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王真血……竟然是狐王真血！”

    异象之中，黑衣祭司忽又出声惊呼。

    我转头问他，“何为狐王真血？”

    这种说法似乎很生僻，不光我听不明白，一旁的青丘族长似乎也是一头雾水，同样疑惑的转头看着黑衣祭司。

    黑衣祭司抽了口气，目光依旧盯着那颗缓慢漂浮的金色液体，开口道，“你们人族天赋因人而异，乃上天所赐。而我妖族自远古传承，天赋只看血脉。若体内远古血脉充盈，则天赋异禀，反之，则泯然众妖，亘古以来，莫不如此。不过我在翻阅族内典籍时，曾见过一些记载，相传上古洪荒时期，妖族强盛之时，有修为高绝之大妖，见自家血脉浅薄的后辈修行无望，取体内真血相赐，以此提升其血脉，增强其天赋。”

    随着他的话音，那金色液体已经飘落到了瑶瑶身上，跟她身体甫一接触，便遁入其内，隐匿不见。我仔细看了下瑶瑶，依旧显得非常痛苦，不知这所谓的“狐王真血”是否真有作用。

    我对黑衣祭司问道，“这所谓‘真血’，是否便是我们人类修者说的精血？”

    黑衣祭司摇了摇头，“跟精血相仿，都是体内血肉魂魄汇聚出来的精华，不同的是，妖族真血内，还有自身血脉气息在，哪怕阳神天师都不可能生出，能凝聚真血者，尽是修为通天的大妖。”

    他说的朴实，但我略一思索也便明白了。血脉不同于血肉魂魄，于人来说，血肉魂魄虽说精贵，但皆是自身能滋养之物，所以，在地师境界，便可轻易凝聚自身精血。而血脉意味着岁月和种族传承，有些类似于生物学上对基因的定义，而基因几乎到了创造生命的层次，于修行者来说，毁灭生命与创造生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层次，蹒跚学步的婴儿便能拍死蚊蝇，毁灭生命，而创造生命，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众神之中。

    若这所谓的妖族真血，能涉及到血脉，也无怪乎黑衣祭司说的“修为通天”四字。

    待他说完，青丘族长匆忙问道，“那我青丘族现在还有真血传承之法吗？”

    黑衣祭司摇摇头，“妖族万年之前几近覆灭，自那以来，残余之辈苟活至今，再无大妖生出，何谈真血传承？更退一步说，万载以来，妖族体内血脉早已稀释殆尽，难以寻觅远古血脉踪迹，这也是我妖族愈发式微的根本原因。若非远古典籍保存至今，或许连真血一词，都再无人知晓。”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自怜，青丘族长听完，也跟着叹了口气。不过很快，黑衣祭司便又振奋起来，开口道，“不过现在好了，狐王显灵，瑶瑶得了狐王真血，我狐族血脉便重新归来，自此以后，必当重新崛起！”

    他两人感慨起了妖族命运，这不是我关心的话题，我的目光一直盯在瑶瑶身上，此刻她的情况似乎好转了一些，七窍之中血痕犹在，但却不再溢出，身上颤抖平复许多，连周身流转的电光也明显消散了大半。

    我不明白血脉与此刻天雷淬体之间的关系，又开口询问黑衣祭司。

    他暂时停住了对青丘狐族未来的展望，告诉我说，天雷淬体之时，实际上也是在淬炼血脉，若血脉充盈，自然有传承之力护佑，能承受住天雷。而血脉稀薄，则没有传承之力，单靠肉体，谁也无法抵抗天雷。

    他这一解释，我才算明白过来，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这所谓的“狐王真血”内，蕴藏的血脉之力恐怕浓郁到了极致，被瑶瑶吸收之后，有这传承之力的保护，转危为安应该不是问题。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我问询期间，瑶瑶的情况愈发好转，身体已经完全停止了颤抖，体表的天雷尽数消失，重新回到了体内，只是淬体的过程还未完成，她依旧卧伏在那里，尚未醒来。

    唯一奇怪的是，那颗金色液体已经进了瑶瑶身体，神像右眼瞳孔内的金光却仍未消失，依旧照射在瑶瑶的身体上。

    瑶瑶既然无事，我的注意力就放到了这神像上，盯着它仔细端详。

    最初看到这神像时，我只注意到了它半人半兽的模样与当初幻境内的我相似，并未看清其长相，但来到近前之后，早已看清楚，这神像的模样，跟当初幻境内的我完全一致。

    然而到了此时，在神像右眼瞳孔内的金光映衬下，神像似乎变得又不一样了。外表没有变化，变的是气息。此时神像通体金色，仿佛发出万丈金光的神祗一般，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其半人半兽形象的怪异，看的久了，甚至心里还会不由生出俯身跪拜的冲动。

    或许就像黑衣祭司说的那样，狐王显灵，此刻的神像不再是泥胎烧制的人偶，而是真正的狐王托胎显圣。

    想到这个问题之后，我忽然心里一凛。此前种种推测都证明，这狐王便是妖帝夋，而妖帝夋便是我的前世之一。此刻若真是狐王显灵，那岂不是妖帝夋当面，我直接见到了我的前世？

    可前世与今生本就是两个相反的词汇，譬如灵魂和鬼魂一般，活着才是灵魂，死了就是鬼魂，两者怎会同时出现？

    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只以为是黑衣祭司不知当年真相，但这一次，狐王当面显灵，又该如何解释？

    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而此时瑶瑶身体抖动两下，睁开了眼睛，我顾不得再思索，抬脚便准备过去查看她的情况。黑衣祭司却像刚才一般，伸手又拉住了我，忙说道，“瑶瑶虽然醒来，但进阶妖王却还差最后一步，神使稍安勿躁。”

    说完，他也再顾不得我，跟旁边的青丘族长一道，目光灼灼的盯着瑶瑶，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关心则乱，方才瑶瑶的危险，让我忘了此时她还在晋升天师的过程中，黑衣祭司说的没错，此时瑶瑶身上尚未显露天师气势，进阶过程显然还未结束。

    瑶瑶睁开的双眼中有些迷茫，片刻之后，两颗瞳孔之内，忽然闪烁出七彩光华。

    这七彩光华如同气体一般，出现之后，不断增大，很快便溢出了瑶瑶的眼眶，蔓延到她的头部，继而覆盖了整个身体。

    看到这一幕，黑衣祭司和青丘族长脸色同时一喜，青丘族长甚至还欢呼出声。我不解其意，问询之后方才明白，妖族晋升妖王之时，除了淬炼肉体之外，还须淬炼魂魄，这点与人类相似。瑶瑶瞳孔中溢出的七彩光华，便是魂魄的具象显示。七彩光华越多，便证明魂魄淬炼的越强大，而魂魄越强大，便意味着她此后修行术法的天赋更高。

    妖族虽然肉身强横，但肉身力量总有尽头，之所以化形，便是为了能像人类一样修炼魂魄，修习术法。

    到了天师境界之后，万般大道同归一源，不管人族妖族，都需将魂魄修到极致，方才能觅得一线机缘，超脱凡俗，脱胎飞升。

    所以瑶瑶那满满溢出，包裹了整个身体的七彩光华，意味着她能在修行路上走的更远，黑衣祭司和青丘族长的喜悦正是因此而来。

    弄明白之后，我心里倒未有波动。他们不了解瑶瑶，我却了解。瑶瑶不过是个性子柔弱的小女孩罢了，从小生活在人类世界，对青丘族都不一定有多少归属感，更别说支撑起种族荣耀之类的远大抱负了，恐怕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她所得到的，不一定就是她想要的。

    正思索间，瑶瑶满身的光华重新缩回瞳孔之内，目光恢复清明，与此同时，身上一股只属于天师的气势升腾起来，显然，进阶已经完成。

    我第一个走了过去，伸手放在她脑袋上，正要询问她感觉如何，但还不等我开口，手上猛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灼热。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神像瞳孔内那道金光就投射在瑶瑶的脑袋上，我手伸过去时，恰好伸进了那片金光中，而那钻心的灼烧感，正来源于我手背上被金光照射的部位。

    出于身体本能，我下意识的便将手往后一缩，却不曾想，那金光像是橡皮糖一样，竟然黏在了我的手上，我手缩回，金光也跟着一起过来，依旧照在同样的部位上。

    以我的修为，能让我感到疼痛，必然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所以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正准备想办法摆脱这金光，但还不等我有何举动，那金光却先作出了反应。

    自出现开始便没有变化的金光，忽然急剧膨大起来，将我整只手都笼罩了进去，而且还不罢休，仍在继续扩大。

    这下我彻底惊慌起来，调动体内真元，试图摆脱，但这金光源自神祗之力，岂是凡人所能抗衡。任凭我如何挣扎，莫说摆脱，就连阻止金光扩大都做不到。

    不过片刻，那金光就扩张到两尺粗细，将我的身体完全笼罩之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之中，我调动全部真元，覆盖于身体表面，才勉强抵抗住疼痛。接下来我手搭凉棚，强忍着不适，逆着金光往上看去，发现此时神像并非只有右眼之中射出光芒，而是整个右半边身子都在发光。不仅如此，神像右边身体上的毛发也在不断扩散，慢慢的，将整个左半边身体也变成了右边的野兽模样，从半人半兽完全变成了野兽。

    待得毛发将身体完全覆盖之后，那神像一阵抖动，竟似活了过来一般，双目灼灼的看着我，嘴巴缓慢的张开，一个仿佛来自于无尽时空尽头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回来……快回来！”

    这个声音低沉而响亮，缓慢而焦躁，宛若洪钟大吕一般，声波震动，响彻神殿。

    只是一瞬间，整个神殿内，无数藤蔓被生生震裂，就连神像本身，都好像无法承受这种震动，接连几声脆响，自中间部位开裂，瞬间便化作无数碎石，飞落下坠。

    随着神像的分崩离析，笼罩在我身上的金光蓦然消失，仿佛根本未曾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