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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管

      晚饭时间结束,走廊公告板上多了一张醒目的告示。

    《对高二11班傅丁和王正业校园欺凌行为的通报处分》,白纸黑字,盖着鲜红的学校公章。

    “这次胡秀杰下手够快的啊。”车子明啧啧道:“记过加观察,罚得还不轻呢。”

    窦晟瞟过那张纸,“今晚的事谁都别再提,明天就分班,别给他找事了。”

    谢澜知道,这个“他”是指陈舸。

    高二晚自习有两节,每节一小时,直到放学铃响陈舸才终于露面,从后门探身进来拽走了垮垮的书包。

    弯腰起身时,谢澜透过凌乱遮掩着的头发看见了他右眼角的淤青。

    他把包甩到肩上,转身的一瞬,董水晶忽然叫道:“陈舸!”

    原本喧闹的班级一刹那寂静无声,仿佛之前所有的忽视和热闹都是某种粉饰。

    陈舸脚步停顿,“干什么。”

    董水晶深呼吸,“还没分班呢,为什么旷晚自习?明天大榜出来,要走的不止你一个,就你提前收拾,把所有人的心都搅乱了。”

    “是么。”陈舸冷冷道:“我走跟其他人走一样么,你还能揪出来哪个是要去最后一个班的?”

    话音落,原本就没声的教室彻底死寂下去。

    陈舸扶了扶书包,回过头瞟她一眼,又很快转过身去。

    “抱歉,话重了。”他垂眸低声道:“就这样吧,祝大家……各自盛开,去更高的地方吧。”

    那个瘦得近乎锋利的身影在后门消失,董水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豆大的几颗泪珠子霎时夺眶而出,她压抑不住地啜泣一声,伏在了桌上。

    谢澜点开四班炯炯有神群,果然,看到一条浅灰色的系统提醒。

    “陈舸。”已退出群聊。

    一直到走出教学楼让冷风打在脸上,谢澜才从那种沉重的共情中缓了过来。

    他低声问窦晟:“陈舸到底是怎么回事?”

    窦晟欲言又止,车子明在一旁吸吸鼻子道:“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中考全市第二,曾经那可是能跟豆子比肩四班双杰的存在。学习好,打球好,还和咱班长走得近,真差一点就在一起了。结果高一下他爸出事,家破人亡。”

    谢澜脚步一顿,“生病去世了?”

    窦晟低声道:“没那么简单。”

    车子明小声说,“他爸贩.毒判了无期,留给妻儿的只有一堆仇家,他妈折腾几次就生了大病,总之就是走透一个背字。妈的,我光说都要疯了,老天爷怎么这么捉弄人啊!”

    谢澜听愣了,冷风扑在后背,扑的他打了个寒战。

    陈舸的事搞得他有点沉重,虽然也就来了四班两天,但好像已经很神奇地跨越语言障碍和这群猫头鹰共情了。

    回家刚放下书包,群里忽然来了条消息,让谢澜从淡淡的伤感直接切换到了深深的无语。

    -水晶:@文艺复兴忘了说,化学老师让你明天早自习去找他。

    窦晟扫了眼手机低乐道:“我怎么感觉你要完。”

    谢澜阴郁地抬眸看他一眼,提起书包上楼。

    窦晟趿着鞋跟在后面,慢悠悠道:“用不用大猫陪你一起,帮你跟老师解释解释不太认字的事情。”

    “用不着。”谢澜冷脸加快脚步,“抓你的耗子去。”

    话音刚落,手机又震动一声。

    -可颂:我也忘了……谢澜,英语老师也让你明天早自习去找她,你看看时间怎么安排吧。

    谢澜:“……”

    -vincent:哦豁,巧了么不是,谢澜,早自习,生物老师,懂?

    死寂一整晚的班群忽然就活了,狠狠炸过一轮猫头鹰打滚爆笑的表情,然后有人问了道题,这群精英学生又如往常讨论了起来。

    快乐都是他们的。

    痛苦的只有谢澜一个人而已。

    窦晟在后边乐道:“分身乏术啊,要不我干脆替你去一个得了,化学和生物咱俩分一下?”

    “你不要说话就是替我分担了。”谢澜冷漠回绝。

    他忍不住心想第一天见面时怎么就能觉得这人说话听起来舒坦呢?明明是让人想到处找刀。

    卧室门一关,世界终于安静。

    谢澜冲了个澡,带着一头湿津津的水汽坐在书桌前,翻出背到一半的化合物。

    一片梧桐叶从本子中掉了出来,还是窦晟上课玩的那片,一面写着“孝出强大”,一面写着“只差亿点”,谢澜看一眼就觉得拳头硬了,把那玩意丢开,插上耳机开始学习。

    他的歌单里基本是些动漫歌曲,自己还出过不少小提琴演绎版。肖浪静住院那两年,他为了让她在医院有个盼头,每周都会上传一个视频,人红的很快,到肖浪静离开,已经有了三百多万粉。

    一晃又是两年,到现在谢澜还时不时收到粉丝留言问为什么突然不再发视频了,其实他就是觉得没那劲了,那个人走了,就像最重要的听众离场,剩下的人声鼎沸却都不是他在意的。

    教参上看似简单的两页“含氮化合物总结”,谢澜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每个汉字记住。背完抻个懒腰,随手拿起杯子出门找水喝。

    赵文瑛又不在家,整个二楼都是黑的,窦晟门缝底下一丝光也无,估计睡了。

    谢澜放轻脚步,捏着杯子摸黑下楼。

    一楼只有进门玄关处给日常应酬的女主人留了灯,谢澜借着那点光找到厨房,正摸着墙找灯开关,玄关处忽然响起一个低低的人声。

    “额也不吱道侬们愣不愣听懂,侬们这些瓜娃子笨滴hin,但四介个视频额一定要出,晓得伐?今天咱们滴猪蹄就四方言vlog,额深夜带你们去剋剋额滴学校。”

    谢澜:“……”

    听声音是窦晟的声音,但这话好像不是人话。像中文又像日语,甚至像德语,反正谢澜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一度怀疑窦晟在背化学元素周期表最下边那几行。

    他放下水杯默默走过去。

    窦晟正坐在入门鞋柜上穿鞋,手里拿着一台相机,屏幕翻过来对着自己录。

    谢澜无声无息从他背后走入镜头。

    “woc!!”

    窦晟直接把相机扔了,要不是有绳挂在脖子上,又要碎一台。

    “……”谢澜迷茫,“你也太容易被吓了吧?”

    窦晟瞪着他:“你知道刚才镜头里那一瞬间有多恐怖吗?这要是直播,直接送走几百号。”

    “送走?”谢澜没听懂,“走哪去?”

    “阴曹地府!”窦晟没好气道,转头又气乐了,“哎,你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谢澜瞥着他,“你刚才说的是哪国语言?”

    “你崇拜的汉语。”窦晟套上鞋,“我在尝试做一个方言混搭的视频,跟网上学了陕西口音、上海口音、四川口音、广东口音,总之融汇大江南北的方言精髓,代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一张嘴就是整个中华民族。”

    什么大江南北,什么中华民族,谢澜听得一愣一愣,仔细品品,不得不承认有点被惊艳到。

    “很有意义啊,打算拍什么?”

    窦晟得到称赞后捏了个响指,“主要是去拍拍学校,你要一起吗?”

    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但谢澜几乎没犹豫地就说了好。

    从家打车到学校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夜景很美,沿着江望见城市的另一边,比这头少了些高楼大厦的繁华,老城区有种古朴踏实的韵味。

    身边传来镜头变焦的细微机械响动,谢澜突然想起什么。

    “你不是只录asmr吗,而且还不出镜那种?”

    窦晟摆弄相机的动作停顿,而后随口说,“我这不试着克服镜头羞涩吗,就先自己拍一拍,不上传,这么想就会少很多压力。”

    谢澜闻言噢了声,“明白了。”

    其实他能理解这种心情,他也不太喜欢入镜,之前自己做视频就会选择在日落房间光影昏暗时,用投影仪在墙上投一张动态壁纸,他站在投影仪和墙之间拉琴,相机朝墙拍,镜头里就只有一个在波动明灭的光影中安静伫立的拉琴的影子。

    后来谢澜又觉得这种氛围太飘渺,所以他在相机近景放了一张小桌,桌上放一片梧桐叶,就是肖浪静病床上每天都在回忆的,小时候的梧桐叶。

    谢澜走了个神,回神时已经到学校了,窦晟开门下车,又对着相机叽里咕噜说起非人的语言。

    听起来非人而已,谢澜心说,很有传统文化的精粹呢,值得尊敬。

    保安限他们二十分钟内出来。深夜校园里很静,一眼望去,主教、辅教、实验楼、行政楼,都沉寂在黑暗中,只有远处的宿舍楼还有几盏灯亮着。

    窦晟说完一串非人语,换普通话对谢澜道:“直接去行政楼,那特别好拍夜景。”

    行政楼谢澜还是第一次来,一进去发现跟想象中不一样,一到六层中央打通,种着景观树,走廊环形,抬头向上看会有种空间无限的错觉。

    等电梯时窦晟拿着相机朝背后的玻璃展柜介绍了一通,谢澜听不懂,但他能跟着窦晟的镜头判断他介绍到哪。

    左边玻璃柜后有每一届学生入学合影与毕业合影,入学合影是分班拍的,窦晟找了半天,最后在镜头里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张,“介个,饿以年半前也似介么帅哦。”

    谢澜一眼就认出了四班的各位。

    照片上的小猫头鹰们一个个都很青涩,炯炯有神地盯着镜头,跟其他班人比,的确是从一开始就“精神”。

    谢澜找到了站在最后排中间的窦晟,窦晟倒和现在比没太多区别,还是那个有点漫不经心又透着少年朝气的笑容,左边是彼时就很温文尔雅的戴佑,然后是像个愣头刺猬的车子明,再然后是那时就一脸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于扉。

    窦晟右手边站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生,高瘦,笑的很开朗,眼里有光。

    谢澜看着觉得眼熟,过一会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是陈舸。

    他又觉得百味杂陈了,无声叹一口气。

    窦晟根据一张照片展开了十万字描写,对着相机五分钟说的话比白天一整天都多,重新定义镜头羞涩。

    听牛弹琴的体验过于玄幻,谢澜活活听累了。

    “嗳。”窦晟忽然镜头一转对着他,笑问:“之前一直想问来着,你为什么非要回国啊?我就随便拍拍,不发网上。”

    周遭安静下来,空旷的楼道里只有相机自动对焦的声音。

    谢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躲那个镜头,可能因为这一刻真的很放松。

    赵文瑛肯定跟窦晟提过他妈妈的事,就算接机那天没顾上,现在也该关照过了。

    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提,实话实说道:“我妈是参加高考后又决定跟着我爸申请英国学校的,其实她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那封通知书是她的遗憾。”

    窦晟闻言愕然,“所以你想替她再拿一次通知书,去上她没去的大学?”

    谢澜嗯一声,“差不多吧。”

    “有点感动啊。”窦晟低声说,“原来是这样,这我能跟我妈说吗,她也挺好奇的,但她肯定不会跟别人说。”

    谢澜转过身,“随便吧。”

    过了一会,窦晟又问,“对了,你妈录取的哪个学校?”

    谢澜抬头,视线扫过另一玻璃展柜里的往届录取高校通知书,挑起唇角指了指第一排左手边紫色的那张

    “……”

    窦晟缓缓放下了相机。

    他犹豫了一小会,低声说,“你这,有点难呐。”

    谢澜:“?”

    “我说实话,啊。”窦晟说,“这不是稍微努力练练中文的事,像你这种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至少得捋着字典开始背啊。”

    “……”

    谢澜笑容逐渐消失。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真诚发问:“你从小到大有没有被人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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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茶时间,懒蛋拿着一本书坐到豆蛋身边。

    敲键盘的教了我一首诗,我想背给你听。

    是吗?豆蛋感兴趣地抬起头,愿闻其详。

    懒蛋清了清嗓子开始背——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豆蛋:……

    懒蛋瞟着他:怕不怕?

    豆蛋沉默片刻,那她有教你后一句吗?

    唔?懒蛋好奇问,还有后一句?

    豆蛋深沉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懒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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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保命提示:本文重要主、配角都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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