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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要浑水摸鱼

      锦绣一怔,瞬间了然,恭谨道:“奴婢越矩,今夜公主就在房中歇息,不曾出门过。”

    赵凰歌点头应了,拍了拍她的手,又安抚道:“安心,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锦绣斟酌了一番,见她这模样,到底将心里的话给咽了回去,轻声道:“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事随时传召。”

    见赵凰歌颔首,她这才行了礼出门去了。

    门窗被合上,残月隔了一层纱窗,室内烛火雾一样的朦胧,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

    扭曲的暗影里,恍若藏了一只九幽炼狱里回到人间的亡魂。

    夜风渐大,吹动窗外树叶哗啦作响。

    赵凰歌站在桌案前,默然良久,方才提笔写下三个字。

    萧景辰。

    重生后第一次交锋,她又险些栽在他的手上。

    她从不敢小瞧萧景辰,可今夜仍然大意了。

    一朝重生,前世魂魄时所见的山河飘零,让赵凰歌心中蒙着恨意,今夜仓促布局,着实有些冒失。

    毕竟,萧景辰这般的人,哪怕有半分生机,他都可反败为胜。

    这样一个敌人……

    今夜未曾一击即中,日后怕是警惕更甚,她错失了良机。

    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无所获。

    前世的萧景辰,被北越奉为国师,居东皇宫掌鸿胪寺,号称一双手可推演天机,一双眼能看透万物。然而这样一个人,对外却表现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赵凰歌与他做了十年的政敌,自认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清清楚楚,可今日所见,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什么病秧子,他的功夫分明不在自己之下!

    若她的功夫寻常倒还罢了,可问题在于——

    前世她师承北越第一刀客萧山,骑射武艺更融合众家所长,武将与她贴身近战尚且要吃些亏,今夜萧景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萧景辰即便是真以武入仕,也是半分不逊色的。

    然而前世里,他却伪装了十年,直到她死,都没有窥破他的真面目,被他牢牢地蒙在鼓里!

    赵凰歌无意识的捏着手中狼毫笔,不顾那浓稠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拧眉思索。

    今夜她误打误撞的窥破了他的伪装,虽没能杀了他,可知晓此事,也不算全然失败。

    更何况,还有他当时的话。

    他口中“阴魂不散”,会是谁? 赵凰歌将朝堂之人想了一个遍,复又提笔,一一写下了几个姓氏。

    赫连、慕容、唐、萧……

    她的笔尖,最终顿在了萧字上,不知想到什么,呼吸却是骤然一紧。

    她还真是糊涂了。

    萧家。

    她竟忘记了萧家!

    北越四大世家,皆是随着太祖皇帝有过功勋的世家,屹立在北越已然近百年。

    而国师萧景辰,便出身北越四大世家之一的萧家。

    他原是萧家嫡幼子,可因出生时被算出佛子之命,不过九天便被送到了国安寺,由前任国师养大。

    萧家幼子成了佛子,恰逢彼时萧家立了战功,先帝开怀之下,特许幼子仍旧姓萧,并钦赐名为“景辰”。

    前世里,萧家被她收拾的时候,曾经想要借萧景辰的势,当时她也特意留了线,就等着萧景辰上钩好钓大鱼。

    谁知道萧景辰倒是将事情做得格外绝情,哪怕偌大的萧家大厦倾覆,他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还说:“贫僧乃佛门中人,尘世亲缘与我无关。”

    那时她还嘲讽他修佛修的痴傻了,可现在想来,傻的是自己才对。

    萧景辰连国都能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这般贪恋权势,当真能与萧家半分瓜葛都无?

    若这般的话……

    前世里他做的事情,萧家又参与了多少!

    赵凰歌念及此,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一面起身,却又在碰到腰间之物时,骤然一顿。

    下一刻,她急忙在腰间摸了一遍,心却是越发的沉了下去。

    糟了。

    那一枚乌油弹,原本是她打算杀了萧景辰之后,以此物来混淆视听祸水东引的。

    可现下,乌油弹丢了。

    赵凰歌心中过了诸多念头,几乎瞬间确定了丢失的地点。

    萧景辰房中。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如今这乌油弹决计是拿不回来的了,萧景辰没死,她先前的打算便只能作废。

    可这东西落在他的房中,却是一个后患。

    今夜没有除掉萧景辰,日后再想如此便是难上加难。而如今,她又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

    赵凰歌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住,下意识的点在了萧字上,蹙眉思索。

    这人身后,必然牵扯着庞大的关系网。既杀不掉萧景辰,倒不如留着他,也好拔出他身后的利益链条。

    还有那一枚乌油弹……

    虽是无心的留在了他那里,可现在,倒是给她添了些新的思路。

    将无心便有意,这一池水,得更浑浊几分才成。

    否则,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

    赵凰歌是被吵醒的。

    晨钟悠悠,将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盯着头顶鸦青色的帐子,难得的失神了片刻。

    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艳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复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