她在事业单位找了一份工作,随后因为经济问题被审查而服药自杀。

    林六月不喜欢这份工作,她根本就不想上班,只想穿着白裙子背着吉他浪迹天涯。

    她很认真地对同事说:“做个流浪歌手,不是很好吗?”

    同事都比她年龄大,从现实的角度问道:“那你吃什么喝什么呀?”

    同事甲说:“你来我家,我家树上有香椿芽,我给你炒鸡蛋吃。”

    同事乙说:“再香的香水也干不过韭菜合子。”

    同事丙说:“百货大楼搞活动呢,什么东西都削价,便宜死了,卫生巾才卖五块钱一包。”

    同事丁唱:“我爱你,塞北的雪……”

    林六月觉得同事粗鄙不堪,俗不可耐,她遗憾自己为什么不在跨国企业工作,做一个白领也比做公务员强得多。她想到了结婚,嫁给那个画家,定居香港。然而,异地恋大多无疾而终,她和画家男友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污水横流的小巷子里,她觉得,分手应该在汽笛声声的码头,或者飘雪的车站。

    画家男友说:“我要去美国发展,也许那里的人更欣赏我的画,你不用等我了。”

    林六月说:“我等你,你会成为世界著名的画家的,就像凡·高,我要去看你的画展。”

    画家男友的皮靴踩着脏水,头也不回,大踏步地走了。

    林六月向男友的背影喊道:“加油,我要你的名字像群星一样闪耀!”

    那段时间,林六月发现自己怀孕了,出于一种执迷不悟的爱,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她这么做,多少也受到一本书的影响,书叫作《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讲述的是一个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一个男子在41岁生日当天收到一封没有署名和地址的信,这封信来自一个临死的女人。故事始自18年前,女人初遇男子,一见倾心,几夜缠绵后,男子远走他乡,女人怀孕了,悄悄生下孩子。她付出了一生的痴情,直到临死前才写信告白。

    林六月这样想,多年以后,她带着孩子出现在纽约艺术区的某间画廊里,心爱的男人穿过鼓掌的人群,穿过时空,握住她的手。想到这里,她被自己感动得快要哭了……

    然而,她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一个未婚女人养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是多么艰难。她几经思索,决定在肚子没有隆起之前尽快结婚。爸爸自杀后,家庭经济状况一落千丈,同事帮忙张罗相亲,问林六月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