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三、游子的苦楚

    从三口之家的繁琐家务到两个人的冷冷清清，从两个人无话不谈——哪怕是一点小阴暗心理都要告诉对方，永远不担心被看轻的亲密无间，到如今突然间的无处可诉，山丹要适应这一环境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我们可想而知。

    她还是习惯于有什么想法时，第一时间想到要告诉顾海平，但是一转念就发现顾海平已经不在，所有的心思都无处可诉时，内心的失落和挣扎时时击倒她努力坚强的神经。

    日子如常，中午仍然在办公室休息，那时，两个人午休前都要qq聊会儿天，然后山丹去休息，顾海平还会再看会儿股市大盘。她能想象到顾海平在家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有一个凝固不变的影子一直在她的空间定位了，她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而今，一贯的感知还在，她的习惯性意识里，他还在家里、在书房、在电脑前……只是人早已不在。

    新房子在建，一笔一笔的钱催着要交，山丹不得不一次次忍着心绞痛跑法院去追赔偿金，好在有单位的同事陪同、帮忙，也有单位出面，才在跑了无数次法院后拿到顾海平用生命换来的赔偿款，房钱可以交上了。

    他们一直住在医院的公寓楼里，顾海平离去后，营房部已经通知山丹，公寓楼只能住两年，两年后，房子要收回，山丹就要自己想办法落实住宿问题。虽然可以耍赖不搬走，但山丹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去租房她也不会赖着不走。

    对此，山丹不过是心酸，如果顾海平在，生活何至于如此恓惶？而她亦知晓世事炎凉，落井下石者不在少数。但愿两年后新房子可以入住了。

    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就要努力活得比别人强。山丹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只能依靠自己，小玉的成长也需要她扛起生活的重担。

    哭仍然会哭，伤心仍然伤心，但没有了那个人，你所有的苦楚都无人怜惜时，哭给谁看？

    慢慢的，山丹开始恢复年少时的心气，她开始抬头阔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同了。

    她始终明白：天救自救者。

    原来就不咋强壮的身体，在掉了20斤之后，走路直打飘，心绞痛一如既往、有时更甚，作为医生，她知道再不进行身心的调养，身体很可能出问题，于是，停顿了半年之后，她又开始走路上班。

    那时候刚开始走路上班，晚上回家吃过晚饭，顾海平都会带她去理疗科做个中药泡脚和足疗按摩，一年半徒步上班的坚持使得她本来羸弱的身体有了些改观，也或许是老天的安排，才能使她在失去顾海平这样的打击之下身体没有垮掉。

    她再一次走在熟悉的公园小径上，忧伤时时来袭，但昂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尽量不让思维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不让自己陷入忧伤之中，她虚弱的身体，一样的路程需要多用20分钟时间才能走到单位。

    下班有同事的顺车搭回家，也就没有那么辛苦了。回家安顿好小玉，再拿出泡脚的木桶，烧一壶热水泡泡脚。她要积极地调理身心，尽快好起来，既然要活下去，就要活得好好的。

    泡脚时，看着木桶里自己孤零零的双脚，又会想起那时候大大小小三双脚在一个木桶里嬉闹的场景。

    每一个场景、每一句话、每一个思维都离不开“那时候”，这让她痛苦不堪。

    她也明白：此生痛苦将陪伴余生，慢慢的或许会习惯了痛苦，也就没有那么痛苦了吧？

    日子忙乱起来，思绪就会稍稍偏离痛苦，于是她让自己忙得“没时间”来想到顾海平和自己的处境。

    眼看春节来临，在这个万家团圆的节日，山丹要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母亲担心山丹不好过，特意打发孙子小雨来陪山丹和小玉过年。

    春节在永城阴雨潮湿的日子里来临了，太阳像腐沤了一样已经很久没有露面，每天的毛毛细雨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地飘，打伞不见湿，不打伞一会子功夫，头发和衣服就会结上一层水雾，用手摸一把湿漉漉的感觉。

    在这样的日子里，感觉整个人都发霉了，家里是霉腐的味道。连被褥都是湿哆哆的、冰冷冷的难受，要用电热毯烤很久才有点儿干爽的感觉。

    小雨已经是大小伙子了，一个人第一次坐飞机，山丹帮买好机票，一个人就从呼市坐飞机到上海转机来到了永城。

    山丹和一个同事大哥去机场接了小雨，这个看着出生、长大的孩子已经是大学生，个头已经高出山丹一头，长大了。

    小雨还是原来的腼腆，有陌生人在场时候，不苟言谈。

    一路上，山丹简单问询了小雨的行程，三个人便不再说话。

    回到家，小玉对表哥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忙着拿自己的很多宝贝演示给表哥看。

    看着小玉和小雨两个热热闹闹、亲亲热热的样子，山丹十分感激母亲。这个春节，至少小玉不会那么孤单了。

    小雨作为家里的独子，在外读书，半年才能回家一次，又是过年这样的大节日，没有了小雨在家的节日，只剩下四个大人，该是冷冷清清的吧？哥哥和嫂子估计也是一样舍不得他不回家过年吧？

    有两个孩子的闹腾，家里有了些生机，山丹做完家务就坐下来看两个孩子打打闹闹。

    要是在家乡、要是不是离家那么远，作为独生子女的孩子们也能时常见面，自然亲情会更加亲密些，而小玉从小在永城长大，没有其他亲人在侧，也就没法感受亲人间的互相关爱和扶持。

    那时候，以为只有远方才是天堂，走远了才知道，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孤孤单单的感觉是什么样。顾海平在时，虽然没有亲人在身边，山丹也而不太觉得孤零零，如今，进进出出就她和幼小的孩子两个，有事连个说话、照应的人都没有，才真正感觉到远离亲人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