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不给自己和沈宴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么能把沈大人那颗冰山美人心撬开一角?
锦衣卫中,罗凡等几个知道“郡主有未婚夫”内情的人,神情复杂地想着方才回来时,二马并行,雪沫子飞溅,沈大人先下马,郡主伸手讨抱。虽然沈大人未满足她,但这二人同行的画面,俊男美女何等养眼。沈大人该不会还是沦陷了吧?
这可太糟蹋了。
“沈大人!”与手下重逢,被簇拥中,刘泠眼尖地看到另一边锦衣卫说了什么,沈宴便要离开,她无可无不可地高声叫住。因声音不低,再加上对沈宴的热情与众人独独不同,四周静下,皆把时间留给郡主和沈大人。
刘泠看到沈宴没有再往远处走,他微微低着头,像在思索什么。半回过头时,她看到沈宴双眸黑漆漆的,一望无底。
刘泠并不觉得自己的喊话很引人注目,她做什么都一副高贵的、理直气壮的腔调,“你趁着我不注意,往哪里逃?”
逃跑?
她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宴对她简直无话可说,不想和她隔空争执,他只好重新走回来。走到近前,他看到她细长又雪白的脖颈,像一捧雪般引人遐想。她仰着头看他,他低着头看她,神色均淡淡的,“你又作什么?”
拔开碍眼的诸人,刘泠端着架子再近几步,清贵雅致。她想和他紧挨着站,但沈宴警告的目光冷厉如有实质,刘泠迫于他的威胁,只好停下来。几步的距离,让刘泠的傲慢打个折扣,“我没有作,我是来多谢沈大人亲自寻到我,护我平安。我很感谢沈大人,沈大人肯不肯赏脸……”
“不用了,”沈宴虽是拒绝,语气却不算强硬,很是客气。但他看她的眼神,笑意一顿,“郡主很忙,我不打扰了。”
“……”刘泠被他的笑容闪了一下。
意味不明的、又会发光的笑,真好看。
刘泠本来觉得自己心如止水,可她现在盯着沈宴,半晌说不出话。
沈宴看她如此,露出了然的眼神,或许也有几分极淡的傲,他知道自己对姑娘的吸引力如何。沈宴不再跟她说话,与锦衣卫诸人去商量事情了。
刘泠冷静下来后,抹把脸:沈宴笑她什么?他凭什么断定她之后会很忙?
“郡主,那个,”回房歇息的路上,下了无数次决心后,灵璧小声开口,“岳姑娘来了。”
“谁?”刘泠没听清。
“就是那个仪宾大人原来的未婚妻啊!”
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刮过裙裾下角,刘泠脚步停下,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几个侍女。众女面色煞白,跪下请罪,称是自己不小心碰了郡主的书信,甘愿受罚。
“罚面壁三日,再加一季月钱。”
惩罚下发的同时,刘泠眯着眼,透着夕阳垂落的方向,看向黄昏下墙角,花影横斜,温柔芬芳。
岳姑娘?
那是岳翎。
陆铭山心中的白月光,让他变得不冷静的那个女人。
如果不是灵璧突然提起这个人,在把全部心思放到沈宴身上后,刘泠几乎忘了岳翎的存在,忘了自己之所以找沈宴疗伤的缘故。想不到当她差不多放下了这个人,这个人又冒了出来。
“郡主,岳姑娘已经来了好些天,”灵犀上前,小心抬起郡主的繁复裙摆,“郡主要见一见她吗?”
刘泠表情干巴巴的:她终于明白沈宴那个不知所谓的笑是什么意思了。她会变得忙,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他对她的那堆破事,略知一二。
想到沈宴俯视她的那个眼神,刘泠心中略恼,狼狈生起,觉得他在看自己笑话。她像是一张白纸,沈宴扫一眼,就能看出她那些尴尬,而这是她很不愿意的。在侍女面前,刘泠想着沈宴,咬了咬牙,强声为自己找回尊严——“我为什么要见她?她是谁?凭什么见我?”
这是刘泠给出的回答。
众人被堵住,无话可说:当岳翎以楚楚可怜的胜利者姿态,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没有人怀疑过她会见不到郡主。郡主和仪宾大人之间感情深厚,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郡主冲动易怒,一定不会饶过岳翎。大家只担心郡主太狠心,死命折磨岳姑娘,亲手断送她和仪宾大人的情谊……毕竟不是没有先例,郡主的亲弟弟,现在还奄奄一息地在广平王府昏迷着呢。
但刘泠却是根本不见岳翎。
“郡主不肯见我?”当夜,换了身略华丽新裳的岳翎岳姑娘,垂手等在灯火明耀的长廊中,得到的便是这样的回复。她怅然若失,喃声,“她怎么会不想见我?毕竟……”她强行拉住侍女的手,快声道,“姑娘,能帮我探探是什么缘故吗?郡主她不可能不想见我的啊!”
“你干什么?快松开!”被拉住手的侍女怒斥,脸现不耐,浮现那种瞧不起人的表情。
岳翎如被激般,脸色微白,失落地松了手,后退。她这样的身份,就是长乐郡主身边的侍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当初,若非……她现在,未尝不能得到和长乐郡主一样公平的待遇。
“喂喂喂!喊你半天,你怎么不吭气?你们王府的人这么没规矩?谁许你来这边的?”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岳翎被身后一不耐烦的人喊住。
夜火微微,她回头,怯怯地抬起一张小脸,眸子湿润润的,水雾若滴。
罗凡被她这样的表情吓了一跳,摸摸脑袋,“你、你别哭啊,我又没说什么。”他小声,“锦衣卫这边本来就是不能随便乱闯的。”
“抱歉,我不知道。”岳翎垂下头,又细声,“但我不是王府的人。”
“那你是……?”
“我?”岳翎怅然,望着空中一轮浩大橙黄的明月出神,“我和郡主,算……相看两生厌吧。”
罗凡支起了耳朵:看起来,长乐郡主身上,似乎有不得了的八卦!一定要把这位姑娘带去沈大人那里,让沈大人看看长乐郡主的真面目!
被诽谤的刘泠,坐在明火床榻上,正琢磨着找什么借口去找沈宴。她不想考虑别的事情,沈宴成了她漫漫长途中的唯一调剂品。她派侍女前去请沈宴过来叙事,一个时辰过去,侍女去了一批又一批,仍然没把人等来。
刘泠坐不住了。
“怎么连人都请不来?说我食欲不振,说我梦魇了,说我重病了……随便你们找什么借口,为什么连沈宴人都见不到?”刘泠拍桌子。
“婢子说了啊,”侍女也很委屈,目光闪烁着回话,“婢子说郡主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下不了床,请沈大人去看看。但沈大人正忙着,听了婢子的话,他笑了一声,说了个‘哦’,就没下文了。”
刘泠简直能想象沈宴那种玩味的表情,“他笑个屁!什么意思?不把我当回事?那我也不把他当回事!”
众人齐齐点头:对!郡主!这才是你应该有的节操!
刘泠转头问灵犀灵璧,“有没有准备些迷药之类的,能药倒沈大人的那种?”
“……”郡主你不是不把他当回事吗?!
☆、第20章 玩的就是心跳(中)
众侍女觉得棘手,怎么可以放任郡主的这种坏主意呢?
灵犀苦口婆心道,“郡主,沈大人并不隶属我们王府,他任职锦衣卫,听令的是陛下。郡主只是要求沈大人护送我们回京,却没把沈大人变成自己的从属啊。所以……”
刘泠灵感被激,“所以我应该想办法把他变成我的属下?”
“……”灵犀为郡主异于常人的思想默一下,“所以郡主该意识到,郡主不可能什么事都要求沈大人出面处理。”
刘泠挑挑眉,理智一点点恢复。她觉得有些意思:让沈美人事事记得她,照顾她?嗯,她身边人实在太多,人多规矩大,未免难以走近沈美人。
翌日,刘泠把杨晔等自己手下的侍卫唤过去,要他们提前入京,探查一些事;再把小厮侍女等清点一番,让他们回京去送信兼清理旧舍。换言之,刘泠打算只留下几个侍女,其余人等都要派遣出去,不要打扰自己跟沈宴的日常。
“郡主有什么任务交给属下?”杨晔问。
刘泠想片刻,沉了目,“去邺京查沈宴。”
“确实,沈大人的出身背景之类的我们一概不知……”如果郡主要抛弃旧仪宾大人,投入沈大人的怀抱,当然要弄清楚沈大人的家世。
刘泠看他们一眼,“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查清楚沈宴有没有亲事在身,有没有红颜知己,有没有和女人……嗯,你们意会。”她眉目冷淡,“我要三天内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定亲或成亲。”
杨晔等人头皮一麻,觉得自己肩上责任很重:三天时间,日夜兼程赶路,还要把回信送到郡主手上,势必紧张。
于是众人匆匆离去,连跟锦衣卫交代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刘泠终于堂而皇之地把自己身边人马骤减,出发上路前,在青年不太好看的面色下,她硬是平静地把话说下去,“我手下有些事处理,先行离开。之后本郡主的安危,就交给沈大人全权负责了。”
沈宴看她的目光幽暗,瞥向她身后侍女的目光,更是如冰峰一样。侍女们吓得往后退几步,见沈大人没说什么就走了,才怯怯看郡主。刘泠淡定至极,“上马车,反正沈大人会保护我们。”
侍女掀帘,脚踩小凳,刘泠忽察觉一道强烈的目光盯着她。她回头看去,用冷而直的目光回望过去,成功让罗凡窘迫地低下头,不敢再露出那种愤懑的眼神。上了马车后,靠着舒适的软垫,刘泠闭目问,“站锦衣卫那边的,就是岳翎?”
“啊?”灵犀灵璧以为郡主没看到,就没提,等刘泠问起来,她们才迟疑点头,“是,那就是岳姑娘。”又试探郡主的态度,“可是岳姑娘怎么会和锦衣卫一边?”
刘泠没理会,脑海里想着方才看到的。
一片青色男儿郎边,独独的雪白丽色极为吸引人的目光。那是月光下一束纯白的茉莉花,露珠滴翠,娇艳婉约。也许不如何惊艳,却足以让男人升起保护*。
现在,沈宴不就这态度吗?
刘泠懒得理他,她要等着杨晔的回复。只是在这期间,刘泠对沈宴一点也不手软,各种龟毛的、无理取闹的要求,莫名其妙、鸡蛋里挑骨头的讲究,往往让去回话的锦衣卫一肚子气。她故意用这种办法激怒沈宴,心情焦躁,急需一场争执。
岳翎倒是几次想找机会见刘泠,但刘泠撑着那口气,硬是不见。
在锦衣卫快忍耐不下去的时候,午间在驿馆休憩,刘泠终于等来了杨晔的回复。他刚入京,查探事情自然不可能速度那么快。能回信这么及时,不过是因为他只匆匆查了沈宴的婚姻问题。杨晔在信中明确告知刘泠——“沈大人目前没定亲,更没成亲。”
盯着那短短一行字看了半天,刘泠的嘴角轻轻勾了勾,心情舒畅了许多。她就知道,沈宴一定是逗她玩!他就喜欢看她在这边干急没办法!
刘泠给杨晔回信,让他继续查。让侍女收好信后,刘泠站在门窗前,望着晴朗的天色,决定出门踏青。
“……郡主,现在是大中午啊。”七月的毒日啊,哪有这个时间段踏青的?
刘泠坚持踏青,灵犀灵璧等众女只好取了伞和冰水,陪郡主出门晒太阳去了。
此时,沈宴处理完今天的事务,出门时看到负责日常采购的锦衣卫正苦哈哈地等着他。见到他出来,来人立刻激动地送上报章,“沈大人,郡主每日开销太大,再这样,我们回京的预算都不够了……”
“广平王府没表示?”
“属下问了灵犀姑娘,她说他们的东西已经运回京了,郡主身边除了留下的几个人,别无他物。”锦衣卫发愁,“但是郡主千金之躯,我等又不能随意打发,沈大人您看……要不要用您的私账,给郡主走账?”如果沈大人肯走私账,那他还可以顺手多划一些,把锦衣卫的开销也往沈大人私账里挪一挪,让公账变得漂亮一些。
沈宴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替她掏钱?”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你们两个在谈情说爱啊!
“把账本给我,”沈宴沉吟,拿笔一道道删下去,“削减郡主的用度,冰块、熏香、软榻……之类无用的一律取消,唔,她的马车也过了,同样减掉。”
“不、不行啊沈大人!”属下被沈宴的大毛笔惊住了,看沈宴还要继续删,连忙把账本夺下来,“够了够了!您这是虐待郡主!郡主若是告到圣上面前,我们也……”
“她不会。”
沈宴答得如此笃定,属下却嘀咕,“郡主舍不得告您,可不一定舍不得告属下……”
“下去吧,”沈宴停顿片刻,决定自己解决这件事,“我会找时间跟她谈一谈。”
沈宴万没有想到刘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物,会在晌午时分,想出踏青这样的嗖主意。离了驿站,又行了不远,才在一道曲水岸边找到刘泠等主仆几人。刘泠坐在河边绿荫下,细长的柳条飘荡,有的拂过她的肩身,有的垂在河面上。侍女站在另一边守候,刘泠一人坐在那处地方,拿着帕子擦面上的汗。
侍女先发现沈宴的到来,目光一亮,向沈大人请过安后,就小声诉说郡主的无理要求,并希冀沈大人劝一劝郡主。
沈宴再次被刘泠惊得无话可说,乃至想笑,“听说郡主忽感晴光正好,想纾解心情,便心随意动,出来踏青?”
听到有人一本正经地调侃她,陡听出是沈宴的声音,正坐得不耐烦的刘泠心头涌上她自己都莫名的欣悦之情,仰起了头。她斟酌了下,决定接受沈宴给自己的这个定义,“……嗯。”
她用目光贪婪地看着沈宴:
他肤色呈淡金色,眉骨突出,睫毛长而翘,眼窝有些深,又偏娟秀隽美。这样骨相端正的相貌,又因为眼角下像泪痣的疤痕而添艳异诱=惑。嘴唇线条简洁干脆,平而直,如他的性格般不拖泥带水。
他在她面前撩起曳撒蹲下,她觉得他这个动作真好看。
“郡主,我决定削减你的开支。”
“好。”
“马车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