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是的。
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是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是我。
用力的闭上眼,最后一颗软弱的眼泪滑落眼角。懦弱与退缩都没有用。悲天悯人也好,怨天尤人也罢。都不是现在该做的。
把你的眼睛挖给我。
什么。
再一次睁眼,幽蓝色的眼眸里隐去无尽的苦痛与挣扎,只剩下沧桑变幻后残余的冰冷与空寂。
它将会成为我的眼,亲眼看着那一群罪恶滔天的玄仙,是怎么被屠杀殆尽的。
问杀嘴角浮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若元抬起手,将手中仙气凛冽的长剑缓缓推入问杀的心口。
魔气被仙气灼伤,如春风融去最后一片积雪,那鲜血化作潺潺地流水沾满了少年白净的手掌。
背影抖若筛糠。
他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只跪跌在地上,失声哽咽。
取下他的眼睛,摁入自己的眼眶。将一片莲花瓣遮在脸上,盖去他与九离一模一样的容颜。
天上响起重重天劫,五重,七重,九重。
交叠响应。
一连三道劈向下界幽都山,一时间,将人间照亮如白昼。
若元抬起头,眼神映着电闪雷鸣的无垠藏楸。听着那雷霆万钧的天劫,只无言地弃了手中仙剑,闭上眼等待一个结果。
苍天在上,若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天道因果,道法自然。
若我是对,诸仙是错。
就请许我凭这罪孽深重的魂魄,容我以此微薄零散的功德
飞升玄仙。
轰隆隆,三道天劫接连劈下。
天地失色。
少年一渡三劫。
终得飞升。
第70章 渡劫失败
整整三日, 谢秋才再次回到湖畔竹屋。七月的风温暖燥热,他扶着篱笆的手却冰冷刺骨。脚步虚浮,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左眼。
白衡听见动静, 立刻出来迎他。
早在三日前他便感觉到幽都山内冲天的魔气被镇压。
可是他山上山下搜寻了好多遍, 都没有找到谢秋。
谢秋去哪儿了。这三天来他始终提着一颗心, 日夜难眠。
如今见人完整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只感到浑身都松了股劲儿, 长呼出一口气而, 脸色也变得温柔不少。
小秋, 你回来了。
可是不对劲。
谢秋一直捂着自己的左眼。日常用来缚眼的白帛也不见了。
他整个人都还在细细地发抖。
白衡心一惊, 立刻跨着大步走到他面前:小秋?谢秋听到他的声音, 膝盖一软,整个人便跌入了他的怀中。
竟是滚烫。
白衡不言其他,直接绕过他的膝窝将人匆匆抱起, 安置好了后用竹筒取来一些泉水,喂着他喝下。
怎么回事。
不过是镇压而已。怎的会如此。
迷迷糊糊地又烧了好几日, 白衡渡着法力给他,可他体内似乎有些微妙的东西抗拒着自己的仙力。
是他的左眼。
白衡能感到那左眼里隐隐还有魔气。
谢秋竟是将那邪魔镇压封印在自己眼眶里。
中元将至, 谢秋终于醒来。
他醒来时,白衡并不在自己身边, 反而是那只三尾猫缩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 乖巧地一口一口地喝着竹筒里的水。耳朵抖动下,听到谢秋醒了, 蹦蹦跳跳地走到床边:那人去给你找仙草了,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秋自己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垂下头捂着左眼。
病好得差不多了, 镇压邪魔后周身的法力较之前更为强劲了。
谢秋十一年都没有过眼睛。如今乍然可视物,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伸出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紧接着,数日前被灌入的记忆随着晃动的手影,再次在眼前一一掠过。
谢秋睁大了眼,又倏然感到屋子里有非同寻常的响动。目光往向小冬的身后,瞳眸骤时如针细。
小冬,你有没有觉得,你身后有什么。
什么没有啊。
谢秋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并未看错,指着小冬身后说:你身后,跟着一只三尾猫的残魂。
法力提升,加上重新得到了眼睛,谢秋能看清的东西更多了。
当年被白衡杀死的那只三尾猫,原来一直有一缕残魂附着在这只小三尾猫身上。
是阿姊吗。
应当是的。
谢秋意欲捏个召灵决,让那魂魄好歹能开口说上两句话,奈何现在身体虚弱,体内法力混乱不堪。
小冬,你别急。等我再修养一下也许我能试着直接帮你阿姊拼凑魂魄。
不急,你先好好修养。谢谢你小冬红了眼眶,看向空荡荡的身后,吸了吸鼻子糯糯地喊,阿姊,你一直都在是不是。真好你别担心,这位谢小仙修法力极高,他一定能为你聚拢魂魄
而那一缕魂魄却没有回答小冬,而是直直地望着谢秋。
谢秋若有所觉,皱着眉头:你是有话要对我说?
那三尾猫残魂点头,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化了个缥缈的人形,只能用口型传达着什么。
离。开。
刚看清两个字,竹屋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三尾猫的残魂瞬间消失在屋内。
离开,离开什么。
白衡推门而入,手里还捂着好几株仙家圣草。对温养魂魄很有好处,正施法融合了打算给谢秋服下,推门进来才看到人已经醒了。
这是长大后的谢秋第一次用肉眼看到白衡。
他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弱冠未及的年纪,青丝玉带高高束起,剑眉星目,望向自己时璨如霞光。
好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我催动了两次愈灵阵你都未醒,我想那一定是魂魄有些受损了,所以赶忙去去了些固魂养魄的仙草来白衡一手扶着他的脖子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将融合的药草炼化成小小的一颗,放在谢秋的手心,快,吃了它。
手心碰到他柔软的唇,谢秋很是柔顺的将药嚼碎了吞下,白衡微微一笑:怎么了,怪安静的。是还很不舒服么。
白衡,你知道什么是伴生劫吗。
闻言,对方怔忪良久。
谢秋并未察觉异样,只继续道:我镇压了那只眼睛,却无法渡化它它身上的怨念太重了,我用这只眼睛看到了五万年前的许多事
哦?白衡滞涩地回应着。
伴生劫,伴神君而生朝夕共处,相生相伴,都说伴生劫一定相互纠缠,难以分割白衡,那只眼睛说我是九天玄仙下凡渡劫
谢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白衡的时候,就将他一眼认定。
你说,你会不会
如果是呢。白衡将他不敢说出的话接过,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你已经有感觉了不是吗。你总是能找到我,你总是会保护我你总是说,我是特别的谢秋,我到底哪里特别,嗯?
白衡的声音冷硬,有些赌气不愿屈服的意味。
我就是你的伴生劫,谢秋,那又怎么样。因为我是个劫,你就不要我了吗。
谢秋脑袋有些胀痛。
伴生劫,伴神君而生,是天道赐予神君唯一的一道保命符。
他的眼神渐渐暗沉,再次看向白衡时,那哽在喉头的千言万语都不知如何说出口。沉默了很久,久到白衡背脊逐渐僵硬,霍然起身。
谢秋,你!
他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深深呼吸好几口气,眉头紧紧拧着,下颚紧绷:你之前说过的那些,已经都不作数了是吗。道侣印你又要再一次捏碎,是吗。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一开始都是好好的。可是不知道哪一步错了,眼前这个人就会开始忽然抵制自己,抗拒自己,最后彻底离开。
而他只要眷恋这份温暖,舍不得放手,就会开始永无止境的彼此伤害。
一直都是这样。
他想靠近就靠近,想远离就远离。
自己像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犬。摇尾乞怜,百般低微。
谢秋的脸色不大好看。白衡始终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就像到当年的师尊,忽然之间就将他推下九重天阙。就像秘境中的谢云栖,一夜之间将刀推入心口,宁死也要拒绝他。
谢秋也是一样。
这个人,永远也不会真正属于自己。
白衡红了眼,静默地坐在谢秋身边,等待着最后那句话。
白衡
谢秋顿了一顿,将接下来的话反复斟酌,才十分艰难地说。
我不打算飞升了。
像是被逼到悬崖边的人被猛地一下拽回,方才如履薄冰的惊惧顷刻消散,白衡还未回过神来 ,只听到自己呆愣着问:你说什么。
谢秋吞吞吐吐地将那句话说完后,又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像是在不断地说服自己,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我说,我不打算飞升了。
谢秋莞尔,眼底温柔似水,将白衡由下至上浸润手足,漫过头顶。
没有神君,没有劫。我只是个仙修,你只是白衡。我们就这样在人世间相守,百年也好,千年也罢,足矣。
白衡不知所措地脚底一滑,险些从床上跌下去。
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一颗温热的眼泪砸在自己手背。
我想清楚了。万物生灵固有一死,但我希望我和你的死,是白头偕老,是看尽繁华。而不是被某种可怕的宿命桎梏,那样无助,那样惨烈。白衡,若你真是我的伴生劫
谢秋长长睫羽下,眼光宁静悠远。
我愿,永不飞升。
白衡缓缓站起,将谢秋的头抵在自己心口,让他能听到自己心口剧烈的跳动,那仿佛血脉要炸开一般的悸动。
仙修的生命不会太长久。
数十年,数百年,可是再短暂都无所谓。
心有所属,只争朝夕。
***
忘川河。
蟾穆仙君手中命盘咔嚓一响,轰然熄灭。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竹陵上仙最先发现异样赶到她的身边,敏锐地追问:怎么了?可是云栖仙尊那边有什么变故
蟾穆仙君再次注入法力,命盘却纹丝不动,只卡在那一道关卡上,半分不挪。
仙尊的第二道劫渡劫失败了。
曲宁登时脸色一变,一把抢过命盘,却发现自己压根看不懂这玩意,只着急地反问:怎么失败。怎么可能会失败,绝对不可能,他可是云栖仙尊!他可是九天玄仙!
失败了,真的失败了第二道劫就没能渡过,此一生他是飞升无望了他竟败在了情劫,区区情劫
竹陵忍不住打断一下:情劫可非区区二字可言。
偏是在此时,九天之上九重天劫连响。
轰隆隆巨响不断。
接二连三的变故已经让忘川和西天灵河畔的诸多仙灵直接懵了。
听到雷响后,曲宁也没弄明白,只抓着蟾穆问:你不是说云栖仙尊第二道劫失败了吗,那现在这九重天劫怎么回事,谁飞升了?
蟾穆也在风中凌乱。
过了好一会儿,一只通体雪白,眼眸冰蓝的九尾白狐自九重天上踏祥云而下,一脚踩入忘川河里,溅起清澈的水花。
额间神纹烁烁,九条尾巴倒映在河面,泛起层层涟漪。
是织羲。
他渡劫三千多年,终于
回来了。
竹陵上仙顿时热泪盈眶,嚎叫一声便朝着那狐狸的原身奔去。
刚刚还陷在云栖仙尊渡劫失败的悲痛中,看到那神狐的瞬间眼里立刻泛光织羲仙尊,您可算回来了!
竹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您都不知道这三千年里发生了多少事
织羲未化人形,竹陵小小地一只不过他爪子高,被他轻轻一拍又打回了岸边。
狐狸梳理着被沾湿的毛发。
顺手在头顶张开一道法力凝成的金色命盘。
风声呼啸里,足足有半条河宽的命盘徐徐转动,咔嚓一声凝住。
狐狸动作一滞,望向不远处的九离,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浑厚有力,回荡在忘川河上。
若元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竹陵:这三千年发生了好多事
织羲:别慌,我可是手握剧本的男人卧槽,这怎么都演到这儿了
第71章 真相(一更)
九离又做起了那个梦。
西天灵河畔, 业火烧尽灼灼桃林。
一条浓黑的藤蔓缠住巳东玄仙的手脚,将其脖子死死勒住,业火顺着魔气灼烧着他的肌肤与魂魄。
目之所及, 皆是一片焦黑。
连泥土里都泛着浓烈的腥气。
你敢杀我, 你一定会彻底堕成魔族!永生永世再上不得九重天阙!巳东玄仙用尖细而扭曲的声音不断威胁那人, 你这样的恶鬼绝会遭到报应,你一定会被诛杀, 一定!
道?呵, 你所谓的道不过就是仙人强大, 可审判世人。
漆黑的身影迷糊不清, 只有一双眼睛如洞中明火, 一眼深邃暗红,一眼幽蓝如水。
眼神诡谲而散漫,呵气如兰。
咔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