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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偷驴

      春将尽,日头逐渐的火辣了起来。

    漫漫云城道,在烈日的焦灼下,原本预计半月可达的路程,两人一驴,硬生生多走了一半,官道寂寂,却遥遥传来了一个孩童嘟喃的声音。

    “都怪小苏,非要一路喝那么多酒,看看现在……盘缠要用光了怎么办?每日开销的,住宿的,到了云城之后该如何安顿的,这些都是要钱的,喝喝喝喝,怎么不醉死你啊?”

    小药少年老成的声音,牵着白玉骢缓行在官道上,严肃着一张脸,稚嫩的脸上尽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与怒气,而在驴子的背上,则是扛着烂醉如泥的苏青鸾,驴的脖子上,则挂了几坛还未开封的酒。

    走动的时候,酒坛子就跟着摇摇晃晃。

    想来这一路,真是让他一个小小的药童操碎了心!

    他尚且还记得出发的当天,小苏坐在白玉骢的背上郑重其事的告诫自己,“小药我跟你说,此次云城事关我兄长,半点都贻误不得,咱们得用最快的速度去到云城,查出兄长下落……我和兄长已经分开十年!”

    “十年,十年啊,你知道这十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苏青鸾那声泪俱下的模样,至今深深的镌刻在小药的脑海里。

    那时候,苏青鸾一副思兄如疾,掏心掏肺掏心窝子的模样,真是一个为兄长操碎了心的好妹子啊,让小药感动得两天吃不下饭,每天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赶路,赶路,赶紧到云城找小苏的哥哥!

    可是……

    可是,谁想到!

    苏青鸾是个酒鬼!

    原本应该思之如狂往死里赶的路,结果变成了一路走一路尝试着各地不同的酒,南酒醇,北酒烈,越近这云城,小苏原本不错的酒量,在一日到肉也越发的捉襟见肘了起来。

    南马不过北,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小苏好那口酒,这点随了她师父云落,小药也是知道的,可是谁成想她竟然走了一路喝了一路,“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现在不就见到了吗?”

    在驴背上的苏青鸾晃晃悠悠着听到这话之后,挤出了这么一句来,她趴着动弹不得,但还能伸出一只手指着天,“不怕,韩赟……韩赟那家伙,一年……一年的俸禄,不少呢,我……呕……”

    她说着说着肚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要翻身却直接从白玉骢的背上滚了下来,顶着满身不适朝着路边跑了去,哇哇的吐了起来。

    “不行,不行……他们的酒有诈,杂了别物……”她一边吐一边说,直到胃里清干净了,她才转过身来朝小药伸出五根手指头,“最少,掺了五种酒进去!”

    难怪,难受到这会。

    小药早见怪不怪了,他站在那里双手环胸,皱了皱鼻子,一副不屑的模样,“没喝死你算不错了,你这一路除了睡觉就没停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薄情郎甩了呢!”

    不知道为何,说道这的时候,小药的脑海中忽然想到了萧肃容。

    再看苏青鸾又晃着手蹲在路边继续呕吐的模样,小药忽然心生不忍了起来,他怎么一直没想到这一点咯?

    “难不成,小苏真的喜欢那个双魂的家伙?”小药说着,忽然瞠大了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他害怕自己知道太多被小苏咔嚓了,他赶紧四下转悠着,一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怎么办怎么办,小苏怎么这么想不开,喜欢谁不好,喜欢上一个双魂的?那她岂不是相当于……同时踏两条船?”顿时,他的眼睛瞠得更大了,仿佛又知道了另外一个更加不得了的秘密。

    另一边,他跳起来拉住白玉骢的脖子,威吓着它道:“记住,你什么都没听到,否则我一定怂恿小苏吃驴火。”

    说着,白玉骢不屑的哼哼了两鼻子,继而低头在那里犟起了脾气,小药深觉得自己抓住了漩涡的中心点,他介有其事的蹲下身来,用手挠着下巴,再皱眉看着小苏吐得痛苦不堪的模样。

    “越看越像这么回事,为情所伤,为情酗酒,表面看上去毫不在乎,其实内心已经千疮百孔,逢人说不出,只能用酒精来麻痹自己……”说着,小药的目光忽然哀怜了起来,“原来,我家小苏也是个痴情的种。”

    小药不觉流下了苦涩的泪,他走近小苏身边,弯下身为她拍打着背,“问世间情为何物,小苏,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你何苦这么糟践了自己?”小药说着,情到深处难以自已,他拉着苏青鸾面对自己,“没有过不去的坎,他无情他薄幸,我们到了云城就宰了他,大不了管埋。有什么话你对我说,不要苦了你自己一个人,我是你的贴心小树洞、倾诉桶,你有什么苦水全都可以往我这里倒……”

    小药还在那里一味的为小苏伤心爱怜,谁知道苏青鸾忽然爆了一句,“小药你走开……”

    可还没等小药走开,苏青鸾没心思去理会小药这会发的什么疯,她直接从胃里一口糟粕就往小药身上喷了过去,小药被喷了满脸,直接当场愣住了。

    “你……真倒啊!”

    小药闻着自己身上这一股恶臭味简直抓狂,他一边嗷嗷大叫着,一边像是被鬼追似的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他记得那边有条小溪的……

    “啊啊啊啊,小苏,回来我一定杀死你!”

    苏青鸾吐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神智稍微清醒一点儿,直接就倒在路边休息了,待着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小药那个聒噪闹人的声音,她才忽然叫了几声“小药小药”出来。

    没有人回应。

    “这臭家伙,又跑哪里去了?”

    正当她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忽然只觉得一道黑影从上头笼罩住了自己,带着细微的黑暗感与冰冷感。

    感官告诉自己,此刻有人正站着睨自己,且……目光不善。

    苏青鸾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暗中将自己双手紧握成拳,试图做好遇险准备。可这该死的,这拳头捏得跟棉花似的,根本使不上太多的力道,喝酒真太误事……下次,顶多少喝点咯!

    可那人似乎只看了她一会,继而就转身走开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苏青鸾偷偷的挤开一条眼缝去看,只见到一个身穿黑间红色箭袖男子,腰间与头上皆束着红,看上去尤为出彩。

    但,更为出彩的是,这男子腰间佩着双剑,背上居然也背着两把,这装扮……倒是鲜见。

    一看,此人就是个善使剑的,还是个四刀流!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背后有目光相随,那四刀男子忽然转过身来再度睨了苏青鸾一眼,她赶紧闭上眼睛,见她依旧一动不动,男子才继而转身朝白玉骢走去。

    男子一身黑与红,根本就看不出来,可当他一走动的时候,却能看到从他布满茧子的手上看到有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的从指尖处滴淌下来,渗透在这片春意盎然的土地上。

    原是肩上有伤,鲜血渗透衣衫,因着红黑相间的颜色看不清楚,但当这男子从白玉骢的脖子上取下一瓶酒坐在边上,顺手就将右肩上的衣领一扒,但只见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趴在肩头上,一路顺着蜿蜒直下后背,淋漓不堪。

    然而,更加不堪的是,这男子除了这道新伤,背上竟然密密麻麻布满了旧痕,想来,刀口舔血也不过如此吧!

    只见男子用嘴咬开坛封往边上一啐,紧接着拎起那酒坛子就冲着背上一倒,酒水顺着他肩上的伤口蜿蜒下去,冲刷掉了上面的血迹以及锈渍。

    这暴殄天物的,苏青鸾看得除了想冲过去揍他一顿,甚至还隐约觉得看着都疼。

    可看这男子,酒水冲刷过的伤口仿佛不像是他的,一双眉峰一动不动,双唇一直紧抿着,直到觉得伤口清洗得差不多了,他才拎高了酒坛,仰头一口酒浇下去。

    喉结滚动,吞咽下那酒水,但更多的是顺着颈部蜿蜒下去。

    苏青鸾酒劲还没过去,只好继续在那里躺尸装死,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叫她忍无可忍了。

    这个男子除了偷她的酒之外,居然还将毒手伸向了她的白玉骢!

    他起身来将衣衫重新穿好,然后四刀一跃朝着白玉骢的背上坐了上去。

    原本苏青鸾还自信满满,就这头蠢驴平时犟起来雷打不动的个性,旁人休想偷去,可谁知道这个男子一跃上驴背的那一刻,忽然就无比顺从听话的往前走去了。

    孰可忍孰不可忍,苏青鸾这下再装不下去了。

    “你够了吧,偷酒还顺带偷驴的……”她撑起身来的那一刻,冲着骑驴而走的男子喊了一声。

    然而,那男子回过头来,一双眸子像是冰雪掠过似的,竟闪过一丝嘲讽,“不继续装了?”

    苏青鸾一愣,敢情……他一直都知晓自己在装晕?

    但还没等苏青鸾开口,男子便驾着驴离开了,临走时留下一句,“借你驴子一用。”除了这句话,苏青鸾甚至还看到白玉骢回过头来,咧开那豁嘴唇冲她露出一双大牙齿!

    “你这蠢驴,早晚宰了你!”

    苏青鸾忿忿,可见那男子骑驴离开的身影越来越快,快得苏青鸾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他似乎……没控制住那头蠢驴?

    况且,他离开的方向,正好是小药的方向!

    “小药?”

    苏青鸾骤然意识到,小药离开,似乎有好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