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前途未卜

    那是山丹回到江岸草原的第二天，日暮时分，安顿好羊群，一家人开了一次家庭会，就小雨的未来进行了一次深刻认真的研究。

    先征求小雨的想法，小雨还是一言不发，可能压根儿这孩子就没有思维，没有生活思考和能力，压根儿就没有考虑他的前途命运。看着小雨萎靡不振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大烟鬼（这也就是人们说的网瘾，看来戒除网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山丹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样，我的意见：学先不要上了，补习这件事搁一搁，先叫他跟毛蛋儿去鄂尔多斯打一年工，先尝一下生活的滋味，体会一下赚钱的辛苦。本来应该在家让他亲眼看看他的父母和爷爷奶奶是咋样从那一亩三分地里刨食儿的，看看他浪费的每一分钱都是怎么来的，只是家里没有人能管得了他，我们一走，他估计就得坐吃等死混日子。那就只好给毛蛋儿再受累管一年，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三年都浪费了，我看这一年也没那么要紧。”

    毛蛋儿没有表态，只是默默地观察小雨的反应。

    顾海平接着说：“小雨，是这样，按说不该我说你，你们家里的事有你们自己解决，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们的时间很紧，我们这次回来是你姑姑放心不下你，专门回来看你的。但从我们进门到现在我一直在观察你，我没有发现你对自己过去的错误和未来的想法有过一点点表示，这让我很奇怪，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是个比同龄人聪明很多的孩子，你不会是非不分，油盐不进吧？你如果放弃了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那我们所有人把你当回事都没有用！俗话不是说：烂泥糊不上墙。你如果楞是把自己当作一滩烂泥，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把你糊在墙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小雨抬起头，满眼泪水，嘘哝了一个字。

    “小雨，二爹回来也是放心不下你，和你姑姑、姑父专程为你的前途回来的。你说说你这么个结果，你对得起家里哪一个人？你抬头看看你的父亲，他比你大姑父还小一岁，你看看他们两人的状况，你不心疼他？那好，就算你不心疼他，就你现在的状况，你父亲现在的状况就是你的未来，你甘心吗？你甘心这一辈子就像你父亲这样过吗？你父亲还有一把子力气，是个好庄户人，你呢？我看淡求是（不咋地）！你再看看你爷爷奶奶，他们一直把你当个宝，那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你如今的成绩你不亏心？不愧疚？”毛蛋儿黑着脸说。

    “我……”小雨终于哭起来，铁蛋儿也哭起来，一家人都默默流着泪，小玉看着大家在“批斗”表哥时候，个个都哭起来，很是不解，问表姐：“怎么了？为什么我妈和你妈还有姥姥都哭了？”

    “不要问了，我们出去玩吧”大表姐懂事地带着两个小孩出去玩去了。

    “我是好话歹话都说了，说了这么多年一点用都没有！这娃娃比一头牛难伺候多了，我是没办法了。你们大家看看，咋办？你们是识字人，讲讲道理分析分析，看看能不能帮把这个油盐不进的瞎鳖丁（混账）说醒来。”铁蛋儿靠红柜站着，不知所措地搓着双手。

    看着哥哥这么的无奈和受挫的感觉，看着他被高原的阳光晒得古铜色的脸膛，看着他长满老茧的双手，看着他由于高原苦寒逐渐伸不直的双臂，这未老先衰的样子，使山丹深深地难过。她小时候就立志要读书成才，来帮助家里人摆脱贫困，人人都能够安居乐业，现如今却无能为力，一样的挫败感和自责让她内心受到无比的打击。

    “小雨，你说句话，这么多人都这么疼着你，你不能油盐不进啊！奶奶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但奶奶懂得大家的心思，你也应该知道不管谁是骂你还是打你，大家都是你的亲人，都关心你，替你着急。你看看村里这么多人，哪一个看你没考上大学来问讯过你以后咋办？别说骂你，连一句重话人家都不说你不是？放不下你的只有这些亲人，你大姑大姑父那么大老远专门回来，你二爹有多忙你是知道的，为了你也专门回来，你倒是说句话，痛快点儿，想咋样？以后想咋样？”铁蛋儿妈看着孙子一言不发，实在忍不住哭着说。

    “我想补习”小雨低声嘟哝道。

    “哦，你就是不说，奶奶也知道你后悔了，你看看人家同学们都上大学了，你个人考出这么个成绩，奶奶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过去的不能回来了，咱们就用一年来弥补过去的错误，你有没有这个志气？今天，你大姑、大姑父你二爹你二姑都在这儿了，你表个态，这一年你好好学不？你要好好学，说要考个好大学，离开这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地方，奶奶就是砸锅卖铁都帮你把这个大学考上。”铁蛋儿妈给小雨找好了台阶，搭好了梯子，只等着小雨下了台阶爬上梯子。

    小雨低声说道：“我好好学，补习一年，我保证考上个好大学。”

    “那就这样，到我那儿，我帮你把补习的事情都安排好，你只负责学习，其他事你都不用管，我们就看你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下的这句话兑现得了兑现不了。”毛蛋儿接着小雨的话，给了一个逼烤。

    山丹的心也放下了，凭小雨的智力水平，只要他肯学，考个大学那绝对不是问题，就怕他思想上没有认识，破罐子破摔。这些天，山丹时时的鞭挞就是要激发他的斗志和骨气出来。

    大家听到小雨和毛蛋儿的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有一条我得说明：到了毛蛋儿那儿，就由着毛蛋儿管，不管是打了骂了，甚至或许断胳膊断腿儿了，家里人都不许有丝毫抱怨和不满——不能有二话！这是你们管不了，要人家毛蛋儿来给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可不是放了个宝在那儿，所以，全权由毛蛋儿来处理，你们只管负责小雨的费用花销就行了。你们要答应就把小雨交给毛蛋儿，不答应就家里自己想办法。别到时候费心费力不落好还落埋怨，我第一个不答应啊。我跟毛蛋儿都是犟脾气，不对时候说不定就大耳光扇他了，别今天蹭了皮明天划破手都说三道四的，你们和小雨自己都掂量清楚了啊。”山丹和家里人押教（安顿）好，看向母亲和嫂子，别让毛蛋儿费力不讨好，落埋怨。

    “不会，不会！我们还能不知道好歹？打了骂了都是为他好，我们都知道。”粉娥立马表态

    “不会的，也只有他二爹和他大姑人家识字管得了他，我们一家子都没有办法，他不听话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们绝无二话，连个喷嚏都不打，你们放心，我们是把娃娃托付给毛蛋儿管教了，为了他有个好前途，我们都支持的。”铁蛋儿妈虽然这样说，但心里的疼惜还是放不下。

    “那是那是，妈说的对，一切都听毛蛋儿的，你和你姐经常沟通，就小雨的未来，你们商量着看，我们都不懂，就托付给你们了。”铁蛋儿谦卑地说。

    “嗯，我这脾气不好，他做得不对真可能就得挨打，不过估计断胳膊断腿倒还不至于，也要他个人长长记性，网络不能再上了，好好的把这一年学下来，我想凭你的能力考个一本应该没问题。”毛蛋儿严肃地盯着小雨说道。

    “哦！”小雨躲闪着毛蛋儿的如炬目光胆怯地回答。

    押教好小雨的事情，算是把一件大事安排下来了，山丹一家住了几日，才和毛蛋儿离开江岸草原。

    到达呼市也就是上午十点钟的时间，山丹和姚晓铃联系了一下，同事接电话说姚晓铃还在手术台上主刀一个胎位不正的剖宫产手术，可能中午都不一定能下来。山丹有点诧异：一个剖宫产手术有这么复杂？不就一两个小时的活儿？对方说是一个矮小症患者的剖宫产，本来母亲的身体状况不适应怀孕，但一家人坚持要生孩子，加上胎位不正，现在孕妇和胎儿都处于危险之中。

    山丹只好放弃和姚晓铃见面的打算，想想她们分开已经有几年没有见面了，有一次山丹回到呼市是深夜，没有打扰她。有一次姚晓铃到北京出差也没有看到，本来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又错过了。

    遥想当年，她们宿舍里几个人那是吵吵闹闹的无法无天的主儿，如今都已是为人母亲了，日子过得真快呀。

    顾海平看着山丹有些失落的表情，说：“要不叫毛蛋儿先回鄂尔多斯，我们今天见一见姚晓铃，然后明天再去鄂尔多斯。”

    毛蛋儿说：“一起走吧，有的是机会，以后交通发达了，你经常回来，她就在呼市，还愁见不到她一面？”

    山丹想想也是，以后有的是机会，二叔和二婶还在鄂尔多斯眼巴巴等着他们去呢，遂没有在呼市停留，直接开车赶往鄂尔多斯。

    山丹的思绪随着渐行渐远的车子回到了过去，每一次离开家的时候，都是那么的依依不舍。看着年迈的父母依依惜别的样子和那一份不能在身边尽孝的愧疚使得山丹每一次离开家都心痛。

    所以，她很想告诉那些打算远离父母的游子们，老祖宗说的：父母在不远游，那是对的！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近乡情怯和离乡的惆怅是那么深切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