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肉文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69】

      翻了年就是十五元宵, 过了元宵, 年味渐渐散去, 接下来就要过正经日子了。

    俗话说‘三六九, 往外走’, 又说‘七不出门, 八不归家’, 零零总总的一堆老话叠加起来,最终县学定的是正月十九开课。

    谢行俭在家窝了一个冬月,早就按耐不住的想去县学了, 到了十九当天,他早早起了床,收拾好包裹后, 拔腿就跑去了县学。

    谢长义跳着脚想送他一程, 可转眼的功夫就找不到小儿子的身影了,只好笑着摇头, 跟王氏调侃说小宝是越长越调皮, 是时候给他相个媳妇回来管管他才好。

    谢长义说的是玩笑话, 说者无意, 王氏听者却听进了心。

    这头谢行俭进了舍馆放下书箱才一会儿, 舍馆走廊就热闹起来, 同窗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走在一块,纷纷拱手道个晚年祝福。

    谢行俭拿了一个铜板从斋夫手里打了一桶热水,拿抹布将屋子擦拭的干干净净, 刚准备出门倒污水, 魏席时回来了。

    魏家村离县学远,纵是魏席时想早点过来,却也急不得。

    远远看到谢行俭提着水桶,魏席时忙放下肩上的书箱,上前抢走水桶,一溜烟的跑到墙角帮忙倒水。

    谢行俭无奈笑笑,站在原地等魏席时,一个多月不见,两人都长高不少,特别是谢行俭,个头都快赶上比他大两岁的魏席时了。

    而魏席时许是魏家基因的缘故,身材越发强壮,隐隐有魏席坤那种高壮的趋势,一双手臂强健有力,满满一桶水在他手里轻松的像是提着一根稻草一般。

    谢行俭下意识的捏捏小臂肌肉,叹了口气,他这些时日不间断的锻炼,虽然小有成就,但终究抵不过魏家强大的基因。

    收拾好屋子,舍馆的童生们全部涌向学堂,林教谕这回在屋里早已等候多时,众学子一见先生端坐在那,连忙规规矩矩的拱手行礼。

    开年后的学堂生活,谢行俭肉眼可见身边人的变化。

    大家的学习劲头就像是被拧紧了螺丝头一样,各个埋头苦学,先生不在教室时,也不没见有人在底下开小差,就连平日最喜爱胡闹的林大山都收敛了玩心,每天都在认真学习。

    谢行俭感受到这种浓浓的学习氛围后,更加不敢懈怠懒惰,每日三点一线,只恨不能长出两个脑袋,两双手。

    就这样熬了一个月,迎来了月考。

    去年考虑到他们是新入学的童生,所以县学并没有安排年终测查,只不过放假前有交代过,正月收假后的头一个月要展开月考,这次月考尤为重要,因为会有新的童生血液进入县学,而甲班的名额少,这就意味着有人会被踢出甲班。

    一说要离开甲班,谁愿意?

    没人愿意啊,可县学甲班排名靠的是学问,想留在甲班,就必须努力考进前十。

    谢行俭丝毫不担心会被踢出甲班,他自信能继续蝉联甲班榜首之位,毕竟他从进了县学后,无时无刻不在专注读书。

    月考题出的一如既往的有难度,考完后,一堆书生叫苦不迭。

    谢行俭望着被林教谕收走的一摞摞考卷,脑中灵光一闪。

    *

    “出月考卷?”魏席时一声尖叫,惊的来串门的林邵白险些崴脚。

    “什么月考卷?”林邵白稳稳心绪,边走边问。

    “行俭说让咱们每月出一套月考卷,专门供那些未下过场的学子用!”魏席时兴奋的一拍脑袋,这么好的商机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想过。

    林邵白一听此话,眼中藏着震惊,也藏着激动。

    去岁托谢行俭的福,虽每月担子重,但赚的钱多啊,家里的债务也还的干净,就连尚在孝中的妹妹,都有人私底下找他接亲,这一年算是他和小妹这些年来过得最好的新年了。

    如今谢行俭又有主意,那他们……

    林邵白暗自握紧拳头,再苦再累他也要抓住赚银子的机会,过两年他还要上京赶考,可不得攒路上用的盘缠。

    想着,林邵白抬头看向谢行俭,询问月考卷怎么个出法。

    谢行俭沉吟道,“县学有童生月考,秀才月考,咱们当然不用多此一举再出这类的,毕竟有县学先生们出的珠玉在前,咱们若是再出,未免有些东施效颦。”

    林邵白点点头,“确实如此,月考卷受众面小,也就那些私塾学生用得上。”

    “那咱们就出些蒙童的考题。”魏席时插进来,一锤子敲定。

    说着,魏席时似是想到什么,欣喜若狂道,“有了月考卷,咱们还能出岁考卷……”

    谢行俭按住魏席时,揶揄道,“你也不怕吃撑了肚子,岁考只有童生以上的书生才会考,凭借咱们仨的能力,怕是还没资格出岁考卷,别到时候出的一团糟砸了招牌。”

    林邵白也不赞同,笑道,“还是一步一步的来吧,一口吃不成胖子,想多赚点也不是这样赚法。”

    魏席时憨憨一乐,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嘟囔道,“我这不是急了眼嘛,以后不会了。”

    正说话呢,舍馆院外传来声音,谢行俭轻轻推开窗门往外看,原来是那些吃过中饭回来休息的同窗们。

    一说吃中饭,三人才意识到他们光顾着商量事情,竟然忘了吃饭。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秒如同龙卷风一般飞奔至食馆。

    三人都是大长腿,很幸运的赶在食馆关门前拿到了饭和馒头。

    食馆的菜就不需要了,他们都在家带了菜过来。

    回到舍馆屋内,三人边吃边继续聊。

    一顿饭吃完,出月考卷的事商量的也差不多了。

    初步商议是每月出一套蒙童卷,难度要比县试题要简单,这种小儿科的题目对谢行俭而言,简直小菜一碟,他一两天就能出一套。

    不过辅导书嘛,求精不求多,而且他和魏席时还要专注院试,能分出的精力和时间有限,因此三人决定,在今年院试之前,暂定一月出一份。

    陈叔的清风书肆巴不得谢行俭出新的考卷,一听要出蒙童的月考卷,当即拿出书肆东家的印章,与谢行俭续了新约。

    趁着等县学月考卷排榜的空挡,三人花了四个晚上,整理出三套蒙童卷,随后交给陈叔印刷,准备下个月投放出去试水。

    过了两天,县学的月考榜张贴出来了,谢行俭不负众望依旧盘踞榜首,林邵白和魏席时也不遑多让,紧紧挨着他的名字。

    让他意外的是,宋齐周的堂兄宋齐宽竟然也考进了甲班。

    这半年来,他和宋齐周早已冰释前嫌,只不过甲乙两班教室各置学堂一头一尾,他有大半年没见过宋齐宽了。

    再见时,宋齐宽看到座位上的谢行俭,莫名其妙的嘴角一撇,一双阴郁的眸子里闪闪躲躲,似是害怕,又有些不屑。

    谢行俭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宋齐宽为什么对他有着似有若无的敌意,最终他将其归结为宋齐宽脑子有病。

    无缘无故的讨厌或是憎恨一个人,都是有红眼病,谢行俭故作骄傲的只当宋齐宽大抵是嫉妒他吧。

    许是谢行俭没当回事,宋齐宽一改常态,开始与旁人说谢行俭的小话。

    甲班就十个人,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不消几天,这些话就传到了谢行俭的耳里。

    谢行俭垂首握着毛笔,挥洒自如,对于外界的干扰,他一概不理。

    宋齐宽就是那种披着狼皮的羊,看似凶狠,其实软趴的不行,对待这种小人无须过度理会,他若是听进去那些小话,那宋齐宽干扰的小动作的就起了效果,想通后谢行俭直接心不念不烦,省的惹的一身骚。

    就这样闷头学了半年,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间。

    七月半鬼节,雁平县家家户户都要祭祖,县学便提出放假,等祭祖完后,学生们也不必再返回学堂,呆在家里温书即可,等到了八月初一,各位再里县学汇合,到时候有县学的先生们领他们前去郡城。

    有条件的,可以申请家里人护送,无需八月初一来县学集合。

    谢行俭料想他爹肯定要跟着他去郡城,想了想便站起来去先生那里打了声招呼。

    县学放假后,谢行俭跟着家人回了一趟林水村,到了七月半这天,整个林水村似乎都泡在香灰里,吸一口气,呼进肺里的都是燃烧不断的浓浓香火味。

    老族长带着谢氏一族人先去祠堂给列祖列宗磕头上香,然后设了宴席大吃了一顿。

    祭祖过程繁琐严谨,谢行俭忙的晕头转向,连夜返回县城后,他洗了一把脸就直接上床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他爹突然坐到他床头。

    “爹,啥事啊?”谢行俭一脸懵,睁开眼就看到他爹两眼放光似得注视着他。

    许是才睡醒的缘故,谢行俭说话嗓音有些低沉沙哑。

    谢长义殷勤的拿杯子倒水给谢行俭喝。

    哪有当爹的服侍儿子的,谢行俭连忙起身下地,谁料他爹死活非要给他倒水。

    谢行俭心下了然,估计他爹有事求他呢。

    他受宠若惊的喝了水,朝他爹笑了笑。

    谢长义搓搓大手,羞红了老脸,窘迫的支支吾吾道,“小宝,是这么回事,爹……这回怕是不能送你去郡城了……爹,爹……”

    爹了半天没下文,谢行俭急的不行,可看他爹老脸通红的不像话,他又不好催促,只好按捺住焦急,耐心的听他爹往下说。

    谢长义站在那只管傻乎乎的笑,手舞足蹈的比划了半天,谢行俭才反应过来。

    “我要当哥哥了?!”谢行俭蹭的一下跳起来,沙哑的嗓音里竟显惊讶和不可思议。

    他爹娘都四十多了,还能……

    嘿嘿嘿,他爹真厉害。

    脑补完后,谢行俭不免忧心。

    古代医术不发达,依他娘的岁数,算是高龄产妇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安全保住吗?

    “呸呸呸!”谢行俭立马拍拍嘴巴,不再去想这些不吉利的画面。

    谢长义以为谢行俭不想他和王氏再生一个,顿时眉头一耷,整个人显得沮丧不堪。

    其实生孩子用不着过问小宝和孝哥儿的意见,只是他想着王氏肚子里的孩子来得晚,他不想突然多出一个人打破谢家的宁静,最好两个儿子能接纳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谢长义也是被谢老爷子整怕了,他是谢老爷子的第二个孩子,听三爷爷说,他还未出生时,他爹特别高兴,就盼着他能健健康康的来到谢家。

    谁料他的出生,惹得谢长忠不快,加之谢长忠读书聪慧,他爹对他的热情渐渐消减,久而久之见他一面都嫌烦。

    小宝和孝哥儿都有出息,他担心日后三个孩子间闹分歧,他会不会也走上他爹的老路?

    谢长义烦躁的撸了把嘴唇上的硬胡须,他想着两个儿子若能开心的欢迎第三个孩子,长大后多教导教导小的,总归是他生的孩子,智力应该差不到那里去。

    其实谢长义担心的问题就一个,老三生的晚,过些年他老了,还要指望小宝和孝哥儿帮他照顾老三。

    但凡小宝和孝哥儿心中顾念着兄弟之情,照顾着点老三,他和王氏百年之后也能安心瞑目。

    谢行俭当然不知道他爹脑中经历了这么一番天人交战。

    他清了清嗓子,哑着声音道,“爹,这是好事啊,只不过娘要辛苦点。”

    “你愿意多出个弟弟或是妹妹?”谢长义张大嘴。

    感情他爹大清早的就为了询问他有关二胎,哦,不对,三胎的事?

    谢行俭噗嗤一笑,“爹,瞧你这话说的,生不生是您和娘的事,再说了,娘好不容易怀上,这是咱家的喜事,岂是我这个做儿子能指手画脚的。”

    谢长义当然懂这个道理,他确实有点杞人忧天,看的还没有十几岁的孩子清楚,丢脸!

    谢行俭还准备安抚一下他这位可爱的老父亲,不成想开口时,嗓子却哑的不能见人。

    “爹——”谢行俭捏着嗓子,无助的望向他爹。

    谢长义愣了会,急忙摸摸小宝的额头,见小儿子神态自然,丝毫没有生病的迹象。

    老男人倏尔收回手,好半晌才冒出一句话,“小宝,你长大了——”

    谢行俭哭笑不得,他十五岁还不到,竟然这么快就进入青春期开始变声了。

    变声的事瞒不住,一个早饭的功夫,上到王氏,下到小侄子,全知道了。

    王氏拉着谢行俭的手,吩咐杨氏,“等会给我炖的老母鸡,给小宝也端一碗去。”

    说着捏捏谢行俭骨节分明的手指,心疼道,“多吃些补补,都快娶媳妇的人了,咋还这么瘦!”

    谢行俭一噎,想出言制止,又不耐听自己的公鸭嗓,只好无奈的接受他娘的美意。

    谢行俭变声的事是小事,王氏时隔十五年再度怀孕,才是轰动谢家的大事。

    谢行俭呆家温书的这半个月,眼瞅着他爹和大哥大嫂整天围着他娘转,生怕他娘磕了碰了。

    谢家多年未添新人,因此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王氏,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谢长义担忧的事。

    老三这孩子,大家宝贝着呢!

    *

    半个月一晃而过,谢行俭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准备出发县城。

    这回陪考跟过来的是谢行孝,大热天的,铺子里也没啥客人,正好关了门,一家人都歇歇。

    郡城路途遥远,牛车长时间久坐屁股不舒服,谢家人如今手头有银子,也就不在乎这坐车的几吊银子,便沿途找了个商队,搭上马车,一路朝郡城奔去。

    马车内铺了厚厚一层狼皮垫子,人坐在里面能感受到的颠簸很轻。

    半路上还上来几个其他县的考生,上了车后,皆是缩着肩膀,捧着书默读,丝毫不受周围吵闹环境的影响。

    谢行俭莫名的有些佩服这些书生。

    越到考试阶段,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越不想碰书,恍惚是一沾上书,就会发现这点没记牢,那一页又没背熟。

    这种熬人的心理,折磨的他索性两手一摊,将带来的书全锁进书箱里,眼不见为净。

    谢行俭能感受到最近他做啥事都烦躁的很,许是天气炎热惹的心情烦闷,亦或是他一心追求案首的位子,给自己无形添了很多压力。

    望着周围一圈孜孜不倦背书的书生,谢行俭按了按胸口带着的佛珠,默默的告诫自己静下心来。

    许是迷信作用,隐藏多日的郁闷情绪真的消散了许多。

    这时,外面商队的过来喊了一声,说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到郡城了。

    谢行俭挪了挪僵硬的身子,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昨晚思虑过甚,一整晚他都没睡好,等会到了郡城要去领文籍,院试和乡试都安排在礼房,想来又是要顶着烈日排长队。

    他可不想等会因为疲惫,排队的时候当众晕倒,那么多学子在呢,丢脸的很,还是趁着现在补补觉再说。

    谢行俭一觉睡到郡城,再睁眼是被他哥摇醒的。

    睡了饱饱的一觉,谢行俭揉揉眼睛,发觉身边的书生们都已经下车了。

    “到哪了,哥?”他迷迷糊糊的问。

    谢行孝边收拾东西,边笑道,“已经到郡城了,快下车吧。”

    谢行俭眯着眼跳下车,入眼的是一道高高耸立的城墙门。

    “商队不进城,等会要拐弯去别地,所以每人退了二十个铜板路费,让我们自己排队进去。”谢行孝背好包裹,望着前面长长的队伍解释道。

    前头已经有好几个书生排队进城了,谢行俭整了整衣服,背好书箱,跟在他哥后头过去排队。

    今年天气格外炎热,才排了一会的功夫,他的嘴唇就开始泛干起皮。

    来的路上,他随身携带的水壶里的水也被他喝的光光,好在很快就轮到他了,交了进城银子后,两人忙找了一家客栈,点了一壶茶水。

    八月份的郡城,入耳除了聒噪的蝉鸣,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科举。

    就喝茶的一小会,他就听了不下十条有关院试和乡试的消息。

    周围坐的应该是从各地来的学子,也不知是真有才学还是怎滴,不断有人走近恭维其中的几人。

    好些是参加院试的,毕竟是竞争对手,谢行俭边喝茶,边竖起耳朵听起来。

    “万兄——”一个身穿靛青薄衫的书生突然高喊。

    被叫万兄的男子正是被大家团团围住的书生,一听有熟悉的人喊他,闻声看过来。

    “吴兄。”

    万宝华笑着拱手,随即转头对着身边的人,一挥手道,“若论案首一位,我万某怕是还差些火候,真要赌一把,我赌吴兄,吴兄才高八斗,又是咱们那的县案首、府案首,如今再拿一个案首,小三元齐了,岂不美哉?”

    吴子原站在那笑笑不说话,算是默认万宝华的说法。

    众人都不说话了。

    周围有片刻的寂静,许是大家都没料到吴子原会厚着脸皮应下。

    不过很快气氛又重温,毕竟人家有实力,说不定真让他吴子原拿了小三元。

    如此想通后,大家纷纷笑着拱手提前恭贺吴子原。

    谢行俭一听急眼了。

    这又是谁敢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的白月光——案首!

    简直找死!

    原谅谢行俭求而不得的心情,罗郁卓与他争案首便罢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冒出个吴子原?

    他倒要看看这吴子原是何方人士,兵法常言知己知彼,只有摸清敌人的底细,他方能在这场残酷的科举角逐中拔得头筹!

    于是他端起茶盏,偷偷摸摸的混进书生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