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轻快活泼，甜滋滋的，隐含着殷殷的期待，飘进宋唐的耳朵里，让他耳尖一热，轻轻动了动。
    他想起小时候，莫听云也是这样，甜甜憨憨地哄他，宋唐你帮我把试卷上这个7改成8好不好，要不然我回去就要挨打了，然后……
    他因为帮莫小云篡改试卷分数遭到了双方家长轮流爱的教育，一个动手，一个动嘴，然后第二天，和莫小云一起被老师罚写检讨。
    淦！莫小云每次这样都是想坑他！
    宋唐咻地从糖衣炮弹里回过神来，“下次点椰汁糕也行，但你别一次性点这么多了，猪也光不了盘。”
    莫听云：“……”
    等宋唐吃完东西，莫听云抢着把账结了，已经是中午快一点，走到酒家楼下，她看到有卖酒家自产小点心的，又买了几包，把袋子挎在胳膊上。
    还是宋唐开车，按照导航一路向容医大开去。
    看到路牌提示前方有学校，他放慢了车速，很快视线里便出现一座古朴的校门，高高的中式屋脊、翘起的飞檐、黄/色的琉璃瓦，雕梁画栋，古朴沉稳。
    门楣上写着“容城医科大学”几个字，金灿灿的，莫听云说：“去年校庆新漆的漆，不然没这么新。”
    社会车辆进学校手续繁琐，莫听云干脆让他把车停到旁边的停车场去，然后俩人下车慢悠悠地逛进学校。
    “这边其实是老校区，只有医学专业临床方向的在这边，基础医学院和其他经管人文类的专业都在大学城的新校区。”
    听着莫听云的解释，宋唐转头看看从进入校园就一路树荫密布的校道，“环境不错，很平静，那儿里头藏着的是亭子？”
    他说着一指旁边比人还高的绿化树丛，还有点惊讶，“这还有条鹅卵石小路，走走么？”
    莫听云摇摇头，语气幽幽，“里面蚊子超多，我们要积极防治登革热。”
    宋唐噎了一下，“……就一小段路，没问题的吧？”
    “算了，我不装了，我摊牌，是因为鹅卵石走路脚底板过于酸爽，而我穿的又是平底鞋，所以不想走。”
    说完她摆摆手，“你走吧，我去出口等你。”
    然后也不等宋唐反应过来，一溜小跑着往前去了，扎起来的卷发像马尾巴一样在她背后晃啊晃。
    宋唐一时失笑，想开口叫住她，但人家已经听不到了。
    等他从鹅卵石小路走出去，莫听云已经等在路边了，还要小声抱怨他：“你真当自己是来健身的啊，走路这么慢吞吞。”
    容医大的老校区不大，沿着唯一的主干道往前走，一边是十二层高的综合教学楼，一边是学校的小广场。
    “我们以前大三大四，就是在这里上课的，十楼和十一楼是技能培训中心，我们考毕业考的技能操作就是在那里考的，十二楼是我们一附院的档案室。”莫听云介绍道。
    宋唐愣了愣，“为什么医院的档案室会在学校里？”
    “呃……因为我们总院面积太小了，地方不够用，只能在学校这边设档案室。”
    “可是我看你们分院地方很大啊，妇产科都自己一幢楼。”
    “那是因为分院建设的时候批下来的地皮比较大，总院已经几十年了，现在想扩建周边也拿不到地啊。”
    宋唐点点头，指着广场对面问道：“那边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图书馆？”
    “哇，你眼神挺好啊！”莫听云说了句，带他往那边走，“就是图书馆，进去不用学生证的，你要进去看看吗？”
    宋唐的兴趣立刻就上来了。
    要去图书馆，除了穿过小广场，还要经过一个很小的池塘。
    或许当年刚建成的时候，校方是想营造一种流觞曲水的意境，小池塘蜿蜒着顺流到一片竹林里，旁有亭子，和孙思邈的塑像，上有石桥连接两岸，还有一丛丛的花草，莫听云说是威灵仙，一种开着白色花的中草药。
    宋唐低头一看，池塘的水啊，墨绿墨绿的，毕竟是死水，曲水流觞什么的，完全不存在。
    他觉得有点可惜，莫听云倒视若无睹，“反正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是这样了，大家也不爱在这边待，蚊子太多了！”
    不过有一样东西她还挺爱看的。
    她弯腰找了半天，然后指指一团阴影，回头对宋唐惊喜道：“快看，那只乌龟还活着！”
    据说这是不知道哪一届的师兄还是师姐放养在这里的，在校时间比莫听云都长，平时大家来图书馆，都会给它带点吃的，或者管理员也会定时来喂食。
    宋唐看了两眼，没兴趣，倒是进了图书馆之后被书架上的图书吸引了。
    “这边图书馆就三层楼，一二楼是图书馆，三楼是办公室，医学类的书籍比较多，跟大学城图书馆还是没得比。”莫听云压低声音向他介绍，“这边有电脑，你可以先用电脑查阅一下，看看感兴趣的书在哪个位置。”
    “要是想看，我用工作证帮你借出去。”
    宋唐摇摇头，他只是想随意看看而已，便慢慢地在书架之间走动着，一本本地看过去，看书脊上写着的书名，有的书已经很老很老了，比他年纪还大。
    等溜达完，他在窗边的桌椅旁坐下，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见老楼墙壁边缘上，爬着墨绿色的青苔，开裂的缝隙里，生长着小小的杂草，绿色在日光下亮得耀眼。
    到处都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开始放暑假了，图书馆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在看书或者用电脑。
    宋唐靠在椅背上，视线从墙上挂着的名言警句上划过。
    是孙思邈的：“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故以为名也。”
    是张仲景的：“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是希波克拉底的：“医术是一切技术中最美和最高尚的。”
    宋唐脑海里忽然闪出早上她做完手术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额头和鼻尖都有汗珠，可她浑身都充盈着高兴的情绪。
    因为手术成功了，她和她的同事们，保住了一个家庭的希望。
    他忍不住想笑，视线一转，从窗户看出去。
    看见楼下的小池塘边，莫听云蹲在那里，用手里不知道哪儿来的长长的小树枝，去逗趴在水里石头上的乌龟，一下接一下，看样子就知道她乐不思蜀。
    宋唐：“……”好家伙，在母校还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养猪小能手，快夸！
    宋唐：你的猪取名了吗？
    小莫：……我的猪刚问我给没给他取名嘿嘿嘿。
    宋唐：？？？？？
    第二十七章 [vip]
    下午四点多, 宋唐在图书馆翻阅完一本很薄的讲家庭常用药的小册子，或许是作为科普读物的原因，写得非常通俗易懂。
    看完之后，他把书放回桌边的小推车里, 然后下楼去找莫听云。
    莫听云早就不逗乌龟了, 但宋唐没发现, 下了楼走出图书馆, 左右一看, 根本没人, 只有清风和斜阳从同一个方向向他扑面而来。
    登时就慌了，这人不会是玩着玩着开心过头把他忘了, 干脆就扔这里了吧？！
    宋唐一边在心里使劲吐槽莫小云果然不靠谱，一边赶紧给她打电话, “你在哪儿啊，我出来怎么没看见你啊？”
    “我在办公楼，帮我师兄整理一些资料，马上就出来了，你再等等。”
    挂了电话，宋唐原地转个圈, 看看四周的建筑。
    然后发现小广场对过那条路的对面就是办公楼，不由得松了口气，抬腿往那边走去。
    办公楼前两列花圃，种着他叫不上名字的花草，风吹过的时候, 叶子轻轻动动。
    他站在办公楼门前等莫听云出来。
    莫听云原本一开始是在逗乌龟的, 结果没逗多久, 就遇到了旧日同学院的一位师兄, 她实习的时候还跟对方待过同一个治疗组，不过师兄研究生毕业后没有去医院工作，而是留校当了辅导员。
    这会儿按时间也是忙毕业生离校之后的一些锁事，撞见莫听云，就过来打声招呼：“师妹在这儿……是专程回来逗乌龟？”
    莫听云扔了手里的树枝，拍拍手站起来，“哪儿啊，我带朋友来参观我的母校，结果人家进去图书馆看书去了，我不耐烦看，就出来跟乌龟玩呗。”
    师兄吐槽了一句：“可我看人家乌龟也没想跟你玩的意思啊，你这样，会不会别人以为我们学校的同学都不爱学习？”
    莫听云：“……”不至于，真不至于！
    她哼了声，扯开话题问：“师兄这是准备去办公室？”
    “是，有些材料要上报。”师兄应了一句，又道，“你朋友还要在图书馆待多久，要不然你干脆跟我去办公室吹空调算了？”
    莫听云犹豫了两秒钟，点点头，“好！”
    然后她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师兄去办公室了，凉爽的空调才享受了几分钟，师兄就喊她：“师妹，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录入一些信息？”
    莫听云：“……”果然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免费的东西。
    可是来都来了——又是这句话，今天已经听过好几次了——她只能认命地给师兄干苦力，苦逼兮兮地在表格上录入着毕业生去向调查表的信息。
    不过录入这个信息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莫听云仔细比较了一下，“选择去规培的还是更多一点。”
    “基本都会去规培吧，没有规培证，连选择临床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过我看到好像有几个是去做行政的。”
    “也有考公务员去了卫健委的，反正只要找到自己想做的工作就好了。”
    “说的也是，哎，师兄你女朋友现在在哪个单位上班啊？”
    “莲华那边的社区医院，待遇不差，主要没那么累。”
    这样忙起来，莫听云渐渐就忘记了宋唐还在图书馆这件事，直到他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儿，好在这时也差不多忙完了。
    莫听云将最后几个信息录好，跟师兄道别，小跑着从办公楼上下来，走到门口，就看见他倚在门外的柱子边上，低头看着手机。
    有风吹过来，恰好吹过他的身边，于是吹动了他白色t恤衫的衣摆，和低头时垂落的额发，一股清爽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莫听云恍惚间想起自己高中时代的夏日午后，她和女同学们一起，躲在教室后面的阳台角落，一边吹着风喝着饮料，一边看操场上打球的男生，议论着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谁给谁送了情书，谁和谁有什么暧昧。
    说八卦，是她们在繁重功课间隙难得的调剂。
    也有人问过莫听云，你有没有喜欢谁呀，她总是茫然，没有哦，没有感觉。
    然后，她的中学时代就这样稀松平淡地结束了，记忆里只有考试和友情，没有任何的暧昧不明。
    可是在离开青春期已经很久之后，她都快要到三十岁了，却忽然间在从小一起长大玩到十一二岁的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她青春期时最喜欢的气质。
    干净的，清爽的，年轻的，温柔的，气质。
    宋唐回复完友人的信息一抬头，就看见莫听云有点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目光有点发直，但又闪烁着点点亮光。
    他有些奇怪，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莫小云，你发什么呆？”
    说着他啧了声，有点揶揄地看着她，“你不会以为这样傻傻的，我就会不追究你把我扔在图书馆一个人跑了的事吧，我告诉你，我会跟傻子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