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了镇上自己的家里边，多亏了我妈的一再挽留，外婆还在家里边，就等着我放假了之后好一起回去。小老太太已经离开老家一个把月了，现在心情正是有点烦躁的阶段，一看见我回来了，立马就拉着我的手，说：“乖孙孙，咱们明天就回老家好不好？我都出来这么久了，你外公他都想我了……”

    我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我妈，然后点点头说：“好好，我们明天就走！”

    外婆和外公的感情好我是一直都知道的，我妈以前常跟我说起来我外婆和外公的故事，可惜的是，外公走得早，要不是当时还有孩子，估计外婆都要自己随着外公一块儿走了。年轻的时候还好，外婆自己把思念藏在心里，老了反而还经常想起来。外婆什么毛病都没有，还天天上大坝上和老太太们跳舞，就是把家里那块外公的牌位宝贝得紧。我们都知道外婆是想外公了，但是外婆这辈子就爱了外公一个人，她心里想着，就让她想着吧……

    于是，我在家里边还没有待热乎呢，隔天又被我外婆给拖上了回村子里老家的车。

    老家那边跟以前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有很大的差别了，村子上现在已经看不到多少平房了，基本都是二层小洋楼，住在村子里的人，不是些老人就是些还在上学的孩子们，年轻人早就出去打工了，有的一年能回来一次，有的好几年都不回来。

    车子只是经过我们村子，我们只能在村口就下车了，后边也是宽敞的水泥大道，走个十来分钟就到家了。

    我下车的时候看见了村口那边那棵大榕树，我记得我小时候这棵树就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棵树看起来还是那么大，枝繁叶茂，一点都没有衰老的痕迹，只是现在进入冬天，叶子都掉得差不多了。巨大的光秃秃的树冠张开着伸向天空，枝桠上还有一些迷信的老人们搭上的红布条子啊随风飘荡。树下边是一口井，小时候村里用这一口井，不过现在家家户户都用上自来水了，这口井也被一块大石板盖住了。

    看到这两样东西，全部的我久远的记忆又都回来了。在树下边跳皮筋的小姑娘们，围住井口洗菜淘米的有说有笑的妇人们……

    “快点走，家里边还要收拾一顿好的呢。”外婆腿脚麻利地走在前面，又回到了这个她一直心心念念着的地方，我觉得她脚步下边都刮着风呢，语气里边都是一阵欢快。

    我拖着行李箱跟在外婆的后边，不得不说，现在农村的变化还真是快啊，一路走上去，看见的都是新修的楼房，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起来的——我已经离开家太久了。现在虽然是寒假，但是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村子里边仍旧看不见多少青壮年，只有那些学生们还留在家里的中老年人。

    行李箱在有点不平的水泥路上碾过去，声音很大，也很特别，路上我看见有一些人家的小孩子跑出来看，有行李箱的人都是从外地回来的，说不清他们只是单纯地好奇还是在期待着某个谁回来。

    外婆在村子里还是有点名望的，外婆识字又明事理有时候村子里边出点什么纠纷之类的，还要让外婆上去评评理。现在在路上见着的老乡们全都朝外婆打招呼，这一说起来，自然就看到了站在外婆后边的我了。一听说好久不见的我是去市里上大学了，大家都一个劲儿地夸，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只有在后边微笑着点头，时不时上前喊这个叔叔阿姨，那个爷爷奶奶。

    十来分钟的路，我们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才到家。家里边是已经修了还几年的那种一层楼的小平房，房顶上边是平台，可以在上边晒东西，夏天的时候三五个人可以搬把椅子在上边乘凉看星星。

    外婆在走之前就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打包得很好，现在回来只用把一些罩子揭下来就行了。外婆一回到家里边立马就活力满满，指挥着我帮助她一起收拾这收拾那的，不一会儿就把家里边收拾妥了。

    “乖孙孙，去歇着吧，一回来就让你做这么多。我想在去做饭，做好了叫你。”外婆赶着把我推出了厨房，要自己一个人做饭。我本来就不怎么会做饭，今天在车上有点晕车，现在都还有点不舒服，就顺从地出来了。

    我想着去外边散散步，透透新鲜空气没准头晕的感觉就能好点了。想着我就往外走着，到田野上去。外婆从窗子里看见我往外走了，在里边冲我喊不要走远了，一会儿就回来。

    现在已经算是冬天了，外边除了松树柏树之类的，也见不着多少能看见绿色的东西，田野里边的庄稼早就收回来了，大片大片空着的土地里边，只有少数的还留有几颗留着自家吃的蔬菜，但是也都是灰绿灰绿的，看起来相当老的样子了。

    我出来站在房门前的坝子里，四下望了望，外婆家算是地势比较高，从上往下看，还能看见下边散落的住户，现在也都是烟囱里边冒着炊烟。夕阳还挂在天边，金灿灿的光芒投射过来，我放佛又看见了小时候的老家。嗯，就是这个感觉！我深吸了一口带着芬芳的空气，然后双手揣着兜儿信步朝外走去。

    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小时候的玩伴儿多半也没有了联系，多年没有回来，人家还不一定能记得起你呢。所以，我就朝着村头走了，那边有一家小卖店，不知道里边有没有卖可乐的，突然就想要来一罐。

    “你是……李家那舒舒吧？”迎面走来的一个女人一直看着我，直到我跟她都错过了才叫住我。我回过头，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怎么都是二十七八了，面容很生，我努力想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该怎么称呼。她的背上还趴着一个看起来一两岁睡着了的小孩子，笑脸脏兮兮的，乖巧的睡着了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

    “我是，你……是？”我点头答应道，既然没有想起来，也不装什么，就这么直白地问了。女人倒是没有觉得尴尬，向上提了一把背后用双手托着的孩子，然后有点惊喜地说：“呀，多少年没有见了，小时候，我们还一块过家家来着！你忘啦？我还经常给你梳小辫来着！”

    “啊，我想起来了！是张姐姐！”我惊喜地指着她大喊一声，这个张姐姐我实在是太熟了，我小时候不爱说话，村里边的小孩子我都玩不到一块儿去，后来他们就把我孤立了，我就自己一个人玩，那个时候张姐姐她家就在我们后边，不知怎么的，那个时候比我还大好多的张姐姐就跟我说上话了，她也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和幼稚游戏的人，我们俩人合得来，只是后来我妈妈把我接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张姐姐欣喜地点点头，看来，童年的那些深深记在脑子里的玩伴，还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遗忘的。张姐姐看着我，笑着说：“你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多水灵啊！今天在下边停他们说你跟着外婆回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一上来就看见你了！”

    我也不想出去走了，现在看见了张姐姐，我就跟着她一块儿往回走，她家现在也在外婆房子的后边，一层二楼的楼房。一路上，张姐姐就一直问我的近况，听见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交，她露出了艳羡的眼神，感叹道：“唉，从小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个姑娘不一般，你看吧，还有一两年就要当护士了！多好啊！总算是有出息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老气横秋的样子，简直跟我妈出不多的口气了，我猜想，这些年她可能过得并不如意，就没有多问她的情况了。上了两个台阶之后，她背上趴着的那个小孩子哼唧哼唧地要醒过来了，张姐姐立马小心地抖了几下，小孩子又偏过脑袋睡过去了。

    “今天在外边疯玩了一天，现在累了。”张姐姐小声地跟我解释着。

    我大概是猜到了这个孩子就是张姐姐的儿子，但是还是不敢确认，毕竟，她看起来是有二十七八岁，但其实只比我大一两岁而已，现在才二十三岁的她，就已经有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了？

    张姐姐看见我一直在打量孩子和她，腼腆一笑，说：“这个是我儿子。”我笑着点点头，夸道真可爱，也不多打听，有的东西，别人不主动说，还是不要好奇地去问好了。张姐姐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前面就是分岔的路口了，道别的时候，张姐姐问我要在家里留多久，我告诉她大概得过了春节再走，她还让我们一定要上去找她玩，随时都可以，她基本全天都在家。

    我回家的时候，外婆刚好揭开锅盖，把菜端上桌就能吃了，外边的天也刚好在这个时候一下子暗下去，夜幕就要降临了。

    吃饭的时候我问起了外婆屋子后边的那个张姐姐，她叹了一口气，夹着的一筷子菜又放回去，说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