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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良心的谴责

      她缓缓地伸出手,触摸到王文丽毫无血色的脸庞,又倏地缩了回来。那里的温度,分明不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师傅,您不要太担心,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呢!”杨修将忧心憧憧的老人送上了车,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病房。

    见到站在床前眼含泪水的唐惜弱,杨修不由地一愣。她们的感情何时已经这样的好了?唐惜弱居然这样担心王文丽的安危。

    他哪里知道,这个女孩正在经受着良心的谴责,痛苦不堪。她好怕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因为她小小的嫉妒而烟消云散,那样的话,她要怎样才能原谅无知又自私的自己,又要怎样继续她与杨修的生活?

    “惜弱,你不要太难过,文丽阿姨的身体一向很好,她一定会渡过难关的!”杨修拍了拍唐惜弱的肩膀,轻声说。

    “叔叔,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吗?”唐惜弱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嗯!一定会没事的。好了,你该去上课了,我在这里就好。”

    送走了唐惜弱,病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杨修坐在王文丽的身边,轻轻地握住她冰冷柔软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

    十几年,他从没有这样仔细地,安静地,专注地看过这个女人。而她,却一直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照顾他,陪伴他。这样简单却又深沉的情感,他却一再地无视,一再地辜负。如今,年轻的她徘徊到了生死的边缘,他才猛然发觉,似乎自己早已开始如此地依赖她。而王文丽之于他,也似乎早已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关爱情,却相关生活,相关生命。

    他曾经想过与她组建一个家庭,却也不过是为了想要给年幼的唐惜弱一个完整的家而已。他又何曾想过她?她一直占据他内心最没有份量的部分,一直被忽视着。

    而如今,一向活泼开朗的她居然这样安静地躺在这里,靠着一滴滴的药水与死神拼命地抗争着。

    原来人总是在即将失去或业已失去的时刻才会明白,原本微不足道的东西居然会牵动自己最敏感的神经。

    不知不觉的,杨修居然伏在床前睡着了,他的手中依然紧紧握着王文丽冰冷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王文丽从昏迷中渐渐地清醒了过来。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一片,白的墙壁,白的窗帘,白的被子。是天堂吗?王文丽心想着,想要移动一下有些发酸的胳膊。

    “唉呦!”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文丽,你醒了?”杨修猛地从睡梦中醒来,兴奋地望着王文丽,“等等,我去叫医生。”他转身冲出病房。

    她还活着,王文丽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原来人生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连死,都那么困难,由不得己。

    她还活着,王文丽忽地又笑了。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她又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呢?自己已年过半百的老父亲又怎样承受的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自己真是太自私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仔细地给王文丽检查了身体后,又将杨修叫到门口低声嘱咐了些什么,便离开了。

    “文丽,你觉得怎么样?”杨修俯身替王文丽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轻声问。

    “还好,去鬼门关做了一趟旅行。”王文丽自嘲地笑笑。

    “说到这,好好的,你干吗一个人三更半夜跑到大街上?”杨修问。

    “没什么,我只是一个人逛逛,没想到......”王文丽轻描淡写地说,“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

    “呵呵,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还要睡?”

    “你一直在这里陪我?”王文丽问。

    “嗯。”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换得你对我些许的关心与疼爱罢!王文丽苦笑了一下,转过脸不去看他。

    杨修看着王文丽,一时无语。

    唐惜弱坐在教室里,也是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样子。她的脑海中总是闪现着王文丽那张苍白的面孔。甚至在恍惚间,她还看到王文丽凶狠地质问她,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害死她!

    她原本就不是狠毒的孩子,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私心而撒了谎,却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万一王文丽有什么闪失,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原谅自己的。

    从小奶奶就教育她,做人千万不可以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做坏事。而今她却为了成就自己的爱情,亲手将一个痴情的女人推向了鬼门关。

    小小的她却从未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王文丽,她就能够得到杨修的心吗?他只是当她是一个孩子,他们之间相差十五岁,他可以算是她的养父,是她亲爱的奶奶的儿子,这一道道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又怎么会是一个王文丽可以解决的?

    从那天校长室的惊鸿一瞥,就早已注定了这是一段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爱恋,关于一个豆蔻少女对敬仰之人深刻的无可取代的爱恋。

    终于放学了,唐惜弱没有等苗小雨,一个人匆匆地走出了校园。

    在家与医院的十字路口上,她犹豫了。她已经没有勇气去见那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因为那些上,有些是她亲手划上去的,至今依然鲜血淋漓,清晰可见。

    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淋在唐惜弱的头上,身上,手上,她却浑然不觉。

    连老天也在怪她的任性妄为吧!唐惜弱轻轻地拭去脸上早已分辨不清的泪水或是雨水,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文丽阿姨,其实那天,那天我和你说的话......”许多天过去了,唐惜弱终于鼓起了勇气,准备和王文丽坦白这一切。她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即使等待她的是无情的责骂也好,或是尖利的讽刺也罢,更或者是别人鄙夷的眼光也无所谓,总之自己做的事情总要自己承担,一味的逃避只能让她自己心里更加的难受而已。

    “惜弱,我有点渴了,去给我倒点水好吗?”王文丽轻声地打断了她的话。

    “文丽阿姨,你听我把话说完。”唐惜弱有些着急。

    “好孩子,过去的都过去了,阿姨不想知道。快去给我倒点水,乖!”王文丽半哄半撒娇地拉着唐惜弱的手央求道。

    唐惜弱看着王文丽清澈见底的眼睛,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却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啊?她晶莹剔透到仿若了解一切,洞察一切,可自始至终她却从来没有给自己一个哪怕责备的眼神。她依旧像初见那般,笑笑地看着自己,温和地对待自己。

    唐惜弱快步走出病房,无力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在福利院的日子,让她连根本的善良之心也失去了吗?她怎么会这样残忍地对待一个全心全意待她好的女子?她喜欢杨修,她想做他的妻子,又有什么错呢!杨修原本就不属于自己,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剥夺别人喜欢他的权利?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原来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而是源自于自己内心的魔怪。它们肆虐起来,会操控着人做出一切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而后果往往都是不堪设想的。

    此刻的唐惜弱方明白了,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那仅有的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卑微的心事,是别人触碰不得的禁区。就像她的喜欢至于杨修,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与杨修无关,更加与王文丽无关。像她这样迁怒于王文丽的做法,无疑已经被心魔控制了性情。

    而躺在病床上的王文丽内心却是一片通透。她也是女人,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当然,或许那个孩子还根本不能被称作女人。可是从她看杨修的眼神中,分明看出一种贪婪,一种占有。她想占有他,不是亲人般的占有,那种炽热,明明就是爱情,就如同十几年前,自己看向杨修的眼神。

    或许又是一场无法收场的爱恋。那个男子的眼中,不曾有她,却也不曾有过那个孩子。甚至有时候,王文丽恍惚地觉得,杨修的眼神经常透过唐惜弱,急切地找寻着另一个影子,那个影子,无法在自己身上出现,却能够在小小的唐惜弱身上看到。

    原来她们都是薄命人,她们恋上的,是无法触及的云朵,一碰便散,无形无影。

    所以她不怪她。她怎么能够怪一个因嫉妒而撒谎的小女孩呢!谁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刻,谁没有芳心暗许的情节,只是,这个孩子用错了方向,注定要苦痛一生。

    她怎么忍心责怪一个同病相怜的女子。此时此刻在她的眼中,唐惜弱已不再是一个十三四岁豆蔻年华的孩子,而是一个同样沦陷在爱情中苦苦挣扎却又不得其法的女子。这样的一个女子,任谁又忍心去责怪呢!

    或许以后,她应该多多的与她沟通,在她还没有无法自拔之前,引导她走一条正确的情感之路。

    两个女人就这样各自打算着,各自思量着,在这一刻,她们的心突然走得很近,很近。

    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小雨,怎样才能够让自己喜欢一个人?”唐惜弱躺在草地上,懒懒地问。

    “让自己喜欢一个人?”苗小雨喃喃地重复着,“喜欢就是喜欢了啊,怎么说‘让’呢?还是你想要尝试着去喜欢某个原本不喜欢的人?”

    “大概是这样罢。”

    “那就去多多发掘他的优点和人格的闪光点,然后多多接触多多了解,大概就这样吧。小说都是这么写的。”苗小雨一本正经地说。

    “呵呵!”唐惜弱突然笑了,“小雨,我没发现原来你还是个爱情专家呢!以后我有什么问题就来请教你!”

    “纸上谈兵罢了。”苗小雨淡淡地说。

    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喜欢上另一个人。唐惜弱决定将杨修倒出自己的心,重新装进另外一个人。虽然她不知道能否成功,至少,她不要自己再被妒忌之心控制得失去了理智,她不要再去伤害任何人。或许,王文丽那样的女子,真的是最适合杨修的。她能够默默的承受他的一切,包括他不爱她的事实。而自己呢,自己永远只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她无法忍受自己得不到爱人的关心,得不到爱人的注目,得不到爱人全部的内心。这样的她,又怎么能够安静地守候在杨修的身边,默默地爱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