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沐亦寒也想过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纸是包不住火的，隐瞒，也绝不是处理问题最好的办法，但，妹妹才刚刚小产，而霍靳深……

    他就算再不喜欢那个男人，也知道他对妹妹的心意是真！

    当年的事情，确实事出有因，虽然伤害已注定，但……他不希望最后这一刀是自己给妹妹的心上带去的。所以，虽然嘴上说得再厉害再狠，他也没有想过真的要把这件事说给妹妹听。

    所以，当妹妹一再追问，他最终也只是含含糊糊道：“因为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他若不能理解，那他也不配做你的丈夫……”

    沐亦寒是个极为聪明的男人，就算读不出妹妹的心里话，但以他对妹妹的了解，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这段对话不能继续下去了。

    于是，不等妹妹再开口，他便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躺好在病床上：“好了，你现在是病人，不要想那么多了好不好？会不利于恢复的……”

    “哥……”

    她拉住哥哥的手，很犹豫，但还是咬牙问了：“三年前的那件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有什么瞒着你的？”

    “比如，那个男人的身份，你是不是查到了？”

    沐亦寒没有回答，只是眉头已不正觉地纠结……

    他不确定妹妹是否已知道了什么，所以，不答反问：“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

    “你知道我能看出你有没有说真话的。”

    听到这里，沐颜若失落一笑，然后，重新坐了起来，直视着哥哥的眼：“对，你能看出我有没有说谎，但我不能，所以，哥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那个男人，你是不是真的知道是谁？”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沐颜若：“……”

    “而且，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你就不能忘了么？”

    “哥哥，我不能！”

    话落，眼泪亦终于狂涌上来，重新坐起的小女人负气般转身侧躺在病床上，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的眼泪，她闷声：“哥，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小若……”

    “你回去”

    闭了眼，任泪水滚滚而落……

    真的不能！

    因为你越是不说，我越是害怕，因为你越是不说，越表明真的有什么，可是，我明明感觉答案已唾手可得，可我却……不敢再问下去了。

    哥哥，真的是他吗？

    所以你才不敢跟我说，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我守不住人，也要守住心么？

    可是哥哥，我的心……

    已经给他了！

    哥哥能做测谎，但却无法读心，所以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妹妹的情绪不对，但却无法确定是为了什么。

    特别是，她第一次这样赶自己……

    沐亦寒心里虽说很难受，但想着妹妹小产跟也算是坐小月子，虽不至于有什么产后抑郁症，但应该情绪的起伏还是比较大。所以这种时候，他虽还是担心着她，但还是按她所说离开了病房。

    他一走，霍靳深便进来了。

    看见病床上小小的人儿都缩成了一团时，他的心又揪了起来，人走过去，便听到了细小的啜泣声，男人的心脏猛地一缩，立刻又疼了：“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听到是他的声音，沐颜若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闭了眼不想理他，可他关切的声音却一直在耳边徘徊：“怎么了？小若若，你怎么了？”

    “疼！”

    她终于开口，可这一个字，却直接让他脸色都变了：“哪里疼？”

    说话间，手已放在了她的小腹上，可沐颜若从头到尾只是闭眼，她说：“哪里都疼……”

    “我去叫医生。”

    她没有阻止他，只说：“医生刚刚走……”

    “那你有没有跟她说你哪里疼？”

    “没有。”

    “为什么不说？”

    “反正……”话到这里，她终于睁开了双眼，瞬间眼泪就滚了出来：“说了也治不好！”

    “小若若……”

    强扳过她的身体，霍靳深担心地看着她：“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只是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偏偏伤心的那件事，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所以……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她问他：“你没有事情要忙吗？我这里，有哥哥就好……”

    “什么？”

    霍靳深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但沐颜若坚持：“你去忙吧！”

    “你又赶我走？”

    这一次，沐颜若没有否认，只是扭开身子，然后，伤心地闭上了眼……

    我是在赶你走，因为现在我真的不想看到你的脸，那会让我不停地代入到梦里的那个人。

    我想问你是不是，可我不敢。

    所以，我只能赶你走，只有你走了，我才能真正地平静，真正地想清楚接下来我应该怎么样，才能面对可能是……那个人的你！

    “小若若，你真的赶我走？”

    差一点就要心软了，差一点……

    可仿佛老天都在给他们考验，就在沐颜若几乎要融化在他的眼神里时，一个声音，一个他们两人谁听了都很厌烦的声音，突然在病房内响了起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

    真的就快要心软了，真的……

    可这个女人的出现，却如同现实给了沐颜若一刻响亮的耳光。原本还放在他掌心的手，直接抽了出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偏开到一侧，再不肯看他一眼……

    大抵是看着病房里的气氛有些不对，郑家佳这时尴尬地站在那里，然后说：“我，只是来跟她道歉的，我真的没有想到她身怀有孕还会跳下海救我……”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沐颜若的火气便彻底上来了！

    重扭过头来的同时，她的声音已是冰寒似雪：“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故意把自己的孩子整没的咯？”

    早知道沐颜若不是那种好拿捏的菜，可没想到，当着霍靳深的面她也敢这么下自己的面子。

    郑家佳脸色有些寒，热情的口吻也渐渐冷了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你不但想这么告诉他，还想告诉我，我就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对不对？”

    原本是有火不能发，现在她自己撞枪口上，就怪不得沐颜若拿她当下饭菜了。

    她不但要怼她，还要怼得她无话可说！

    郑家佳似乎也没有想到沐颜若竟敢这样对她，她毕竟是总统的女儿，就连霍夫人也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可现在因为霍靳深在场，她不想给他留下一个坏印象，只能继续扮柔弱：“你误会我了！”

    “一点没误会，你就是巴不得我心塞，巴不得我难受，巴不得我就那么死在海里，你就可以做名正言顺的霍太太了是不是？”

    “我没有……”

    话落，郑家佳似乎很想解释清楚一切，走上前来不说，还主动伸手过来想拉沐颜的手，但沐颜若却脾气很大地一把推了开来：“走开，不要碰我！”

    她明明只是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可对方却夸张地向后倒去……

    “啊……”

    尖叫声中，病房外一直当她跟班的胖表姐立刻跑了起来：“表妹，表妹……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我表妹好心好意地来跟你道歉，你居然还推她，现在……啊！表妹，你的头流血了。”

    一听这话，郑家佳也傻眼了！

    她刚才向后倒的行为就跟她自己跳海是一个性质，不过就是想演一曲苦肉计给霍靳深看。

    怎想到，苦肉计演得太过，以至于直的撞破了头，虽是在额头上，可她还是哭着叫了起来：“啊……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毁容……”

    不过就是磕破点皮，还在额头上就叫毁容？

    沐颜若一直冷眼看她演戏，嘴角的冷笑嘲讽得连郑家佳自己看了都心虚……

    这时，胖表姐反倒是很主动，一手扶着自家表妹，一边冲着霍靳深瞎嚷嚷：“霍少，你还管不管啦？”

    管，他当然管……

    头也不转，直接扬声吩咐：“董萧，带他去急诊。”

    声落，原本就一直守在病房外的董萧当时便走了进来，刚对还半躺在地上郑家佳说了个请字，胖表姐不干了：“霍少，你不自己送我家表妹去吗？”

    “我要照顾我太太！”

    原本是那么深情的一句话，可听在沐颜若的耳中，不知为何，她竟难过到手指头都握紧成拳。

    然后，她突然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我看还是你亲自带他去吧！毕竟是总统的女儿对不对？没有死在海里，总不好死在你家的医院里。”

    这话就真的足够恶毒了，别说郑家佳气得全身发抖，就连霍靳深也是震惊地看着她：“小若若……”

    “对不起！我累了想休息……”

    她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不想再理这些让她头疼又心烦的事情了，所以，重新躺回到病床上的同时，她的眼也也重新闭紧了。

    然后，捂紧了耳朵，任是谁再说什么她都不想听了！

    霍靳深不是女人，自然不懂女人的心思有多细腻……

    但，他们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郑家佳也不可能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所以，当郑家佳再度出现，她有情绪他完全能理解。

    事实上，他也有情绪……

    但，如今的霍家腹背受敌，在他没有完全找到对策之前，他不能，也不方便直接跟郑总统翻脸，更何况，郑家佳的额头也确实在流血。

    所以，他最后还是亲自将人带去缝了针！

    “用的是美容针，不会留疤痕。”

    “霍少……”

    郑家佳那时的心情极差，因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就随便一倒，竟会撞到桌角，然后头破了，还缝了针。

    女人的脸啊，比什么都重要，可她居然因为这术就破了相，她委屈：“我的脸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

    这冷情冷性的话语一经出口，胖表姐又插嘴道：“都缝针了……”

    “死不了！”

    还以更加无情的一句，话落，霍靳深已直接吩咐董萧：“送她回病房……”

    郑家佳可怜兮兮地拉住他的手，没有吵，没有闹，只是咬着嘴唇做可怜状：“霍少，为什么你不送我？”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闻声，郑家佳也不装了，直接寒着脸问：“可是我做错了什么？那分明不是我的错呀！”

    “郑家佳，是你蠢还你当我蠢？你若不是故意的，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去刺激我太太？”

    “我没有，我真的就是关心她……”

    “关心？你确定？”

    郑家佳咬唇，很委屈的样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想的那么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闻声，薄凉的男人冷冷一笑，然后，直接告诉她：“那间病房里有监控的，需要我调给你看看吗？”

    “霍少，我……”

    打断她，根本就没有心情听她再废话一个字，霍靳深寒着一张冰封不化的脸，直接恶语相向：“在我耐心尽失之前，你还是回自己病房吧！不然，我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说出比小若若还刻薄的话。虽然我真的很想现在就把你重新扔回那片海里，但……你还是感激的你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爸爸吧！”

    郑家佳：“……”

    早知道这个男人无情，但却没想到会无情到这种程度……

    郑家佳咬着唇，良久，终还是气乎乎地一扭头，自己走了！

    ——－

    哭着哭着就累了，累着累着就睡了……

    然后，沐颜若又做恶梦了，还不到十五，还不到月圆，她就又做这个梦了，在梦里，她……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脸。

    是了，她怎么可能看到他的脸呢？

    那一天，他一直她的身后，直到她被他折腾的生生痛醒，她也不过是看到了他的手。

    不，是她们的手……

    瘦得几可见骨的小手，紧抓着他的大手，太用力，于是指甲生生划破肌肤，然后拉开一条长长的细痕。

    不深，却长得足够触目惊心……

    窒息的感觉，一秒传来，沐颜若明明还在睡梦之中却还是感觉到心脏被痛分成了两半。

    那双手，那双自己看了觉得熟悉的手，她曾经以为都是错觉，可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不是错觉，那真的就是她的手……

    是她在被侵/犯的那一刻，恨到用力在他手上刻下的痕迹，她忘记了，可他的手上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证据。

    那一刻，心痛的感觉被一秒放到最大，沐颜若痛到一声惨叫，然后，大汗淋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眼。

    是他，真的……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