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为安眼角微挑,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我这个保证,他的手搁在我肩膀上,手指捻起我一缕头发,似随意道,“其实你去哪里工作我并不十分介意,但,明朗,你好像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心里一咯噔。
第十八章
我心里一咯噔。
为安也不逼我,修长手指绕着我的发尾缠绕又松开,气定神闲,“慢慢想,不着急。”
就知道他心思缜密,断不会漏掉任何一点,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说,最重要的是我能出去工作就好,其余之事本来我也没抱多大希望。
我咬咬牙,“工资卡交给你保管。”
为安唔一声,“明朗这么放心我?"
有什么不放心,我那点可以预见的薪酬比不过他手指缝里漏下的一星半点,他的意思我心知肚明,心里不齿,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当然,交给你我更安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你先保管,你要想用,可以随时来取。”他这样说道。
他给我的卡好几张,明面上我永远不会缺钱用,何需去动用那微不足道的工资卡,他大方许诺,也不过是知晓我没有理由如此做,真正是卑鄙。
为安放过□□我的发梢,替我拂顺有些毛躁的长发,口吻认真,“你可以出去工作,但是,你工作的事我不会插手,更不会用常为安的身份为你提供任何便利。”
他终于明确同意,我大为开心,接过他的话头,“不用不用,我不会麻烦你,工作的事我自己会搞定,绝不动用你裙带关系,不会靠你名头谋便利,更不会泄露我是你太太这件事。你放心好了。”
当初我们的婚礼并没有大张旗鼓,甚至只领了证买了戒指,连结婚照都没拍,知道的人并不多,一则因为婚事突然,二则因为我还未毕业,三则嘛那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加权宜之计,自然也没必要昭告天下,况且依我与他之间的真实关系,为以后着想,我也不会太过高调,只怕真到了以后因他厌倦而分开的那一天,我更是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绝不会自找没趣。
但我一时兴奋的保证似乎有太明显的撇清嫌疑,因为为安眯了眯眼睛,我马上收敛,“这样也以免给你丢脸,毕竟我初出茅庐,肯定有犯错的时候。”
为安没计较,但接下来的话也足以让我内伤,“可以预见你未来的上司会因你的错误而如何气急败坏。”
“喂!”我不服气,瞪着他,“我做事能力其实很不错,你不要小瞧人。”
为安勾了勾唇角,换了一幅口吻,“你会不会给我丢脸我倒不介意,反正也没多人少敢因这种事而笑话我。我原本并不希望你去经历一些非经历不可的事,那些事可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但你一心向往,我也不能不通情达理。只是你既然意在见识历练,那我便不会再为你保驾护航,力求你眼见为实,经历的都是真实的社会生活。”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大抵是我态度略敷衍,为安停顿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如今工作并不是一件易事,作为新人员工尤为辛苦,要看上司与老板脸色行事,明朗,你的性子只怕并不能忍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要知道,外面的人并不会处处包容你,不是人人都如我一般好讲话。”
要不是为安语气平缓低沉,我真会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
他好讲话?他的自我评价要是被他的员工听见,只怕也要同我一样认为是天荒夜谈,我偶然见过他给下属打电话时的样子,面目冷峻语调严肃口吻压迫感十足,说的话虽一针见血但因不留情面而显得更为刻薄,那样子连我都忍不住为电话里犯错的那位员工默哀。而他向来御下极严,从跟了他多年的司机小赵对他实打实毕恭毕敬的态度都能看出来,而小赵与三姐刘管家偶尔闲聊时也曾透露过为安在公司时员工在他面前噤若寒蝉的场景。
即便是在我面前,我也不曾觉得他十分好说话,哪一次不是我低眉顺眼伏低做小才换来他好脸色?至于他另一言论我更不觉得是问题,我连他这般厉害的人都能忍受,又还有谁是我忍受不了的。
我信誓旦旦表决心,“都是小问题不足为虑,我谢明朗能屈能伸,可不是一般人物,嘿嘿,你太杞人忧天。”
为安不置可否,“但愿如此,明朗,到时若犯错被骂可别找我哭,我不大管闲事,更不喜欢被坏情绪牵连。”
看看,这么早打预防针以备到时袖手旁观,真正是冷血无情,但不管怎样,他都答应我去工作,实在够让人开心,我伸手抓他腰间痒肉,“知道了,唠叨如太婆的常先生。”
他抓住我作乱的手,厚实手掌裹住我的手,“再不睡就不用睡了。”
一番折腾,已是快凌晨两点,他明日还要早起上班,我也有了睡意,依言不再乱动,依偎着他沉沉入睡。睡的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温热的毛巾敷在我眼睛上,温暖湿润的毛巾对肿胀的眼睛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酸涩感慢慢褪去,只有舒服的感觉。
这个时候不会有别人,我知道是为安。
我没动,放松的感受他细致入微的动作,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小心,如同将我视若珍宝般。
我心里情不自禁叹口气,说实话这样的为安真让人有些迷惑,就好像他是这世上最深爱我最温柔最体贴的情人,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又怎会舍得让这个女人身无分文,又怎会让她一点实际积蓄都没有。他的此种举动不过是他一贯的绅士风度使然,他该掌控的照样不会退让半步。
金钱,向来是他掣肘我的最有力有效的武器。
他不短我日常用度,手边他给我的每张卡里的数额都足够惊人,够我挥霍无度随心所欲购买任何有标价的东西,他不在意我买了些什么,也从不过问我的消费细节,但每一笔的动向只要他想知道,他都可以立马无一遗漏的查出来,而我相信,私下里他也一定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他更不允许我动用现金,哪怕是极少的数目也要向他或是刘管家报备,而每一笔现金的用途更要详细反馈。
说白了,就是我没法拥有自己的任何私人存款,换言之,其实我穷如乞丐,离开他我寸步难行,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依附于他……
这种境况不是我所愿,但仔细想来,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我自己,谁叫我那时还没见识到他真正的厉害呢,一时胆大妄为终致今日局面,也算是有因有果了。想当初,恐怕也是因为年纪小无知无畏,兼具莽撞的勇气与侥幸的幻想,才会敢做出那大胆行为来,要换作今天,我绝不会再自寻绝路。
那会儿爸爸的尸体刚火化,妈妈也跟着离去,一时之间凄惨忙乱。
虽然常为安有安排专人帮忙处理爸妈的葬礼事宜,但那是我父母,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很多事我并不愿别人替代,只愿自己亲身去做,那是我能为他们尽的最后孝道,是以几日下来,我几乎累瘫。
葬礼完毕后,常为安送我到楼下,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我要回总部处理一些事务,这几日你先在家中好好休息养好精神,不要乱想,更不要乱跑,乖乖等我来接你们。”随后他匆匆离开。
我回到家中,说不尽的疲惫,往沙发上一躺,不到一秒就睡过去。
等醒来时,又觉得还置身在梦中,只因这个家实在太陌生,前不久还笑声晏晏温馨幸福,现在却冷冷清清,家中值钱之物早已被洗劫一空,往日宽敞的大房子更显得空空荡荡,一点也不似我熟悉的那个家。
我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脚边蜷缩着瘦小的明媚,她紧紧偎着我,脸上泪痕未干,睡梦中也显得紧张惊惧,可怜的仿若一只时刻担心被遗弃的小猫。
我看着她,又忍不住想哭,以后我们可要怎么办,家散了,我们什么也没有了,还背上一笔巨额债务,债主又是常为安……
一想到常为安,我不由打了个冷颤,我以后就要跟着他了吗?要跟到什么时候,他会如何对我,他明显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这笔债什么时候才可以抵消完……
多个思绪纷纷涌起,最后渐渐汇聚成心有不甘:为什么要我来承担这一切……我不过才十七岁,花一般的美好年华就要葬送在爸爸犯下的错误里吗,就要如同商品一样奉献给心思深沉的商人常为安吗?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牺牲?
想起常为安刚刚如同命令一样的叮嘱,我更心惧,以后都要如此吗?仰他鼻息看他脸色,一言一行皆不得自由,那真是痛苦的生活。
没有人愿意过这种生活,我更是如此。
我从小就肆意妄为,凡事摆在脸上,被爸爸说过多次但屡教不改,爸爸也只能随我去,越发纵容的我耿直泼辣,容忍度几乎为零,要我收敛所有脾气性格任人摆布,真是如火焚心能要命。
我知道我不能出尔反尔,既已答应与常为安的交易,便不能再反悔,但如今妈妈也走了,只剩我与明媚孤零零两个,这世上再无什么让我牵挂让我担忧,而我们又什么都没有了,我又为什么还要去履行那该死的约定,如果我们离开,常为安又能把我们怎样。
我骨子里想必一直就流淌着自私胆大的血液,它在我预备不管不顾远走高飞时迅速觉醒,让这个刚刚滋生的念头变的无法遏制。
第十九章
我倏然坐起来,推醒明媚,她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我,“姐姐,怎么了?”
我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她,“明媚,我们走,走的远远的,不再回来好不好?”
明媚吓了一大跳,但她一向是我的跟屁虫,家中出事后更是唯我命是从,很快她便同我一起行动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装上一些证件和换洗衣物以及几本相册便再无其他之物可收,这让我们看起来像是出门做短途旅行而已。
我想了又想,让明媚在家等我,然后跑去附近银行,取出五万块现金。那是我趁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从爸爸那张卡里转出来的,用的是妈妈之前一张没有注销的旧卡,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妈妈病重,我总不能到时连妈妈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但妈妈没用上,现在却成了我跟明媚的活命钱。
带着现金上路并不是明智之举,但在外用卡消费更不宜。常为安神通广大,他肯定能通过这些交易信息顺藤摸抓找到我们,既然要走,就当然不能被他寻到,我用我不多的生活经验力求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线索。
等我回到家中,明媚却改变了主意,她秀气的大眼里水光粼粼,“姐姐,我们可以不走吗?”她望一眼电话,“志宇哥刚打电话来了,姐姐,我们走了,那你和志宇哥怎么办?”
志宇,志宇,突然的变故让一切儿女情长都显得那么渺小,这些天里我都没顾上想他,但他依然是我心底里的一道光,温柔又甜蜜的占据着我的心房。是了,这一走,我跟他怕是也再无多少见面的机会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明媚,电话又再度响起,明媚示意我接,“应该是志宇哥,他说过等会再打过来。”
我接起来,志宇急促的声音很快响起,“明朗,是你吗?”听到我应声后,他大大松一口气,“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明朗,你还好吗?我天天想你,无时无刻都想见到你,可每次去找你,都被常为安的人拦在外面,明朗,我以为再也无法联系到你,还好,终于让我打通电话听见你声音。”
出事不久,志宇曾来找过我,但他并帮不了我什么忙,我焦头烂额之际也顾不上他,这之后就没再见到过他,就连爸妈的葬礼他也没出现,原想着是他要上学的缘故,又或者是他听到一些关于常为安与我之间不好的风言风语而不愿再见我,现在才知道居然是被常为安阻拦。
他的那句想我让我鼻头发酸,似乎他就在我身旁可以让我依靠,我握着电话听筒轻言心声,“我也想你,志宇。”
志宇正处在变声期,他的声音隐约有了成年人的醇厚,因含了情意,尤为好听,“我听明媚说,你们要离开这里?”
我看了明媚一眼,明媚一直站在电话机旁,显然听见我们的对话,她眨巴着眼睛看我,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我本来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志宇。不过她一向亲近志宇,当他做大哥,告诉他也不足为奇。
我也没想对志宇隐瞒,“是,我们要离开这里,去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我以为志宇会劝我会挽留我,但他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如果你们一定要走,那我跟你们一起走。”
他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别人都说你和常为安……我不介意他们怎么传言,我只知道总是见不到你的感觉让我快发疯,我想见到你,想跟你在一起,明朗,我好像什么也帮不了你,那么至少让我跟你一起走,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语了,如暖流沁进我困顿疲累的心田,带给我无以伦比的感动和希望,我略有迟疑,“你爸妈怎么办?他们一定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志宇心意已决,“那就不告诉他们,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以后到合适时机求他们原谅,相信他们会理解我,他们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还能说什么,与他一起昏头是我的不二选择,为爱不顾一切本身就带着无法言说的神秘力量与悲怆色彩,没有多少人能逃脱它的蛊惑,更遑论少年人。
我们很快约定了见面地点,因怕夜长梦多,我们不敢耽搁时间,只待志宇上完课当天晚上就走。
如果说之前我心里还有一丝犹豫不安,那么现在因为志宇的加入,这一丝不安也消失殆尽,明媚也很高兴,想来也是,我们两个女孩在外面总显得太孤零,有志宇在,会安全踏实许多。
我们先到达车站,志宇来时天已黑尽,他还穿着校服,随身只带了一个背包,许久未见,他看起来更阳光帅气,看我的目光也一如既往的热切,只不过热切中又带着歉意,“明朗,我出来的急,没办法回去拿钱,随身只有几百元,不过我带着一张卡,那里面有一多万的积蓄,想来够我们用一段时间了。”
他不需要感到抱歉,他的心意比任何东西都珍贵,但为保险起见,我带他到附近的自助机上将钱都取了出来,让他装进钱包放好。
县城虽不大,但因近几年旅游业越来越发达,车站也越建越多,汽车站,火车站,连乘船的港口也有好几个,为免被熟人看见,我们选了最偏的一个火车站。
已是夜晚,候车室里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一看便是外地人的游客,他们的装束与我们很相似,都是背着简单的背包,但跟我们不一样的是,他们目的地明确,我们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最终我们对着时刻表选定了一个出发时间最早距离又最遥远的车次,出发的时间是早上八点,我们不敢乱跑,就在车站里静静等候。
车站空荡冷清,秋天的寒意在深夜里渐渐变的浓重,原本三人只是平坐着,后来打瞌睡迷迷糊糊间不知不觉就靠到了一起,我依在志宇肩膀上,他一只胳膊环住我的背,这个姿势让平常肢体接触不多的我们都有些紧绷,但很快寒冷打败羞涩,我们紧密相偎。明媚偎在志宇另一侧,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我原本想让她过来靠着我,但看她睡的香,便也没打扰她。
我们时睡时醒,等待黎明快来。
然而,让我们没想到的是,黎明还未到来,常为安却出现了在我们面前。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如同鬼魅一般突然现身,身姿笔挺的站在我们面前,阴测测的盯着我们。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人,其中两个我也认识,正是志宇的父母。
志宇一看到他们就变了脸色,“爸妈,你们怎么会来。”
他的爸爸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文老实,却一上来就给了志宇重重一巴掌,“小兔崽子,反天了你,不上学准备跑到哪里去。”
那一巴掌十分有力,志宇脸颊上马上浮现出清晰手指印,他几乎被打懵,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爸爸,“爸,你居然打我?”
从这句话就可以听出他爸爸以前一定没有打过他,他懵了,我却无比清醒了:我们走不掉了,而以后,志宇也不会再有与我一起走的机会。
他爸爸冲他恶狠狠说道,“打的就是你,你这个没心眼的东西。”一转身,他爸爸马上换了一副面容,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常总,实在不好意思,我儿子不太懂事,让您见笑了。”
常为安一派绅士风度,和和气气说道,“怎么会?你儿子可以让明朗愿意跟着他走,很有本事。”
他爸爸变了脸色,我亦一惊,反射性出言解释,“不关志宇的事,是我强求他跟我一起走的。”
志宇拉了我一把,梗着脖子维护我,“我们真心相爱,自然要同甘共苦,没有谁强迫谁。”
常为安目光在我们相互紧握的手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在志宇脸上,话却是对志宇爸爸说的,“你这个儿子有情义,又有个性,你可要好好工作,将来好好培养他。”
志宇爸爸脸色变的慌乱,低头弯腰更加惶恐,“常总,我一定好好工作,也一定会好好管教儿子,保证不会再让他惹事儿。”
常为安没说话,志宇爸爸显然不擅长应酬常为安这样的人物,他束手无策的站了一会儿,只能对付自己的儿子。
他毫不手软的又打了志宇一耳光,志宇被打的后退一步,本能放开我的手,他捂住脸颊,声音都变了调,“爸爸,你竟然对我下如此重手?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与明朗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