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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第502节

      这话一出,几个乌孙人顿时激动了起来,好在那个名唤稽侯珊的乌孙人及时安抚住了一众神情激动的乌孙人,看向封仵作,道:“害死我们小族长的除却那个高句丽的朴先生还能有谁?!”
    这话一出,当即便有一个会说汉话的乌孙人附和:“我们这就去宰了那几个高句丽人,然后讨伐高句丽!”
    便知道会如此!甄仕远听的一阵头疼:陛下是想联合乌孙人解决匈奴人,可不是想让乌孙人不远千里跑去高句丽打仗的。
    “这朴先生都在大理寺里关了几日了,可你们这乌孙小族长瞧着死了没几个时辰的样子,他难道还会分身术不成?”封仵作闻言不由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你那么厉害,不如教教我们怎么分身去外头杀了你们的小族长?”
    “你说死了几个时辰就几个时辰?”乌孙人显然不太信封仵作的话。
    对此,封仵作翻了个白眼,甩手就从医箱中掏出一本医书扔了出来,道:“不信自己看去,若是书都不信,你们不妨找几具尸体来观察观察,想来很快就信了。”
    傻子太多,他一贯懒得多费口舌解释的。
    这话一出,即便不是所有乌孙人都愿意相信,那个汉名稽侯珊的乌孙人却迟疑了起来,他垂眸看了片刻躺在地上的乌孙小族长的尸体,片刻之后,拱手,道:“是我等情急之下糊涂了,请大人原谅。”
    一旁几个乌孙人似还有人有些不服气,嘀咕了几句,稽侯珊却用汉话对那几个乌孙人道:“我这几日都在跟着大理寺的大人们寻人,他们确实有些本事。专门的事自有专门的人来做,比起我们,他们一定会找到害死小族长的真正凶手,让我们报仇!”
    甄仕远眉头一拧,略一沉默之后,便将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取下,拿在手中道:“本官愿以乌纱帽担保,定然会找到害死小族长的真正凶手,若是不能,便听候诸位发落。”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大理寺众人更是惊愕不已,不明白上峰怎会突然当众立下如此誓言,这其中尤以一路跟着甄仕远从金陵到长安的唐中元最甚,他惊愕之下本能的向乔苒看了过去。乔苒却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插手出声。
    那些乌孙人既是对自家人说话却突然用上了汉话,显然先前看似劝诫的话不是光光对乌孙人说的,这话也是说给甄仕远听的。看似劝诫,实则威胁警告。甄仕远必须找到害死乌孙小族长的真正凶手,否则,陛下好不容易请来的乌孙人极有可能与大楚交恶。非但如此,本就与匈奴大部分部族有仇的乌孙人还可能反而因为此事与匈奴大部分部族一同对大楚仇视,届时匈奴内部更是铁桶一块,难以渗透了。
    所以,甄仕远才会这么做,都是聪明人,自也不用兜弯子了。
    见甄仕远如此上道,稽侯珊这才点了点头,看了眼一旁乌孙小族长的尸体,似是悲愤,又有些茫然。
    对乌孙小族长他们忠大于情,因为是乌孙皇族如今仅剩的血脉,所以他们忠,当然对小族长这等不懂人间疾苦的孩子他们也并未准备让他担起什么大任,只一手照顾了起来。可没想到如今这个他们一手照顾大的孩子居然就这么死了。愤怒的同时更是茫然:小族长死了,皇族血脉断了,接下来乌孙人的族长要从何处去寻?
    乌孙人的茫然烦恼自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眼下,作为一个大理寺官员,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害死乌孙小族长的真正凶手。
    在稽侯珊的命令之下,乌孙人让了开来,封仵作重新走到乌孙小族长的尸体旁蹲了下来。
    面色青紫,吐得长长的舌头以及脖子上的勒痕都可以确定乌孙小族长死于窒息,不过除此之外,乌孙小族长身上有没有别的外伤,生前是否遭遇过别的什么殴打之类的伤痕还要待回到大理寺做进一步的检查。
    封仵作虽说时常不说人话,却并不蠢:这个什么乌孙小族长身份如此重要,瞧那几个乌孙人都把他宝贝成什么样子了,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尸体的衣服剥开看看,这些乌孙人非得杀了他不可。
    所以,封仵作着重检查了一番乌孙小族长脖颈处的勒痕,便同甄仕远打了个招呼,叫了些官差让他们帮忙把乌孙小族长带回大理寺去了。
    乌孙人自是也要一同前往的,封仵作哼了一声,虽说不满,却没有阻止,只是进过乔苒身边时,却被叫住了:“乌孙小族长的死因是什么?”
    封仵作道:“吊死的。”
    这话一出,几个乌孙人脸色便变了变。
    封仵作却半点不惧:他说的是实话,难道实话还说不得不成?
    “多久了?”乔苒接着问道。
    封仵作估摸了一下,道:“尸体没有冰冻过的迹象……”
    提到“冰冻”乔苒本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具尸体的样子,那尸体坐在马上,闭着的眼睛淌出血泪:是柴俊。想到柴俊的死,乔苒便有些唏嘘。
    冰冻过的尸体极有可能会对死亡的时辰造成误判。
    “我估摸着大约死了二到四个时辰的样子。”这个死亡时辰让乔苒有些错愕,她估摸了一番,此时已是申时,二到四个时辰,那便是说这乌孙小族长是今日辰时到午时之间死的。
    辰时到午时,这个时辰段可是不折不扣的大白天,若是有人在这个地方将人吊死,怎么可能没有引起一点动静?
    就算朱雀坊素日里人没有那么多,可官员日常总要去衙门报到的,又怎么可能没人经过?
    所以,这乌孙小族长是被人杀了,而后尸体又被转移到这里,吊死在真真公主府前的吧!
    见女孩子陷入了沉默,封仵作挠了挠脸,无所谓道:“你没什么要说的话,我便先走了。”这乔大人一贯是这样的,反正同他瞧着看着听着一样的话,她就突然明白了,他却连什么东西都没搞不明白。术业有专攻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乔苒点了点头,闪身让开让封仵作一行人先行离开,几个乌孙人商议了一下,很快便又分成了两拨,大部分的乌孙人跟着封仵作,不,是小族长走了,只剩那个稽侯珊和两个乌孙人留在这里跟着他们关注查案的进展。
    “如果死亡时辰没有问题的话,那乌孙小族长是今日白日里才死的。”乔苒对甄仕远道,“应当是在什么地方被杀害,而后转移到了这里。要将尸体带过来并不是一件易事,或许是用了马车或者别的什么物件带过来的。”
    甄仕远听罢,道:“我看那位乌孙小族长的衣物面料硬挺,并没有什么折痕之流,不大像是被藏在箱子中带过来的。”
    要将一个人放在箱子里必须要将人折起来,如此的话,就那位乌孙小族长的衣物面料必然会产生折痕,而且这折痕并没有那么快消退,至少二到四个时辰之内不会消退。可他们肉眼所见,乌孙小族长的衣物之上并没有什么折痕。所以,乌孙小族长身体并没有被曲折起来带过来。要不曲折身体的把人运过来,难道是用了……马车?
    甄仕远想着:如果是马车的话,要寻一寻有没有人见过这样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了。
    听甄仕远道“马车”,乔苒点了点头,目光却转向了眼前的公主府。
    顿了片刻之后,女孩子忽地开口说道:“其实,除了马车之外,还有一个可能。”
    还有一个可能?甄仕远怔了怔之后,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望,脸色却顿时变了:“你该不会说是……”
    “公主府。”女孩子轻声道出了这三个字,而后手指向面前公主府的匾额,道,“这个推测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真真公主的动机,他们都懂。若是凶手是真真公主,不,不行,作为大理寺官员说话可不能如此不严谨,应当说凶手若是公主府中的人的话,且不说马车省了,就说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人看到的将尸体转移到门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人吊死在公主府前,而且此处又并非第一案发现场,而是被转移至此,如此明显,公主府确实有被栽赃嫁祸的可能;可若是公主府反其道而行,把大家认为的嫁祸反用作掩盖自己的行凶的话,也是说得通的。”乔苒说着摊手,“证据理由同样充分。”
    甄仕远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真真公主这人委实变态,这种事未必做不出来。
    对此,几个乌孙人倒是不同意了,稽侯珊更是不满道:“我们小族长说过,真真公主待他极好,是他的恩人,真真公主若当真想害我们族长,当时我们小族长留在公主府时就已经被害了,那时候下手岂不是更容易?没道理到这个时候来动手的。”
    甄仕远和乔苒听罢脸色微僵,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反驳。乌孙小族长在公主府的事情说不得,真叫人憋屈。
    如此的话,公主府的事情只得私下查了,眼下且先从别处入手,看看有没有人在上午那个时辰看到停在这里附近的马车的。
    这个位置,最有可能目击到那辆马车的便只有可能是公主府以及隔壁裴相爷家的人了。
    甄仕远咳了一声,对乔苒道:“你去裴相爷家问问,我去公主府问问。”接触的关于真真公主的事情越多,越觉得此女简直是个“极品”。他与这位金枝玉叶过往没有什么过节,又官至大理寺卿,想来这位也会多少给些面子与他;而这姓乔的丫头若是去了,那同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了。
    谢过上峰的“体贴”,乔苒笑了笑,随意叫了几个官差,特意将手脚功麻利的留给甄仕远之后,这才去一旁裴相爷家敲门。
    门房听他们说了来意之后,很快便将他们请了进去。
    眼见乔苒等人进了隔壁的裴府,甄仕远便带着那几个手脚功夫麻利的官差进了公主府,几个乌孙人见状也跟着甄仕远进了公主府。
    小族长生前可是说过这位公主是个大善人的,年宴那一日,他们因为找到小族长光顾着高兴了,没来得及向这位公主道谢,不过印象之中那是个美丽富贵的女子,正巧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向那位美丽的公主道个谢。
    甄仕远看着这几位乌孙人脸上的表情,眼皮直跳: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这几个乌孙人待会儿非得叫那真真公主笑话不可!
    略一犹豫之后,他还是没有将实情说出来,一则,相比于他们小族长亲口所说,他一个大楚官员所说于他们而言显然是不可信的;二则,借着这个机会让真真公主放松警惕或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巧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探查一番公主府。
    第748章 闲谈
    甄仕远等人进公主府各怀心思暂且不表,乔苒这里进了裴相爷府中却是进展还算顺利。
    被裴府的管事带过来的时候,裴相爷正拿着水瓢在园中浇花,此时已入春,正是百花初绽的时候,裴相爷的花园打理的不错,一眼望去,花团锦簇,穿着不起眼灰色布袍的裴相爷在其中倒也不显突兀。
    “裴相爷。”乔苒只脚下略路一顿,便走过去施礼唤了一声。
    正在浇花的裴相爷浇了一瓢水在园中的花上,用水瓢在木桶中又舀了一瓢水,回头向她看来,点了点头,道:“来查案子啊!”
    语气和蔼,就似是寻常长辈对着小辈问“吃饭了没有”这种闲话。
    乔苒嗯了一声便说明了来意:“封仵作推出了死亡时辰在辰时到午时之间,正是大白天的时候,下官便想问问附近有没有目击证人。”
    裴相爷听罢立时招手唤来管事,道:“下去将今日上午出过门的加上门房都叫过来问话。”
    管事应声而去。
    裴相爷转身又开始浇起了花,一边浇花一边如寻常长辈一般同乔苒说话。
    “护院说死的是一个西域少年,老夫听他们描述了一番长相,便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个失踪的乌孙少年小族长了,”裴相爷小心翼翼的触碰着花蕊,问她,“是吗?”
    乔苒点头,没有隐瞒:“便是他。”
    乌孙小族长失踪的事虽然没有刻意外传,却也没有阻止外传,以裴相爷的手段,知道不奇怪,再加上年宴那一日,裴相爷也是在的,官至这个位子上的又怎么可能不是人中龙凤?这记性便是说不上过目不忘,也是极佳的,年宴上那一幕,她和甄仕远都能注意到,裴相爷没理由注意不到的。所以由吊在真真公主府前的异族少年想到这人是乌孙小族长这件事,裴相爷不用看便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若是真真公主做的话,那也太明显了。”裴相爷继续浇着花,对她说道,“此事多半是有人设局了。”
    “相爷是说或许对方就是为了将这件事栽赃到真真公主头上?”乔苒不远不近的站在距离裴相爷不远的位置,同裴相爷闲聊。
    “或许如此,不过这种事还是要你们来查,老夫没有空口断真相的本事。”裴相爷说着,笑了一笑,继续舀了一瓢水,浇在了花上。
    虽然没有给出一个准话,不过相爷口中的话,尤其还是一个贤相口中的话,没有几个人会不当回事的。
    裴相爷当然说的有道理,乔苒此前也想到过这种可能。不过从一个在相爷位子上稳坐十年从来不给人留下把柄,不授人口舌的相爷口中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乔苒有些意外。
    “哗啦”又一瓢水浇在了花上,裴相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了。
    “这两日开春,天气炎热,我这花都蔫了,好在家里有口井,还能给他们续上些水,可有些地方旱灾,井都枯了,人都没处喝去,莫说花了。”
    这是说的凉州旱灾吧!自南方雪灾之后又传来的消息。
    “天有四季伦常,灾害时有发生,不过好在如今大楚太平,莫用分出精力应对人祸,专心致志面对天灾,总有成效。”裴相爷感慨不已。
    乔苒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裴相爷突然如同寻常长辈一般与她闲聊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身为一朝左相,裴相爷忙得很,哪有那么多的工夫来同她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女官说话。
    话中的重点在“大楚太平”之上,他似乎在提点她:查案归查案,可莫要让大楚不太平。
    死了一个陛下百般想要拉拢的乌孙部族的族长,若是最后的结果会引来大楚不太平,这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乔苒垂眸:虽说这一点她和甄仕远早已猜到,不过裴相爷不放心特意出声“提点”,还是令她没有想到的。
    先说真真公主应当是被栽赃的,而后又特意道出大楚太平至关重要,显然是不希望他们往真真公主身上查。
    “我明白。多谢相爷提点。”乔苒只略一犹豫,很快便回了这句话。
    这件事虽说真真公主极有可能被栽赃,却也无法完全断绝她就是凶手的可能,这一点她和甄仕远自会在私下里印证,当着裴相爷的面该道谢还是要道谢的。
    乔苒顿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道:“既然是被栽赃,那兴许是真真公主的仇家做的,相爷可知真真公主初回京城,有哪些仇家?”
    这个问题让裴相爷浇花的手顿了下来,他背对着乔苒,摇头:“丫头莫要套老夫的话,真真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出身大理寺,先前又负责过徐家丫头的案子,岂会不知道?她处处结仇,仇家多的是,老夫又能说出个什么来?”
    他此次出声是想提点,这个丫头很是聪明,不管是他还是冉闻都很是看好她,自然不希望她稀里糊涂的做了对的事却反而错了。
    不过关于这个案子的事,他却也无法说出太多来,毕竟术业有专攻,论谈案查案,自然还是要让大理寺的人来。
    试探了一下裴相爷,听他如此直白的说了实话,乔苒放下心来,连裴相爷都不兜圈子了,她自然也不能再小气,于是想了想,她看向裴相爷:“相爷,有一事下官一直想问。”
    话说开了,不止乔苒放下心来,就连裴相爷心情都好了不少,手边的水瓢继续拿起浇起了花:“你问吧!”
    “我听甄大人先时说过百姓围攻真真公主府的事情,那时我在洛阳并不清楚,今日却是亲眼所见的,裴府因此受了不少牵连了。以裴相爷的地位,为什么要同真真公主做邻居?”乔苒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裴相爷笑了,舀着水桶里的水,对乔苒道:“年纪大了便不喜欢折腾,所以,若是有的选,老夫也不会选个如此麻烦的邻居。你有所不知,先时这一旁的宅子可不是她的,空了多年了,老夫喜静,不喜欢热闹,可没成想,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她回京之后,居然搬到了一旁的宅子里,住了没几个月,比老夫过往十多年住的都热闹。老夫简直是深受其害啊!”
    这幅抱怨邻居不省心的样子同寻常富家老翁别无二致,毕竟先是人之后才能是相爷嘛!乔苒笑了两声,心里也多了几分好奇:“那这一旁原先的宅子是谁的?”
    听她这般问来,裴相爷抓着空的水瓢向她看来:“镇南王府的。”
    镇南王……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乔苒不由一愣,不过很快,她便回过神来了:“镇南王啊……我记得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