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白丘山人族当代的共主白昊。

    白昊站在殿门前方的空地上，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殿门外无舌藏身的阴影，径直往殿门而去。

    “吱呀~”

    厚重的殿门锈迹斑斑，距离白昊尚有三尺有余，便发出一阵阵颤动，而后如同一头苏醒的巨妖，缓缓张开了贪婪的狰狞大嘴，白昊脚下不停，抬脚就要迈入殿门。

    “莫进！”

    一声沉闷的声响突然从殿门一侧响起，白昊心升警觉，豁然扭头望向身侧。

    阴影中，无舌统领双手交叠在身前纹丝不动，掌下空空如也，却如同拄着一把及腰的长剑，即使白昊望来，身躯亦没有丝毫动摇，只有全是眼白的眼眸微微开合，其中闪烁着莫名的意味。

    白昊收回目光，心中思绪莫名，抬起的脚步再次缓缓下落。

    “叔父！莫进！”

    警示又一次响起，白昊迈出的脚步再一次停了下来，眼中似有思绪在流转，而后手掌探出，从背后扯过一缕灰白的发丝，发丝已经没有往日的晶莹剔透，反而像是在腐朽。

    “人老头先白，孤已经没有时间了。”

    仅有自己能听闻的感慨在唇畔响起，白昊再也不为所动，毅然跨过了殿门，沉重的殿门再次闭合，只留下无舌一人在阴影中默默伫立。

    许久后，雨下的越来越大。

    宫墙内一场摄人心魄的战斗在悄无声息间骤然爆发，一片片殿宇瞬间被粉碎，一道道沟壑在山丘上蔓延，怒喝中夹杂着痛苦的呼喊偶有响起，整座山丘都在震颤，像是要崩塌，随后一切又忽然归于死寂。

    “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在山丘上响起，声音时而稚嫩，时而高亢，时而苍老，一人脚踩登云靴，身穿紫金袍，腰缠金锁，头戴平天冠，大步而出。

    “轰隆~”

    一脚踏碎了外墙的殿门。

    雨幕里，这人的身上带着重重叠影，人影时而年幼，时而老迈，短短几息便有几十位不同的影像闪过。

    暴雨中。

    无舌嘴角溢血，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骷髅般的手掌虚抱，跪倒在人影之前：

    “老祖！”

    声音虔诚，唯有苍白的眼眸闪烁不定。

    呼声落下，快速变幻的人影忽然凝滞，最终化成了老迈的太上皇。

    太上皇的嘴角带着笑意，眼眸中却残留着暴戾，循着声音，缓缓低下头颅，望见跪倒在脚下的无舌，突然狠狠一脚踹在了无舌的头颅上，厌恶道：

    “晦气！”

    极境的实力远非无舌可以抗拒，即使无舌在脚掌落下前已经竭力防守，可是浩大的力道直接贯穿了所有的防护，裹挟着无舌的身躯在废墟中不停翻滚，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然后“轰隆”一声坠下了百米多的山丘，生死不知。

    “哈哈哈~这一次，我为帝王！”

    太上皇残存的暴戾终于收敛殆尽，最后在长笑声中骤然跃上了虚空，消失在了茫茫烟雨中。

    “好恐怖的样子。”

    山丘的边缘，一段残存的高墙下，赶回的商蝣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想到曾经和这样的人物还有过交手，难免仍有些后怕，短短时间内，右丘王能成长到这种地步，简直让人绝望。

    更可怕的是，直到现在他的实力还没有止歇的迹象，大有厚积薄发，一举成仙的架势，不过，好在他们之间并非是不死不休的敌对，而且他商蝣也快入玄了，倒也算些许安慰。

    ......

    【掌天印】化成的山丘下多了一处足有十丈宽的深坑，深坑内，无舌骨断筋折，满身污血，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坑底，眼眸半睁，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我...看到你了。”

    突然，沉闷的声响在深坑中响起，声音很虚弱，断断续续。

    “......”

    无人应答，只有渐渐转小的雨幕淅淅沥沥。

    “别...躲了，我...真的看到你了。”

    声音再一次响起，虽然很慢，却非常笃定。

    深坑的边缘，凭空显出一个蹲着的身影，商蝣肩膀上站着心猿，右手拿着一枚拳头大的果子在啃，一边砸吧着嘴，一边往深坑里探头探脑，同时阴阳怪气地惊讶道：

    “哎吆，还没死呀~”

    果子是下山时在山脚下的一株果树上摘的，虽然比不得灵果，口感却也不错。

    “没...呢，不过...也快了。”

    微弱的回应隐隐传来，商蝣感觉有些好笑，伸手将吃了一半的果子递给了眼巴巴的心猿，随口揶揄道：

    “惨，可真惨！”

    无舌全身的筋脉尽断，动都无法动弹，一颗头颅就像是被压扁的灵果，确实很惨，但是能活下来，已经足够幸运了。

    “......”

    深坑内没有声响传出，无舌一动不动，就像咽气了一般。

    心猿吃下了剩余的果子，舔了舔小嘴巴，再次眼巴巴地望向商蝣，商蝣见此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从放在脚边的几枚果子中拨出了一枚。

    心猿见此连忙跳到地上，抱起那枚果子便狂啃了起来。

    之所以如此表现，是因为心猿本就是【心之所化，缘之外显】，对于无缘之物，看得，却食不得，若想吃下果子，唯有经过有缘之人的转手。

    也就是说，只要没有商蝣和灵灵的首肯，心猿对于外物，全都见得，触不得，更食不得。

    没有听到无舌的声音，商蝣干脆直接开口道：

    “想让我救你一命？”

    “恩...”

    无舌终于回应了一声，之前默不作声，除了因为伤势严重，也是因为知道双方都非痴傻之人，救与不救，全在商蝣一念之间，与其苦苦哀求丢了颜面，不若顺其自然。

    既然商蝣显露了行迹，那便代表起码已经有了出手的意愿，不然的话，大可不必在此和一个将死之人废话。

    而他之前叫破商蝣行踪，何尝不是在向商蝣求救。

    双方心知肚明。

    商蝣沉吟了下，干脆开门见山道：

    “我是商人，向来乐于交易，你我有过一面之缘，救你一命，也算缘分，但是你要知道，就算命保住了，以你这伤势，修为也算是废了，若想留下修为，我付出的代价会很大很大，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

    救下无舌这条命并不难。

    他身上还有些疗伤药，甚至可以为此付出几滴珍稀的【草木精粹】，但是如果想要保住无舌的玄境修为，目前只有【涅槃之心】才能做到。

    可是【涅槃之心】是极罕见之物，价值之大，无法想象，若是动用，用来交换的，至少也应该是仙阶的物品，而且涅槃之心之前给灵灵用过，目前尚在自行恢复。

    如果再次动用，对其损伤会很大。

    要知道，这可是身为仙人的【流浪者巨人】用来复原修为的压箱底招数，除了对商蝣极为重要的人，给外人使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这次之所以把话说满，也是为了接下来的交易。

    想想看，如果连能恢复修为的至宝都能拿出，你还好意思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普通货来和我交易吗？他商蝣从不出手抢夺，但是【交易的艺术】还是可以灵活运用的。

    无舌听了商蝣的话，再次回应道：“无需...恢复修为，只要保下我的命...即可。”

    ‘要命不要修为吗？’

    商蝣闻言多少有些惊讶，性命与修为相比当然是性命更重要，但是世间有多少英杰为了修为反而舍弃了身家性命，没想到这无舌竟能看的通透。

    ‘恩~不对。’

    商蝣眼眸微眯，神色露出些许异样，不过随即又收敛了起来。

    随口调侃道：

    “既然如此，无舌统领打算用何物来偿还这救命之恩呢？”说话时，轻轻探出右掌，【攀山藤】化成的藤曼由掌心钻出，瞬间没入了深坑，然后迅速收敛锋利的尖刺，轻绕地缠绕着如同一滩烂泥的无舌回到了地面上。

    随着修为精进，术法的运用在商蝣手中越发得心应手。

    “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无舌...身无长物，就连件像样的兵刃...都不曾拥有。”

    无舌依旧无法动弹，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商蝣耳中。

    “腹语吗”

    商蝣的目光从无舌的腹部扫过，神色没有半分失望，反而有几分好奇，他曾听闻过腹语之术，据说施展此术无需耗费真元，仅凭肉身即可展现，没想到今日有此一见。

    “粗鄙的把戏而已，我名...白岳，丘山之岳的岳。”无舌像是在自嘲，偏偏声音中又掩不住那一份傲气。

    “鄙人商蝣。”

    商蝣没再纠缠，通报了名姓后，笑着问：

    “既然阁下身无长物，我很好奇，阁下打算用什么来与我做交易呢？据我所知你们的消息并不灵通，凡是涉及那位，都是有口难言，而我感兴趣的消息偏偏却又是它。”

    说话的同时，伸手将取出的两枚疗伤药送进了白岳口中，然后运转功法，尝试着梳理其体内暴乱的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