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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

      不得不说,元衡的眼光是极好的。

    将素白的大氅一披,云栖沾着些世俗贵气,看上去像谁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既干净又高贵。

    师尊,婆罗花是什么呀。元衡一边给发带打结,一边对着镜子抚平眼前人最后一不平的青丝,顺口问道,我从没见过这种花,像月亮似的,夜里还会发光。

    婆罗花是仙界才有的。花香可增进修为,驱邪除魔。

    哦。

    元衡抬头看着插在窗台边净白小瓶里的花,此刻竟然已经枯萎了,手势不由得一顿,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云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将手覆上他的手背,安抚道:没关系的。你的魔气迟早会洗清。你替我买了这身行头,是要带我去哪儿吗。

    出门带的金叶子不够,我们去赚点钱。徒弟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

    他斜睨着一桌子贵重衣料:钱不够你买这么多?

    钱够我能买更多。小徒弟拽起师尊,步履匆匆地出了客栈,走过两条街,停步抬头。

    云栖脸色凝重。

    赚,赚点钱?他指着两侧灯笼上一个大大的赌字。

    嗯嗯。

    脸忽然黑了,荒唐!

    我知道师尊不喜欢这些旁门左道,您在这等等就行,一炷香时间我就会出来,届时带你去

    不可,要赚钱,咱们也得走正道。

    可是师尊。元衡眼神几分可怜,整个大燕都是我的

    云栖一个冷眼刺来,徒弟便禁了声。

    看到师尊转身而去,他忙不迭地捏住他衣袍一角,怯怯地抱怨:不敢瞒您,刚刚我买衣服,还赊了些钱呢。

    就一把。您数二十数,我便出来了。黑漆漆的眼睛里透着些狡黠。

    手里一角衣袖被扯掉。

    云栖掏出袖子里几串铜钱,放到元衡手里:够不够。

    够,我保证一把赢够!撒腿就要进去,却被一下揪住腰带扯了倒着步子几步回来。

    本来正经的脸上憋出几分红晕,云栖恨铁不成钢,一字一句咬着牙挤出来:我问你够不够还上赊账!

    远远不够。

    半个时辰后。

    街边上围了一圈人,里头坐着一位眉目隽秀恍如天人的算命先生。

    那先生还是少年模样,风清月朗,而旁边揣剑靠墙懒懒站着的青年却面相不善。

    诸位一个一个来,这里平安符纸管够,只是推演命数的话,只算三人。

    为何是三人。人群里有人问。

    天意不可妄加揣测,算多了,要折寿的。少年眼角弯起。

    符纸十枚铜钱一张,推演命数一挂钱一人。徒弟想想那十金,怕不是还十天半个月都还不清。

    正算完第二个人。徒弟一下赶走正要坐下的年轻女子,自己双腿一盘坐在师尊面前,将手摊开一伸,将刚刚师尊给自己的一挂钱抛在案上,懒懒地问:仙师,不知我命数如何?

    云栖一愣,对着那女子微微颔首表示歉意后,捏着徒弟的手仔细看了一会儿。

    是个富贵命数。

    云栖淡淡地说道,可惜命短。活不过十五岁。

    周围人声渐渐嘈杂了。

    活不过十五,这人怎么看都二十多了吧,这道士骗人的吧。

    散了吧散了吧,都骗人的一点也不准。

    如何可解。徒弟身体微微前倾。

    你命里,有贵人。

    元衡一怔。

    忽的察觉被握住的手由指尖开始发烫,暖流顺着流入心底。

    你命里劫数颇多,要好好听这位贵人的话。才能平安度过。云栖琥珀一般的瞳孔里映着青年的脸。

    嗯。

    徒弟眼里的光如春日桃花一般惬意温存,反手握住了贵人的手。

    攥得牢牢的,宁死不松。

    .

    幸而符纸卖得不错,又当了元衡一块玉佩,且所赊也并不大多。不过一个下午的劳心劳力,便把债还清了。

    黄昏时份,云栖在捏着一袋花种,在一片山坳处栽种。他想好,今天要劝说元衡暂且将政事放下,修养一段时间,清一清身上魔气再考虑之后的事情。

    好容易将一片山坡都栽种好了,云栖领着徒弟看着夕阳下成片的婆罗花,笑吟吟地问:可是好看?

    元衡弯腰,采撷下一朵,仙气顺着枝干绕上他的手腕,与魔气相触后又缩了回去,没过一会儿手中整朵花都枯萎了,化作一团黑黄的枯枝。

    徒弟眼底的光有些黯了,一只修长净白的手覆上花朵,婆罗刹那重开在二人手心。

    惊讶转头,正撞进师尊浅笑的眼眸。

    师尊

    手松花落,无根的婆罗花在仙气魔气冲撞下,化作一团白雾浸润泥土。

    将眼前人一把拽进怀里,摁在心口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听到他在耳畔的呼吸声。

    夕阳将金芒渡在二人身上。

    元衡心底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并不是纯粹的欲望,而像某种更深的东西。久旱逢雨一般地令他心尖震颤。

    他好像,已经等了这个拥抱很久很久。

    有多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好想,好想抱住他。

    将他揉进血肉里,刻进骨髓中。

    少年模样的谢云栖,看上去更合适他的性格。带着几分懵懂,混着他惯有的温柔。

    令人贪恋,至死追求。

    师尊

    嗯,怎么了。

    元衡的手,覆上他的青丝,一缕一缕在指尖缠绕,他好似下定了决心,不容拒绝地抬起他的下巴,俯瞰着他瞬间有些无措的双眸,声音低缓:有件事情要告诉您我倾慕于您,已经许久了。

    不是徒弟对师尊的仰慕,是结成道侣,白头偕老的那种喜欢。

    十二岁那年,您救下了我,为我渡血续命。十五岁那年,为我以身祭阵。您不知道这十三年我怎么过来的您舍身赴死的时候,有回头看过我一眼吗。您知道我曾有多痛吗。就是那一夜我彻底堕魔了我成了您最厌恶的魔,我让您失望了,而现在,我还在跟您说着这样的话

    可我就是想让您知道,我喜欢您。深刻入骨的喜欢。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也尝试着,喜欢我看看,好不好。

    他的话很轻,像是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这一点也不像他。

    他可是一只狂傲的新魔。

    为何要如此卑微地,期求一位俗世人的爱怜。

    如同祈望一场上苍的赦免。

    云栖的心底如同被针扎入,细密地疼了。他知道,元衡身为魔族,应当是不喜欢仙界圣华婆罗的。可云栖有私心,他希望借由天界圣花,洗去些许他身上渐盛的魔气。

    我明白了。可是阿衡,我不喜欢你。云栖声音细细的,有些不忍。

    元衡的眼神,晦暗不明。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救我。他前进一步,云栖退一步,为什么送花给我,为什么给我种下满山的婆罗。

    为什么永远不放弃我,说什么我成魔了,还说要渡我。师尊,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最后一句,问得对方哑口无言。

    那眼神,竟然像是自己也有些疑惑了。

    我喜欢你,故而不愿意离开你,不愿你受伤,盼着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更见不得你眼里有其他人

    听到此处,云栖打断道:可我并未在意你眼里有没有其他人。

    元衡冷冽的眼眸里似幽潭深邃。

    因为我眼里,从没有过旁人。

    从始至终,唯你而已。

    元衡说这句话时,心底不知缘何是极为苦涩的。好似早就猜到谢云栖的反应。

    可是霞光明媚,暮霭绰约。

    眼前人却几不可见地红了脸。

    元衡看得十分仔细。那人耳尖,脸颊,都泛起淡淡的粉色,眼神,好似也不是自己所预料的清冷慈悲。

    心口猛地狂跳起来。

    谢云栖,你对我有一点点喜欢吗。

    那人垂了眼。风过半山,吹开婆罗花香,也吹开他眼里未融的冰雪。过了很久,才听到他说:我不想骗你。是这样的。我并没有觉得我离不开你,也没有觉得想独占你。但是,我很想保护你。

    那人的眼里,是一片赤忱的笃定。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地站在你面前,我只知道,我必须保护你。

    少年曲起手指,手心里沁出一些冷汗。暮色渐沉,他的喉咙也有些发干,很尴尬地喊了一声:阿衡?

    男人急切地箍住他的腰往前一带,紧接着掠夺他所有的呼吸。少年瞪大了眼眸,这一次忘记了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元衡:麻麻我出息了!我好像找到了正确的撩老婆方式~

    第22章 白衡记忆1

    脸红了。男人手指扶着他的下颚,看着他急促呼吸的模样,眼神渐深。

    是,是晚霞。晚霞映在脸上了。

    嗯,晚霞真好看。

    天边收起最后一缕日光。

    墨蓝色的天空逐渐变暗,半山的仙花婆罗散发着莹莹光芒,宛如一小片圆月堆叠,映着一黑一绛两色身影。

    师尊,您有话跟我说?

    被半推到在花下的少年,用手肘半支着身子。被徒弟抓着腰带这么问的时候,脑子空白了一下,然后才说:我,我是想同你商量,暂且先将政事交付给元景,你现在魔气难抑,实在不适合当一国之君,那是平白造孽

    还有更多用来说服对方的话没能说完,便听到徒弟一声淡笑:好啊。

    作为回报,师尊是不是也满足我一个愿望。

    你,你想要什么。

    捉住他一只手,放在唇下轻柔触碰,徒弟缓缓闭上眼,唇角带笑:我

    我,我劝你善良一点。云栖若有所觉。

    徒弟哂笑一声,我劝您,别结巴了。

    会让我以为,您很紧张。

    窸窸窣窣几声,绛色外衣被解下,平铺在地上。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不同意什么。

    元衡俯身扶着他肩膀,再一次啃噬上他殷红的嘴唇,直到将那人逼得喘不过气才再次松了口。

    哦,不同意这个啊。

    害。

    月色下,云栖眼光瞥向一旁,好一会儿徒弟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然后才听到他轻轻地说:因为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云栖:不知道我对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也许这是喜欢吧。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元衡心口几乎瞬间炸裂。

    看着他依旧在不自觉地喃喃着:可我又觉得这样可能也不算做那种喜欢。所以,我也不大清楚。哦,对了,实际上,我还有秘密要告诉你。那是很重要的事,其实我们现在是

    他只看到谢云栖嘴唇张合,却没能再听到他说的话。

    那唇色如血,是被狠狠欺负过的。

    可是少年眼神清澈,丝毫没有厌恶自己的模样。

    谢云栖

    身下人忽然一震,怒然嗔怪道:谁允许你直呼我名字了,没大没小。

    告诉我,你心里有我。

    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师尊,是不是。

    这很重要吗。

    徒弟袖下手攥紧,指节泛白,眼睛紧紧地盯着云栖:极其重要。

    可是谢云栖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份冗长的寂静,耗尽了心底野兽最后的耐心。

    让魂魄越来越灼热,焦躁。

    那试试吧。

    就在元衡眼底,又快要泛起红光的时候,听到了对方温柔的声音。

    少年的眼眸是一掬清泉,映着满山的小月亮。

    如果这对你很重要,那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喜欢上你。云栖正色,脸上还携着一抹未褪的红霞,你,你再给我点时间。

    若我喜欢你了,那我们的师徒关系便作废,结为道侣,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灼热的魂魄一瞬间平息下来。

    元衡眼里隐约的红光消退,碎成了细碎的星芒。

    好。我等你。

    .

    婆罗花仙气引导下,师尊助元衡渡化魔气.

    元衡头忽然剧烈地疼起来。

    无数声音贯入脑海,如同细针在脑海里穿刺而过。

    [阿衡,你别害怕。此铃名为白缨,为师藏了半缕神魂在里头。为师不在的日子里,它会护你周全的。]

    [师尊要去哪儿。]

    [渡劫。]

    他逐渐失去意识,坠入了一重又一重的梦境。

    那梦如此真实。

    缥缈的仙云里,谁将自己从盛开的婆罗华下拾起,温柔地将自己藏在袖中,说:噫,好可爱的一只小仙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