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再见石灵

    在方凌的心中，石灵是一道尖锐的疤痕，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自他重生回来，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解救母亲。但六十多年的生命中，实在留下了太多遗憾。

    这一生如此努力的修习，每一个阶段都力求尽善尽美，就是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将这一切缺憾弥补。更是为了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时，自己有足以逆转一切的手段。

    “这株小明光花，我要了！”英俊青年冷冷的道。

    方凌丝毫没听到他的言语，目光痴痴盯着这个深爱着的女子，前世的情景，以及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如潮水般涌现于眼前。

    那一年，方凌二十六岁，元气十重巅峰修为。为了突破天人境，数次前往在整个宁远府都首屈一指的险地，无数高阶妖兽汇聚之所——碧水云荒，寻找机缘。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第四次，碧水云荒的外围，方凌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进入一位前辈高人遗留下的洞府，其中就包括三百余种丹方，以及各种稀罕灵物。他最后能修炼到天人境九重，多半仰仗此次机缘之功。

    【大日如来真经】就是来自这座洞府之内。

    可惜，当时的方凌并没意识到，大日如来真经将带给自己怎样的机缘，修炼几度，没有丝毫进展，且没有任何可以修炼下去的迹象后，他从碧水云荒安全出来，一路来到当时还是二星势力的雷震宗，统辖下的景光城。

    在这里，方凌结识了城内最大商会，天涯商会的少东方子陵。两人一见如故，且姓名相近，很快引为知交。当方凌无意间询问起大日如来真经这个名字时，见多识广的方子陵立即猜测到，他的身上，可能有这套绝世神功的存在。

    当夜，天涯商会将方凌团团围住，包括十一大天人境强者在内的数十个修行者，险些让他命丧黄泉。最后，身受重伤的方凌，借着自洞府内得来的御风灵符，侥幸逃脱。

    三日后，大日如来真经现世的消息，已传遍方圆千里之内。

    从此，方凌陷入被无休止的追杀中。

    一次次的负伤，一次次险象环生的逃命，这种时刻处在逃窜中的生活，足足持续了一年有余。包括六大宗门，甚至惊动宁远府中强者，一次次对他出手，乃至互相厮杀。方圆数千里之地，一时杀戮四起。

    若非瞬间便能逃窜出百里之外的御风灵符，一百个方凌都要完蛋。

    当此之时，再度在被追杀中身受重伤，连腿骨都被打断的方凌，借助御风灵符，逃到一片大湖之畔。

    洞府中得到的两百一十三张御风灵符，已剩下最后的一张。

    “此湖一望无际，风景如画，若葬身于此，也不算太差。”

    当时的方凌如是想。

    他已然知道大日如来真经之万千神奇，这一年来一次次身受重创，和这些宗门这些人实已结下深仇大恨。这种惊弓之鸟的生活，加上其时身上糟糕的伤势，已是懒得再逃，萌生死志。以他固执的性格，将此真经毁掉，也绝不会给那些人。

    于是索性找了条船，泛舟翠湖，烂醉如泥时，便任小舟在翠湖上飘荡，睡醒又喝，昏天黑地的过了三四日。

    而那些人，这一次居然没追上来。

    清晰的记得那个时候，湖面上总会飘来若有若无的清丽歌声，缭绕在天地之间，或者从水云间飘渺传来，像柔软的水汽，抚慰着绝望的方凌。终于，方凌划舟向前，在一艘比自己的破船只差不好的小舟上，看到了一身碧衣的女子，正是石灵。

    她的目光呆滞没有光彩，竟是个瞎子。

    全身无有丝毫元力波动，是个普通而可怜的女子。

    两人自然而然的交谈起来。在那段灰暗的时光里，方凌只觉石灵便如上苍派来救赎自己的天使。他的每一个委屈和苦楚，石灵总能用中听的语言安慰。为他的遭遇而难过，为他叹息，又为他的韧性大加赞赏。直到现在，方凌仍然记得，石灵虽然瞎了双目，但那淡淡的笑容，却是那么乐观豁达。

    “天下哪有过不去的坎儿？我瞎了后，也曾伤心过许久。然而，老天弄瞎我这一双眼睛的同时，又给了我另一双眼睛。”

    犹记得当时的石灵，那么温柔，又那么平淡的说：“你能不能感受到春风中柔嫩的花蕾慢慢绽放时那种芬芳的美丽？你能不能听见，无数夏日的鱼儿在湖水中嬉耍玩闹的声音？你能不能闻到秋风乍起时从远山飘来的木叶清香？你有没有认真听过，纷纷扬扬的大雪降落时，飘在翠湖上发出温柔的声儿，像爱人在耳畔呓语？上苍关闭了这一扇门，一定又会为我们打开另一扇门，只是你有尝试着去发现吗？不要放弃，生命永远美丽。天无绝人之路，现在，你的身边有了我，不是吗？”

    然后，石灵带他在附近的渔村住下，为他疗伤，又易了容，手法之精妙，连方凌都认不出自己。

    和石灵的相处，是极舒服的。她会做好可口的饭菜，等着方凌吃。她会将方凌脏兮兮的衣服清洗的干干净净。她会在方凌修炼满头大汗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沏上一杯茶……她也会带着方凌半夜三更爬到山巅看日出，大雪纷飞的日子又会悄悄堆上两个雪人，拥抱着的臃肿雪人身上，还会写上两人的名字……

    两人的初夜是在半年后，虽然当晚没有醒目的落红，她似乎不是第一次。她也不曾解释，方凌也不甚在意了。

    他知道，有些女子，天生是没有落红的。那么爱着这个美丽的女子，又如何会去在这方面追根究底？

    这段幸福而平淡的渔村生活，在一年零三个月后戛然而止。

    当方凌和平日一样捕鱼回归时，看到的不是那张美丽而乐观的笑靥，而是一封血书。

    “想换这个女人的命，拿大日如来真经来换！”

    方凌一夜未眠。翌日一早，按照血书指示的地点，挖出已经藏匿起来的大日如来真经，前去交换。

    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却绝不可能放弃石灵。

    结果，大日如来真经被雷震宗抢走，七丈之外，刽子手一剑刺入石灵心房，连尸体都以毒粉摧毁。方凌用最后一张御风灵符，逃得性命……

    从此，为石灵复仇，成了他生命中的全部。

    一年后，待他进阶到天人境时，原先的雷震宗，居然消失了，多方打探，也不曾再找到这个宗门的任何下落……

    “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女子冰冷的声音，将方凌从久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那张秀美无双的脸，没有记忆中熟悉的乐观笑容。

    然后，方凌看到了石灵明亮的眼睛……他的心中便微微一怔，按照和石灵相遇的时间，她诉说自己眼盲的经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瞎了才对啊……

    这么一惊讶，方凌的心神恢复了清明，再一看石灵身边的男子，英俊潇洒，长身玉立，实乃罕见的美男子。心中更是一惊，这张脸，他也认得，不就是渔村的赤脚医生，经常为石灵治疗眼睛的徐公子徐大夫吗？

    虽然他此刻长身玉立，衣着华贵，穿着打扮，与那个素来只着粗布麻衣的徐大夫完全不同，但方凌绝不会看错。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徐公子淡淡道：“拿过来！”

    苦瓜脸连忙赔笑道：“抱歉！这位公子已经买下来了！”

    这男子修为分明达到天人境，连身边的女子，都是十重元气修为，他们万万得罪不起，是故连说话都带着诚惶诚恐的意味。

    徐公子冷笑道：“他？他算什么东西，敢和我雷震宗争？”

    “雷震宗？”

    这三个字宛如一记重锤敲击在方凌的心脏上，这是他恨不得令其鸡犬不留的地方。难以置信的看向两人，心中登时掀起滔天巨浪，隐隐明白了什么。

    方凌知道自己的缺点，前世数次被人欺骗，被最信任的人出卖。到了这一生，已经绝不会轻信任何人。前世极少愿意去面对，或者去猜测的可能，如今更是会多番猜想，以免出了意外。

    他两世为人，改变最多的，还不是坚实的修为基础，而是性格。

    方凌暗暗咬牙，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莫非……你就是雷震宗的徐公子？”

    徐公子冷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知道我！”

    方凌心中没来由的一抽搐，长长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此刻激烈的情绪，轻声道：“若我没有看错，这位便是石灵姑娘吧？”

    石灵眼里露出得意之色，冷笑道：“我雷震宗强横无比，你知道我们的名号，也不出奇！”

    本来还指望着，但愿只是长的相似，不是石灵本人的方凌，心头登时像被撕裂了一块，怒火更是熊熊燃烧。他对表情动作的控制，已然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再一看石灵和徐公子那副亲昵的姿态，显然已经勾搭成奸。

    怪不得前世，渔村内总有他们二人的风言风语，石灵也根本不是第一次。当时爱极了她，也不理会，不想竟是真的！

    前世发生的一切，方凌立时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