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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5)

      他其实很想问宋淮声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忘记他,可是他不敢说。

    他什么都不敢,十年前不敢留住宋淮声,十年后还是不敢留住他。

    我肯定会回来的啊,你都还在这里,我不回这里回哪里去?宋淮声搂着阿融进屋: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开心地去送小伟,好吗?

    嗯。阿融点点头,跟着宋淮声上了楼。

    阿融和宋淮声早早地久到镇口等着了,冬天的早晨还是冷的,随便呼出一口气都在低温下凝结成了白雾,很像山里的大雾。

    阿融,我不想走。孙小伟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一张小脸白掩在围巾底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阿融。

    乖,去那边你就可以上学了。阿融伸手摸了摸她的短发,冰凉中带着扎手的感觉。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以后都见不到你。孙小伟眼眶红了一圈:以后就没有人跟我玩了。

    怎么会呢,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朋友,你只要记得我就好了。阿融伸出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指尖有细碎的银光闪过。

    他给予了孙小伟他最美好的祝福,希望她以后能够开心快乐。

    孙姨走的时候,深深地看着宋淮声和阿融,末了也只是叹了口气。倒是陈琳拉着他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也是留着泪走的。

    宋淮声从来不喜欢这种离别,那种情绪好像把空气都弄得开始粘稠了起来,带着让人难受的窒息感,像是一把针隔着棉花扎入皮肤,没那么疼,但是却足以让人难受。

    送走她们以后,阿融兴致不高,和宋淮声说了一声就跑上山去了,说是要和老山神商量山神祭的事情。

    山神祭融山一年一度举行的盛典,参加的基本都是一些山里的小动物,或许在以前的时候,山里还会有一些山精野魅什么的,但是随着融山的衰败,那些山精野魅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到现在山里的小动物最多比其他小动物更有灵性一些,但是已经称不上什么山精野魅了。

    阿融也曾问过老山神要不要取消山神祭,当时的老山神轻轻摇了摇头,他说:山神祭是纪念山神的活动,只有我们和这些山里的小动物们记得了,要是连山神祭都取消的话,那么融山是真的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了。

    山神祭在每年十二月伊始开始准备,十二月中旬开始举行,举行三到两天,但是今年阿融必须得提早举行山神祭了。

    他要在十一月底就准备好,他希望宋淮声最后对融山的记忆是美好的。

    为什么不能提前?阿融坐在水池边,有点失落。

    山神祭的举行都是算好了的,要迎合自然和时令,怎么能说提前就提前呢?老山神气结,阿融很久没回山上了,一回来就说这种事情,他怎么能不生气:你平时胡来我也没拘着你,就连你和你淮哥谈恋爱的事我也没有多说,但是山神祭是怎么样也不能胡来的。

    爷爷。阿融很久没叫老山神爷爷了,他都是老头儿老头儿的叫,可是今天他叫他爷爷。

    你叫我也没用,我也没办法。老山神虽然没有形体,但是他能看到阿融的一举一动,包括现在挂在阿融脸上将哭未哭的表情他也能看到,他叹了口气:这举办山神祭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山神祭是用来纪念山神和感恩自然的,是自古以来就定好的日子,怎么能说提前就提前。

    山神祭其实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祭祀,通过与自然对话的方式来祈求自然对融山的庇佑和对融山的生灵的福泽,是一件严肃又庄重的事情,同时,山神也会借着山神祭来让自己被更多的人知道,防止消失。

    可是清河镇的人们马上要离开了。阿融垂着头,看见了水面上倒影出来的自己,他拨了拨头发,轻轻笑了一下:清河镇不在了,我也要消失了吧。

    没有那么快的,你应该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能存在。老山神忽然想摸摸阿融的头发,可是他没有形体,就连最简单的触碰也做不到。

    可是淮哥要走了,他总不能跟我在山里呆一两年吧。他捡起一片叶子,叶子的边缘微微发黄卷曲,就好像他的生命一样,已经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我劝过你的,阿融。老山神叹了一口气,他无话可但是又必须得说点什么:人类和山神,终究不是合适的。

    我知道啊。阿融站起身,看了一眼山洞外面,他周身慢慢飘起银色光点,手里捏着的那片树叶被裹上了银光,边缘开始变得锋利,下一瞬那片叶子飞了出去,把山洞口的几块石头砸了下来,在腾起的灰尘中,有一个身影慌忙离开。

    他慢慢走到山洞口捡起了那片失去光泽的树叶:看起来我得快点了,这些人可真是烦啊。

    那个人不是好人。

    他早在那人第一次偷拍他和宋淮声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只是那个时候他离开融山,身体很虚弱,再加上他不想给宋淮声增添烦恼就没告诉他,他生活的人类世界太单纯了,他不知道那样的跟踪和偷拍意味着什么,以为是跟那些女孩子的偷拍是一样性质的,但是他后来知道了,那样的人叫什么。

    那是狗仔,可能也是私生饭,这两种都不是什么好人,前者以探听别人的隐私并公布为生计,后者则更疯狂,他会跟踪喜欢的明星或偶像,也会做出许多常理不能解释的动作,只因为他们狂热的喜欢。

    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在清河镇也发现偷拍的人,那人身材娇小,总是偷偷摸摸地跟着他们,时不时还会偷拍他们,他有几次甚至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神。那种眼神,炽热又阴鸷,让他心惊。

    宋淮声会时不时的心情低落,他有时候拿着手机一坐就是一下午,当然,他也看到了宋淮声和韩琦的聊天记录。

    他不想成为宋淮声在清河镇的锁链和牢笼,他想成为宋淮声的后盾和翅膀。

    你看,我们之间隔了这么多,除了一点短暂的回忆,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了。阿融周围的银光慢慢没入他体内,他脱力般坐在地上:他离开融山就会慢慢忘记我了,我想留一点更美好的回忆给我们,就算他以后不会记得。

    你这又是何苦呢?老山神看着阿融,他很心疼阿融,但是他也知道,他的劝告阿融是听不进去的。

    他所能做的只是支持阿融的决定,其实他也明白,就算阿融不做这些,融山也逃不过被遗忘的命运,因为,融山实在是一座很平常,很普通的山,被遗忘是迟早的事。

    我喜欢他,不想他为了我进退两难,他会离开这里,他应该光芒万丈地站在闪光处,而不是在清河镇随着我一起被遗忘。刚才那一下让他很难受,他跳进水池,泡在水里时,身上的那种虚弱感才好了一点,他看看自己细瘦的胳膊,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连一点点山神之力都用不了,可能最多一年我就要消失了。

    阿融啊。老山神叹息一声,就不再说话,每当他不知道怎么跟阿融说时,总会用这样无奈又悲伤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山神祭还是提前了,阿融这几天都在山上准备,他往年对山神祭没什么在意的,但是今年不一样,他想带宋淮声看最美的山神祭,也想让宋淮声看到他最好的样子。

    他希望他最后带给宋淮声的都是美好的。

    ☆、牙印

    阿融。宋淮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阿融又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还放着海绵宝宝的动画片,他走到沙发前,叫了阿融一声,阿融转了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但还是没有醒。

    宋淮声叹了口气,抱起阿融朝楼上走去,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阿融自从那天说要带他去参加山神祭以后就每天都去山里,很早去,然后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睡觉,看上去累得很。他想跟阿融去看看,阿融也没让他去,说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看着阿融眼底的青黑,宋淮声以为是因为太过劳累的缘故,只能心疼地叹口气,然后亲了亲阿融的眉眼。

    宋淮声轻轻把阿融放在床上,想伸手去拨弄他的头发,手机就响了,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信息。

    他揉揉额角,点开了信息。

    清河镇都要没了,你到底想好没有以后去哪里?你完全可以带着阿融走啊,还呆在哪里干什么?你是不知道最近出什么事了吗?韩琦的问题连珠炮似的向他扔过来。

    他刚回完韩琦的信息,阿融就醒了,他一下子坐起身来,差点撞上宋淮声的鼻子,宋淮声无奈地摸着他的下巴:怎么醒了?

    阿融看见眼前的人,悄悄松了口气,他闭上眼,揽住了宋淮声的脖子把宋淮声拉倒在床上,然后抱着他在他脖颈间蹭了蹭,猛地吸了一口气:我梦到你了,淮哥。

    梦到我什么了?宋淮声倒下去时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阿融身上,他搂着阿融的腰,觉得怀里的那截腰好像越来越细了:最近怎么瘦了一些,是不是太累了?

    阿融咬了咬宋淮声的耳朵,在他耳边轻轻呼气:嗯,瘦了,想你,所以瘦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平时听上去有点略微沙哑,但是压低后听上却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宋淮声只觉得耳边有电流划过,电的他耳朵边上的皮肤都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宋淮声掐住阿融的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想我就来看我呀,我就在这儿,那儿也不去。

    阿融半个身体都被宋淮声压在下面,宋淮声有什么反应他都一清二楚,他看着宋淮声的眼睛,耳边是宋淮声好听的声音,他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做梦时的心情。

    他抬起头吻上宋淮声的唇,舌尖辗转于宋淮声的唇齿间,半晌,他幽幽地叹出一口气,语气缠绵:淮哥,你怎么总是这么温柔呢?

    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凶狠一点,再凶狠一点。阿融的声音宛如一个妖精,带着诱人沉沦的魅惑。

    宋淮声看着阿融潋滟的双眸,理智一点一点被蚕食殆尽。

    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他凶狠地吻上了阿融的唇,舌尖带着灼热的温度,好像要把阿融拆吞入腹。阿融紧紧搂着宋淮声,心想,要是能把他的灵魂烙印在宋淮声的灵魂里那该多好啊,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结束的时候,他累的睁不开眼,几乎是半闭着眼被宋淮声抱着去了浴室清理,温热的水流流过他的全身,把他的疲惫都冲散了不少,他抱着宋淮声的脖子不撒手,含含糊糊地说:我好累啊~

    语气很软,还有点糯糯的,像是小孩子的撒娇,宋淮声一手拿着花洒,一手搂着阿融防止他滑倒,他紧了紧手臂,无奈地用鼻子去蹭阿融:站好了,待会儿滑倒了看你哭不哭。

    不哭,这么开心怎么能哭呢?阿融没睁眼,蝶翼般的睫毛颤动着,上面还坠着水珠,随着睫毛的颤动而轻轻颤抖着,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宋淮声看着那几滴水珠,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觉得阿融下一秒就会消失了一样,而他好像抓不住这样的阿融,他虔诚又温柔地吻上阿融的眼皮,吻去了那几滴水珠,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早上醒来的时候,宋淮声习惯性地去摸身边的位置,一下摸了个空。他坐起身来,茫然地看了一眼阿融睡觉的位置,本该躺在那里的人却不见了,被子铺的很平整,走的时候大概是怕他冷,还给他把被子的四角都掖好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被阳光照了一下眼睛,意识才开始回笼。

    今天已经是阿融早起晚归的第四天了,他都经过三个这样的早晨了,还是没有习惯早上醒来阿融不在他身边的情况。

    他揉了揉额角,起身下了楼。餐桌上摆着阿融洗好的水果,并且很整齐地摆了盘,捏起一片剥好的橘子放进嘴里,有点酸,但是又很甜。

    果盘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阿融歪歪扭扭的字迹:早餐在微波炉里,咖啡也煮好了,淮哥。

    阿融的字很大,也有点丑,甚至还有错别字,但是他很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总是写一些这样的小纸条贴在家里的四处,有提醒他不要干这个做那个的,也有一些就是一些小笑话什么的,虽然很幼稚,但是宋淮声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阿融在用他的方式来表达他对生活,对他的热爱。

    他洗漱完后,拿出阿融准备的早餐吃完,然后出了门。

    这两天阿融不在的时候他都去小超市转悠转悠,顺便给宋平帮帮忙,宋平是还在清河镇留着的为数不多的人了,他的小超市搬走有点麻烦,所以他这几天都在整理东西,阿融又在为山神祭的事情忙着,没办法帮他。

    小淮今天又来了啊。宋淮声进门的时候,宋平已经把最后一排货架上的东西都收进了纸箱里,他弯起一条缝似的小眼睛笑。

    风铃也要收走吗?他看了一眼被摘下来放在桌上的风铃,忽然想起了他回来后在超市里见到阿融的景象,便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那串风铃。

    是啊,要带走。这风铃还是阿融给我做的呢。宋平抱着箱子过来看了一眼宋淮声的手机然后把风铃收进了箱子:以后留个念想也是好的,这一走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你什时候走?宋平看了一眼宋淮声,半晌后他放下箱子点了一根烟:你和阿融怎么办?

    阿融不跟我走。宋淮声摇了摇头,在手机上打字。

    你和你母亲,其实还是很像的。宋平吐出一口烟雾,目光放在很远的地方:宋衣那小妮子从小就不听话,长大了又干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她是没什么事情,可是苦了你陈姨啊。你从小就听话,但是骨子里还是和她一样啊,我就希望你别像她那样混蛋,阿融是个好孩子,我老了,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但是既然真的想过日子,就好好过吧,男的女的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宋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宋淮声没想到宋平会和他说这些,他也不是想瞒着谁,但是也没想这么轻易就被看出来。

    你宋叔我活了多久了?你才活了多久?小崽子,就没什么事儿能瞒得住你宋叔的。

    宋平几口吸完了烟,把烟头扔在脚下踩了几脚,然后冲他摆了摆手:行了,回吧,我这也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了。

    宋淮声从超市出来后没有回家,而是沿着那条上山的小路慢慢溜达着,冬日的阳光一旦出来就开始暖和起来了,清河镇和他刚来的那一段时间比起来空旷了许多,也落寞了很多。

    本来清河镇只是一个安静的小镇,可是一个星期以后,清河镇的安静和烟火都要消失了,融山也要孤单地沉睡在这一片寂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