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健平刚交完钱回来，急救室的门就开了。几个人赶紧凑上前，还没来得及问，只见医生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抢救无效，病人死亡，我们尽力了。”

    红莲呼天抢地地嚎啕起来，突然倒抽一口气，昏了过去。她本就贫血，又急火攻心、伤心欲绝，再加上这些天在工地忙得晕头转向，住院已是必然。

    沈健平张罗着又去交钱，安排红莲住院，又让周琴赶紧联系红莲在老家的公婆赶来，好帮忙料理表妹夫的后事。当天晚上，红莲的公公婆婆就带着六个儿子，赶上最近一班的火车往香城直奔而来。

    第二天凌晨，沈健平把一行人接到了医院。

    周琴叮嘱沈健平，在来医院的路上，千万别提事情怎么发生的，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个字都不准透露，就说也不清楚情况，等大家到了医院，由她来说。

    等一行人到了医院，周琴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不过，略去了红莲老公是为了帮红莲而出事的情节。事后，周琴对沈健平说，这可千万不能让红莲婆家人知道，不然红莲非得被婆家扒了皮不可。虽说这事情是表妹夫自己不小心，但谁知道她婆家会不会激动起来，迁怒到红莲身上。沈健平心想，还是女人家心思细，要是搁到自己这儿，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儿都端出来了。

    自家旅馆的住客都满员了，红莲租的地方就是一单间，根本不够这一大家子人住的。沈健平又忙活了一上午，张罗着在附近找房子，好歹也要把这些亲戚给安顿好了，才离开。

    连续两天忙着张罗红莲的事情，沈健平落下好多单没去跑，回家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走了。关于索赔的事，沈健平只能听周琴隔三差五地说说，这些事儿，他也没法儿管，不过，能索赔到这么多，他还真没预料到。

    沈健平想起前些日子还听同事讲起，一个朋友被车撞飞了十几米远，死者家属和车主私了，才赔到八万，想想，这一条人命在这个大城市能值几个钱啊？香城总人口近千万，其中八百多万是外来人口。可以肯定的是，这座城，乃至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

    昨天，远在杭州的女儿沈迪打电话来，沈健平和女儿聊到这事儿，女儿唏嘘感叹一番后，说了一席时下流行的话，让他记忆犹新——这偌大的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不是有部电影出了句流行语？——“二十一世纪，缺的就是人才！”

    沈健平想了想，这话说得太对了。从古至今，古人不就说过一句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和周琴夫妻俩不就是因为文凭不高，出来也只能做点体力上的营生。周琴的老同学，那两口子就因为都正正规规上了大学，现在都在香城大学当了副教授。所幸女儿沈迪争气，考了个好大学，读书时学习成绩也好，不至于干体力活，还实现了她小时候的梦想——当老师。只可惜因为是外地户口，女儿沈迪现在只能进私立学校，没有公办编制，这也是沈健平夫妻俩一直以来的心结。

    沈迪毕业于省里的重点师范大学。

    沈迪毕业前，刚好老家那边县教育局在招聘公办老师，沈健平夫妇就让她去考老家的公办学校。

    沈迪听了父母的话，去考了。她报考的是一所省重点中学的高中语文教师，这个岗位只招一名。

    招考考试分初试和复试。初试是笔试，成绩公布于三天后，按3:1的比例进入面试阶段。沈迪是第一名，第二名比她差2.5分，是与沈迪同校同专业的另一个班的同学李珍，第三名则是另外一所高校的男生，比沈迪差了6分。

    复试是试讲。程序是考生先抽签序号和讲课的课文，每个人有三十分钟时间，在备课教室写一份完整的教案，然后进入试讲教室上课，上课时间为十到十五分钟，最后由面试的考官提问题，考生回答。

    巧的是，当时沈迪抽到的那篇课文，她在实习时有上过公开课，且受到指导老师和在场观课老师的好评。沈迪自觉自己发挥正常，虽然刚开始上台有点紧张，但很快她就调节好了状态。

    面试时的教态各方面都和自己当初上公开课时一样，而且从回答完问题后考官的反应来看，自己还是很成功的。然而，三天后出榜的成绩让沈迪大失所望，她的面试成绩比第三名差了十多分，第二名的李珍也是同样的命运。按招考公告上的总成绩计算方法（笔试成绩占百分之六十，面试成绩占百分之四十）来算，沈迪和李珍都被淘汰出局了。自信的沈迪感觉颇为受挫，她实在想不出面试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觉得自己完全没理由比第三名差这么多分啊。

    沈迪因和李珍是老乡，两人平日在学校也常有来往，看完成绩，她电话约了李珍出来聊天。两人见面后，不明就里的沈迪这才了解到实情。李珍说，她其实试讲的第二天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淘汰了。

    试讲完的那个晚上，李珍的父亲带着她去拜访了县教育局局长的家，当时她父亲身上揣了五万块钱现金。局长夫人的弟弟是李珍父亲的好友，在他的引荐下，父女俩得以见到局长。

    李珍耸耸肩，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也应该猜到了，无非就是钱权交易之类的伎俩。所以，这事儿，我之前也没好意思告诉你。”沈迪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那这局长拿了你们的钱了，为什么你也没上呢？”

    “这就是第二天的事了。第二天下午，局长老婆的老弟打电话来，他跟我爸说，局长中午和市教育局局长一起吃了顿饭，请客的就是第三名的那个男生的亲舅舅，听说这人来头挺大，是省厅里的。”听到这里，沈迪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