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为什么哭？

    顾星河从来没见杨安蕾流过一滴眼泪，他那个坚毅的妈妈在处理爸爸后事的时候也是雷厉风行，根本看不见她的悲伤。

    可她现在竟然在哭！

    顾星河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又追问了过去。

    良久，电话那头的杨安蕾似乎是调整好了情绪，说话的声音也变回往常，我到家了，你在哪儿？能回来一趟吗？

    啊？顾星河差点以为他听错了，你不是在给妹妹治病吗？怎么回来了？妹妹病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杨安蕾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回来吧，我都很久没见你了，想见你。你明天不是就开学了吗？到时候就又不常见了。

    顾星河：

    如果他回去见妈妈了，那他和陆月明的第一次约会该怎么办？

    顾星河的心里确实是挺无奈的。

    到了这个时候，顾星河觉得妈妈说的话实在好笑，什么叫很久没见你？什么又叫想见你和不常见？

    那时候她带着妹妹偷偷离家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在外面的时候甚至连个电话都很少打回来，这就叫想见吗？

    顾星河是不信杨安蕾的，可他生怕杨安蕾隐瞒了什么，也不能挂了电话不管不顾，只能敷衍地应声答应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电影正在播放精彩部分，但顾星河却看见陆月明正在垂着眸看手机，心思根本没有放在电影上。

    注意到顾星河回来了，陆月明这才抬头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顾星河坐过去。

    顾星河听话地挨着陆月明坐下，酝酿了好半天才把妈妈让他回家的话说出口，又说：我担心她出事。

    半晌，陆月明贴心地点了头。

    顾星河觉得对不起陆月明，连声说了好多声抱歉后又去亲吻陆月明，非要把陆月明亲笑了才肯罢休。

    我送你回去。陆月明起身叫车，家人重要。

    顾星河叹气，收拾收拾就跟着陆月明离开了。

    至此，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才刚刚开始就草草收场了。

    顾星河越想越觉得可惜，心里也十分失落。

    到家楼下的时候顾星河果然发现家里的灯是亮着的，他只能和陆月明挥手道别。

    晚上还回家睡觉吗？陆月明替顾星河将衣服整理工整，回家的话我晚上来接你，不回的话我就明早来接你上学。

    我不知道。顾星河摇头，你别来接我了，天气还没暖起来，你别受罪了，我要回去的话可以自已回去，如果今晚不回去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行。陆月明应声，快上去吧，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就和我联系，保持通话。

    顾星河垂头：知道了。

    行了。陆月明好笑地拍拍顾星河的脑袋，不就是回一趟家？又不是生离死别。

    顾星河扭扭捏捏地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扭头走了。

    可走到一半，陆月明又上前来拉住了顾星河的手腕。

    顾星河得意：怎么嘞？

    陆月明注视着顾星河，颔首示意：离别吻呢？

    闻言，顾星河这才胜利般轻声笑出来，左顾右盼后拉着陆月明进了无人的楼道里送了个所谓的离别吻。

    我知道，这叫有始有终。顾星河扬眉，心情总算变好。屁颠颠地跑上楼了。

    陆月明就这么目送顾星河离开，直到完全看不见顾星河的身形后才冷下脸出了楼道。

    等到陆月明再抬头时，顾星河家窗户处晃动的窗帘正在预示着什么。

    这边，顾星河一进家门就傻了眼。

    怎么回事啊？家里来贼了？顾星河踩着一地狼藉，见屋里满地的玻璃碎片，根本没有他的落脚地，最终还是停在了家门口，妈妈，我离家的时候是把门锁好了的！你看看家里有没有丢什么贵重物品，我好报警！

    你先别进来，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丢。杨安蕾冷静道，三两步从窗边跨步来到顾星河的面前。

    顾星河哦了一声，站在门边，努力笑着：妹妹呢？

    话音刚落下，顾星河被杨安蕾一把推出了家门。

    顾星河毫无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刚稳住身形要质问杨安蕾在干什么时，耳畔响起的破风声吓得顾星河下意识抬手做出防御姿势。

    手臂上啪的一道声响清脆得很，顾星河低头，亲眼看着手臂上红了一大片。

    如果他没拦住，这一巴掌会落到他的脸上。

    妈妈，你打我干嘛？顾星河人还是懵的。

    我打你干嘛？我们家什么都没丢，但家里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杨安蕾突然发疯似的把顾星河推到墙上，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楼房外陆月明离开的方向，你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啊？顾星河一愣，明白杨安蕾的意思后立刻解释，我的钱都是我自已正大光明赚的！

    你自已赚的？杨安蕾脸气得通红，完全没了刚才的冷静模样，怎么赚的？是他逼你的吗？都有人看见你跟他亲密了，你说你是怎么赚的？要不是我刚刚亲眼看见，不然我还不信顾星河，疏忽对你的管教是我不对，但你是男生，不是妓.女！

    不是，我没有卖顾星河急着为陆月明开脱，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我男朋友啊。

    杨安蕾怒道：你是男生！

    我知道我是男生！顾星河忍无可忍，我是男生，他是我男朋友，怎么了？

    你是不是穿女装把自已都穿成女人了？杨安蕾恼羞成怒，顾星河，你是疯子吗？你真想让所有邻居和亲戚都说你是妓.女不成？

    妓.女

    这词真恶心妈妈，你也是这样看我的？顾星河自嘲地冷声笑了，你就是为这个哭吗？天，你也会哭，我以为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不会为了我哭呢！干嘛啊妈妈，我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我的人，你就这样对我吗？凭什么？

    闻言，杨安蕾终于再淡定不了。

    杨安蕾咬牙，气急败坏地将巴掌直往顾星河身上甩，拳打脚踢起来，又喃喃着骂道：你赶快和他分手，有钱人家的少爷没一个好东西，谁知道他是什么人

    为什么？我不分！我就是喜欢他，他也比从来没管过我的你爱我很多倍，你能比他更爱我吗？没有的话你就没资格说他！顾星河也是个犟脾气，爸爸不在，我可以为了你做所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但除了跟他分手。

    兴许是顾星河的话完全刺激到了杨安蕾，杨安蕾的动作明显顿了一瞬。

    下一秒，杨安蕾落在顾星河身上的手从拍打变成了撕扯，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不是女孩儿，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男装去

    这下，顾星河再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了。

    因为从杨安蕾撕衣服的那一刻开始，顾星河的脑子里瞬间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了。

    那几年，舅舅和哥哥就是这么打他，这么撕他衣服的。

    顾星河手脚冰凉，护着衣领的手开始疯狂颤抖，抵抗的力度很快就要消失殆尽。

    耳朵里不断传来杨安蕾的叫骂声，顾星河觉得他好像又要堕入那些没有尽头的噩梦里了。

    给我进去把衣服换了，我不准你再穿这个。

    谁让你穿男装的？小兔崽子！给我换了！不然打死你！

    没有男孩儿是你这样的变态，你马上给我穿正常衣服！

    嗤，你可不就是个小变态吗？

    别愣着，给我进屋去，我不想在邻居面前丢你的脸！

    进去，我给你买了新衣服。

    深渊里的恶魔在身旁萦绕，顾星河噙着泪，好像唯一的光亮都消失了。

    舅舅，我不穿裙子，你别打我了顾星河轻声呢喃着，拭了一把泪，直到抬头睁眼看清杨安蕾震惊的脸时，他心里最后那道防线崩塌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没有在妈妈面前做出那副不要命抵抗的姿态。

    杨安蕾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冷静，先进去。

    顾星河害怕地颤抖，摇头：我不

    见状，杨安蕾到底还是没忍住怒吼：进去！

    我顾星河张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星河被杨安蕾拽着进屋，低头时，破碎的玻璃上映出他的狼狈模样和那张支离破碎的脸。

    分明两个小时前他还打扮得那么好看的准备和陆月明约会

    顾星河站在鞋柜处，不想再踏进一步。

    进来。杨安蕾命令，伸手要越过顾星河去关门。

    顾星河立在原地无动于衷，只是呆愣地望着屋里凌乱的一片。

    正就在门要关上之际，一只手卡住了杨安蕾的力度。

    陆月明抬眸，挤进门后拽住了顾星河的手腕，看向杨安蕾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手腕处传来的温度很冷，顾星河甚至能从陆月明拽着他的力度上感知到陆月明的克制。

    紧接着，顾星河听见陆月明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他听见陆月明说：阿姨，我来接顾星河回家了，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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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顾星河的眼眶里氤氲起了雾水, 他心想，这次又是陆月明只身一人救他于水火之中, 原来真的没人会比陆月明对他更好了，就连妈妈也一点都不理解他。

    阿姨，放手吧，对你我都好。陆月明死死攥着顾星河的手腕，不爱他就别强迫自己，我来爱他。

    陆月明的声音很冷，无论与之面对的杨安蕾脸色到底有多黑, 他也从来没有惧怕过。

    相反，出于对长辈的礼貌, 陆月明在与杨安蕾对峙时也在尽量克制着自己动手的冲动，毕竟对方是顾星河的妈妈，不到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还是应当客气一些。

    但其实陆月明心里气得要死, 恨不得立刻让杨安蕾来替顾星河承受这一切痛苦。

    特别是当他赶回来看见了顾星河死死捏着衣领担惊受怕的模样, 心知顾星河这副模样肯定是想起了他的噩梦童年, 要不是这里只有杨安蕾和顾星河两个人, 他都要怀疑顾星河遇上了变态。

    阿姨, 您根本不想爱他。陆月明叹气, 轻轻把顾星河揽在怀里, 听一句劝吧阿姨, 放过他, 您带着妹妹远走高飞，别再互相折磨了。

    虽说是劝，陆月明却从头到尾依旧是副昂首挺胸的模样，只因他比杨安蕾更有让顾星河过得更好的底气。

    怀抱里的顾星河一直在发抖，陆月明看现场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他已经无力挽回，只能拥着顾星河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他分明已经发现他们的恋情被杨安蕾发现了，为什么现在才上来？原来真的不是所有妈妈都像江妍诗那样善解人意的。

    不仅顾星河，就连陆月明也被现实闷头打了一棒，陆月明越想越懊恼，微蹙着眉头睨了杨安蕾一眼后便打算不管不顾，当着杨安蕾的面就侧首轻声细语地哄起顾星河来。

    他确实没办法动手制裁杨安蕾，但他能通过怜爱顾星河的动作和呢喃的话语深深刺激杨安蕾，也算是私心里为他和顾星河解气。

    可顾星河好像真的被杨安蕾吓呆了，竟然已经在抗拒陆月明的拥抱了。

    先别碰我顾星河哽咽着，奋力挣脱了陆月明的束缚。

    陆月明依言松手，将手臂拦在了顾星河和杨安蕾之间，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即使这样，陆月明也会哄道：别害怕，没人会伤你了。

    顾星河听见了。

    但顾星河没法不害怕。

    从被杨安蕾撕扯衣裳的那一刻起，顾星河的脑子里就嗡嗡直响，现在竟然真的有一种被杨安蕾打耳光打到耳鸣的错觉，根本没办法思考了。

    分明妈妈都没有打到脸上，怎么会这样？真的是他脑子不正常了吗？

    顾星河想不通，只能悲哀地抬眸，看见了怒目圆瞪死死盯着他的杨安蕾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这时，顾星河也只能自嘲又无奈地心想，原来只有这个时候他妈妈的眼里才会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可惜了，他已经不再需要妈妈的关心和注视了。

    顾星河敛眸，眼前又生了一层雾气。

    片刻后，顾星河轻握了一下拳头，似乎是在给自己勇气，又好像是下定了决心。

    顾星河回头，终于再次抬手牵住了陆月明的手，抑制不住颤抖的手瞬间被陆月明包裹、握紧，他的恐惧也因此降了几分。

    我想冷静冷静，哥，你接我走吧。顾星河深吸一口气，心脏咚咚直跳，终于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了陆月明。

    这话刚落下，陆月明就率先做出反应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挡在杨安蕾和顾星河之间，阻断了二人的联系。

    紧接着，陆月明又贴心地替顾星河整理了衣裳，一如不久前刚到家楼下时的模样，走吧，回家。

    为了让顾星河安心，陆月明是在尽力笑着的，但说实话此时此刻的他根本笑不出来，眼底的恨意更是早就取代了笑意。

    顾星河没回话，只是一言不发地被陆月明摆动，牵着陆月明的手越握越紧。

    直到顾星河跟着陆月明跨步的时候，从陆月明进门到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杨安蕾终于有了动作。

    你们要去哪儿？站住，别带走我儿子。杨安蕾心里一紧，眼疾手快地想去扯住顾星河的衣裳。但她的手还没碰到顾星河就被陆月明拦了下来，她无法，只能慌张地试图用音量来隐藏自己的紧张和惧怕，顾星河，你是我儿子，我不准你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