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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84年。

    第二十三届洛杉矶奥运会,刚结束没几个月,远在北加州的旧金山,罕见迎来一场大雪。

    天空阴沉,寒风呼啸。

    象征着这座城市的金门大桥,建造于半个世纪之前,耸立在那,横跨两岸。

    不远处的金门公园里,落叶堆积,有穿着大衣的高挑金发女郎,正提着大小不一的购物袋,满载而归。

    城市另一端。

    位于旧金山东北角落里,有片无论在加利福尼亚州、还是在全美,规模都数一数二的唐人街,近十万华侨聚居生活在那里,横跨十多个街区,宛如国中国。

    而在距离唐人街不远处的地方,有座被铁丝网隔绝开来的......监狱。

    旧金山县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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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这鬼天气简直能冻死人,你在被窝里躺着多舒服。厨房帮厨那边我替你去,只要三根骆驼,带烟嘴的那种,成交?”

    一位年纪在二十岁出头,留着短发的痞气年轻人,正站在铁窗边上说着。

    他叫陈林芝,刚出生时候仅有四斤多,风水先生帮忙起了这么个名字,说是五行缺木,少了些生气,刚好又能用“灵芝”宝药镇一镇命格。

    论起对老传统、老观念的执着,可以说在唐人街里源远流长,当地许多人就信这一套。

    陈林芝个头挺高,样貌比较帅。

    对同居已久的王老头说话期间,双手抓住铁栅栏,当健身器材,轻轻松松就接连做了好几个引体向上,借此驱赶寒意。

    当地气温极少达到零下,又没有空调或是壁炉,风从圣弗朗西斯科海湾上吹过来,又湿又冷,大家都没太厚的衣服。

    隔着铁栏杆往外看去,外面用来放风的枯草地上,已经能隐约看见些白色积雪,窗户没玻璃,不断有风灌进来,简直冻死人。

    姓王的老头留着山羊胡,别看现在瘦瘦弱弱,听说年轻那会儿是个狠角色,被判了两个终身监禁,光从刑期上就能看出犯事有多严重。

    至于究竟做了些什么,陈林芝问过,但这老头从来都是闭口不提,半个字都不愿往外吐露。

    王老头早年被关在恶魔岛监狱,也就是在近海小岛上,被海水隔绝的那座重刑监狱,六十年代恶魔岛监狱关闭,而且年纪渐大,一直安稳本分,才被转移到这座轻型监狱里来。

    到现在过去二十年了,随着多年经营,王老头有本事从外面搞来香烟、酒水、零食等等,还有在监狱里格外受欢迎的《花花公子》杂志,所以无论亚裔,还是黑人、白人群体,都对他礼让三分,相当给面子。

    没人愿意得罪王老头这类人,自断接触外界物资的门路,用来换物资的交易方式也五花八门,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消息换,还有就是像陈林芝这样,帮忙做些杂活之类。

    “不成,今天有肉吃,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牛肉边角料,但好歹也是肉,我去厨房能多吃点,你小子可真会挑日子。”

    王老头说着话,却还是从枕头下面摸出两根烟,递给陈林芝一根,自己叼着一根。

    找出火柴点着,烟味很快被风吹散,已经算是难得的神仙时刻。

    所谓挑日子,是指圣诞节快来了。

    明晚平安夜,后天圣诞节,按规矩要加餐,安抚大家伙们的情绪。

    轻型监狱就这好处,管理上稍微宽松一些,尤其是门路挺广的王老头,平日里挣点钱可没少往上孝敬,所以日子还算好过。

    陈林芝刚学会抽烟不久。

    他是那个他,却也不是那个他了。或者说,他压根不是陈林芝,至少记忆上不是。

    本来生活在2020年,正儿八经生长在红旗下的少年,大学毕业才刚在银行找到一份工作,稀里糊涂就回到这个八十年代的旧金山,而且还倒霉地身处这个铁栅栏里。

    那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接管了陈林芝的身体,脑袋里多出许多属于陈林芝的记忆,像是融合了一般。

    在最初的一个多月时间里,都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宛如精神分裂。

    事到如今,终于认命了,整个人淡定下来。毕竟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过去,期待的奇迹一直没发生,又没那自我了断的勇气,好死不如赖活着,想不认也没办法。

    骆驼香烟燃烧着,散发出的气味随风飘散,隔壁有人语气讨好,小声讨要,无论是王老头还是陈林芝都没理睬对方的意思。

    王老头坐在被窝里,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干咳两声,问道:“我记得你是因为打架才进来,刑期只有四个月对吧,算算日子快出去了?”

    “嗯,就还剩两天,这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待,往后不能再进来了。”

    “我进来时候二战刚结束,现在连外面是什么样都不清楚,记得给我寄几张照片,你这么年轻,能别进来最好。”

    王老头说完叹气,看闲书的心思也没了。

    坐在床上,将烟头递给陈林芝,让他从窗户扔出去,过了会儿才又来句:“出去之后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陈林芝没考虑过。

    从记忆里看来,“自己”十一岁就进了教会收容所,父母不在了,也没什么靠谱的亲戚能够帮衬,成年后干过几份正经工作,时间都不长,最终跑去赌场看场子,架没少打。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前些年的人生都挺失败,被人叫几句“林哥”就飘飘然,以为真的出人头地混出名堂了,左胸到胳膊上还纹着一只鹰,面积不小。

    其实就是所谓的大佬们当枪使而已,收入仅能混口饭吃,所以说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真不冤枉。

    不过陈林芝还是觉得憋屈,毕竟犯事的是以前那个愣头青,凭什么自己跟着遭殃,而且想报仇都没办法,总不能自己拿自己撒气。

    短暂考虑完,没什么头绪。

    陈林芝告诉王老头说:“暂时没想好,很早就辍学,没文凭不说,家里也穷,而且现在又有案底,估计想找份安稳工作都难,想想办法攒钱,做些小生意吧。”

    好歹接触几个月了,王老头知道他本性不坏。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童年,拥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庭,像陈林芝这样的人有很多......以前那个陈林芝,现在情况已经有了变化。

    王老头没那么多同情心,到这岁数早已麻木了,老花镜上有水雾,摘下来擦擦,告诉他:

    “等你出去帮我办件事,报酬都好说,我进来之前藏着一笔钱,对谁都没提起过。

    现在年纪大了,假释也没指望,只要你肯帮我就告诉你钱藏在哪,省着点花个三五年没问题。等出去还能花钱找个小婆娘,免得整天对着杂志图片发傻,没钱万事难,考虑一下给我答复。”

    整天闲着没事做,陈林芝时在脑海里回忆“自己”的记忆,知道这位旁人口中的陈哥,浑身上下加起来都没几百美刀,就连烟酒都要从旁人那里蹭。

    没办法,手底下跟着一伙人,为了笼络人心,总要给饭吃、给钱花,哪来那么多兄弟义气,打架按人头给钱是普遍现象,很多时候就像群演,比比谁能叫来更多人。

    而人一多,事后多半会不了了之,至少在唐人街地区是这样,附近有些白人、黑人社团,那才真叫狠,不流行和气生财这一套。

    总而言之,陈林芝挺穷,连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另外还欠了房东俩月租金。

    进来几个月,估计房间里的破烂玩意儿早就被扔在了大街上。

    陈林芝不在意。

    但既然决定继续生活,能有个挣快钱的机会自然挺好,他其实一直很提防这位被判了两次终身监禁的瘦弱老头,没急着给答复,带有戒心地盘算完以后,笑着问道:“你二十多岁就进来了是吧?”

    “嗯。”

    王老头看向他,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

    陈林芝得到肯定答复后,微微挑眉,眼神古怪:

    “四十年代,二战那会儿?哪怕藏了一笔当时的巨款,搁到现在也快贬值完了吧。而且过去这么久,你藏的东西可能早就被人发现,当做意外之财捡走了。

    想让我帮你办事可以,先给点实打实的好处再说,而且违法犯罪的事我可不做,外面天高海阔任鸟飞,别当我没见过世面,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当枪使。”

    “嗤,你要不被人当枪使,能在这跟我一起关几个月?”

    嘴里说着话,王老头心里也明白,现在早就不是当年了,刚进来那会儿物价多便宜,一美元购买力是现在好几倍。

    他有渠道往里面采购物资,对这些变化有所了解。

    有求于人,这次大方了些。

    继续坐在被窝里,王老头摸出半包烟扔给陈林芝,轻咳两声,语气随意告诉说:

    “你放心,当年我藏起来的那些不是现钱,全都是珠宝黄金,而且地方很偏,没人会发现。

    本来打算出去以后拿来养老,没想到到我这年纪,他们还觉得我危险,不允许假释,估计将来是用不上了,让你帮我一个小忙而已,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