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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原始生活

      六十、“原始社会”

    不巧的是,车正好上到大青山的山顶,暴风雪从天而降,大片的雪花像棉花团一样迎面扑来,在崎岖的盘山公路上,能见度不足20米。车下道路是汽车尾气消融了的雪水立马结成的冰,空中是肆虐的风雪,脚下不到几米的地方就是万丈深渊。

    大巴在颤颤巍巍、摇摇摆摆中艰难前行,一个稍不留神就会摔下万丈深渊。一车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紧紧抓住前座的把手,眼睛紧盯着车前。

    顾不得白花花迎面扑打的风雪,售票员打开车门站在门口,指挥着司机的前行方向。

    大巴像一只攀上悬崖的大象,战战兢兢地如蚁爬行。

    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寒风肆虐、大雪纷飞,看不到一个活着的生命。盘山公路上,前后有几辆班车在努力保持着平衡。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几个小黑点在蠕动。

    风雪从开着的车门蜂拥而入,凛冽的气势抽打着车里的人,司机大冷的天却是一头大汗。

    走了严峻、憋仄的几百米拐弯路,司机慢慢地把车在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停下,用手上那双黑黢黢的手套擦擦头上的汗水,说:“大伙儿下车先走下这个陡坡,这坡太陡,路又滑,车重很容易滑下路基。为保险起见,你们先走下这十几里的陡坡,我慢慢把车开下山底,下了这个山顶有一个避风处,那里暴风雪会小很多,你们在那儿等我,咱们再上车走,好不好?”

    大家扶老携幼地都下了车,迎面而来的暴风雪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四周都是风雪的世界,能见度极低,只能看清楚眼前几步远的路。有几个年轻人带路,一个个人都拉着手慢慢前行。

    有一个老奶奶已经很老了,大家劝她坐在车上,她死活不肯,非要自己走,身边的儿子也是一个五十开外的半大老人,哆哆嗦嗦地扶着老人往前挪。

    司机望着这白茫茫的一片天,抽了一支烟,打着车,慢慢滑行,大巴还没有人走得快。

    期间,几辆大巴车的人也都下车步行,从呼市、武川过来上山的车都停在山下没有上山,下山的车都放下乘客空车慢行。

    沿途路上都停着走到一半的上山车。

    山丹他们走不多远的地方就有一辆小面包车翻入深沟,路旁的石头柱子护栏被撞断一根,车翻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旁边看到的人胆战心惊,也束手无策。

    九十年代初期人们还不知道手机是什么,也没法拨打110报警,只能等下山的车到达武川,才能通知相关部门来救人。掉下去生还的希望就是渺茫的,且不说那万丈深渊的摔打,就是这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也会令受伤人员顷刻间毙命。

    大雪纷飞,一会儿就能把车和人深深埋葬掉,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哪里寻得到踪影?

    况且,山区的道路情况和天气条件给救援工作也带来很大的困难,救援人员怎么下到深渊才是个更大的问题。

    就在山丹跟随一车人慢慢往山下行走时,一辆警车逆风而行,闪着警灯。

    大家都说可能是去救掉下山的面包车。

    经过千难万险,筋疲力尽的山丹终于在日落西山时,到了学校。

    宿舍的同学还没有来,山丹整理床铺和书本,拿出母亲给带的麻花儿和烧饼点心什么的,到开水房打回一壶开水,将就着吃了晚餐。

    她拿好洗浴用品,到学校的大澡堂去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一冬天的污垢和死皮,还有那死气沉沉的阴郁。

    蒙古高原的江岸常年气温不高,夏天八月数伏天的气温也不会超过三十度,一个人一年出的汗都不如南方人在一天里出的汗多。

    因此,蒙古高原人从来不洗澡。铁蛋儿爷爷以前,一个人一生中洗三次澡:落地一次,结婚典礼一次,告别人世一次。

    大家的头亦不洗——无论男女。

    女人的大长辫子几天梳一次,先用牛角梳梳通,再用筚梳筚,把头上寄生的虱子筚掉,虱子的子子孙孙叫虮子,白花花的一片,全部趴在头发上,根本梳不下来,筚也筚不掉,不久便会发育成熟变成会吸血的虱子,所以一个女人一生中就和虱子和虮子在不停地战斗,那是的蒙古女人头上就是一个小生物的乐园。

    头发油的像刚蘸过墨的毛笔,梳一次手会被油到粘腻。

    干净一点的女人会用清水抿头发,邋遢人家的女人就用自己的口水抿,满头油光发亮的头发规规整整被贴在头皮上,看着干净整齐,却不知是真正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咯。

    蒙古高原的人们传统的习俗是身体发肤来自父母的精血,一生中都不剪头发,老老少少的女人都是一头长发,年轻的是一根长长的麻花辫,老人家是一个大大的发髻盘在后面。

    不洗澡,不洗头,衣服自然也是不洗的。况且,大抵的人都是穿着老羊皮袄和皮裤,有人毛朝里穿有人毛朝外穿,无论如何穿,当然也没得洗。

    一个人一辈子就几件衣服,里面可想而知是不是小生物的大本营?

    山丹很小的时候到姥姥家,看到母亲给姥爷抓衬衣上和汗衫上的虱子,那个多哟那个大哟!看着真是恶心。

    母亲和几个姨姨用擀面杖把汗衫放在炕桌上擀,就听到“哔哔叭叭”的声音,那声音敢和春节放的那几串廉价的鞭炮相媲美。

    山丹小时候虽然也洗头,但自然也一样被虱子包围着,母亲成天价用一碗水给山丹和艾莲筚头,那虱子就落在碗里,像掉入水塘的鸡,不停地扑腾中慢慢送了命。

    当时洗头用的是猪胰子,就是用猪的胰腺加小梳打使劲碾到成为一块可以洗衣的胰子。

    一家人过年时最多杀一口猪,所以只有一块胰子给一家人用,没有谁舍得大手大脚浪费,也就孩子们轮流几个月洗一次头用用胰子,平时宝贝一样收着。

    洗澡的事是从改革开放后,在乡里卫生员的走村串户的大力宣讲下,人们意识到卫生对人体健康的重要性才开始的。关键的是没有一间房是可以用来洗澡的,也没有自来水笼头可以来水、下水道可以出水。

    于是,大家因地制宜,每家买一个大大的锌铁盆,加半盆热水坐进去洗,一家人其他人出外,只留一个洗澡的在家,拉好窗帘,锁好门。个个人开始洗澡时都羞答答地不敢注视自己的身体,好像窥探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秘密。

    渐渐地大家也习惯了过段时间就洗一次澡,水是地下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日子慢慢好起来,大家也有了香皂、沐浴液、洗发水了。

    随着卫生的提高,侵蚀蒙古高原人多少年的小生物慢慢绝了种。

    山丹上大学后,第一次去公共大澡堂去洗澡,差点羞死。

    她跟着一个同学磨磨蹭蹭到了澡堂,看着一个个赤条条的女人,心慌脸红。

    看着大家镇定自若地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她,山丹才慢慢脱去衣服,用一条毛巾遮遮掩掩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去洗。

    澡堂子中间是一个长方五米的大水池子,冒着氤氲的白气,氧气明显不够用,周围围着一圈人搓搓洗洗,每人一个脸盆从水池子舀水出来洗。

    边角有两个淋浴的笼头,水柱直冲冲地浇下来,哗啦啦地流,一群人挤成一堆在抢浇下来的水。

    山丹看看大家你争我夺的场面,感到很是可笑。

    一个个看似漂亮的女人身上搓下的都是一层泥,一个个泥卷儿打着转掉在地上,地上的水流冲洗着那被一层层人皮覆盖的暗灰色的水泥地板。

    如今,山丹也一样神态自若地出入于这个学校唯一的公共大澡堂。每一次二毛钱,一个月洗一次。每次洗完澡身体的舒爽都会给她带来身心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