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两个坏人
风萧萧自崖上跃下,任凭身体半空坠落,忽然抽剑“噗”地插入岩壁中。
圆钝的剑头浅浅而没,尖锐的摩擦声急急作响,握剑之手精钢般纹丝不动,神情犹如镜面一样平静无波。
整个人悠然下落,然后似缓实疾的往前飘行。
守在外围的铁甲骑兵见他渐渐靠近,立时分出十余骑迎了上去。
两方速度都是极快,片刻之间,便已相距不远了。
头前一名骑兵喊了几句话,是让来人快些离去,否则后果自负云云。
风萧萧连眼珠子都未动上一动,只是身形仿佛轻如羽毛,飘忽间、恍惚着,就错了过去,到了他们的身后。
众骑兵只觉得眼睛一花、面上微凉,就失去了他的身影,皆以为自己是见鬼了,个个睁大双目左右张望不停,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要往后看。
正在缠斗不休的鸠摩智、本因等人全是高手,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风萧萧刚刚一现身,五人便全有所觉,接连瞅去,眼见他如行云流水、顺畅已极的轻功,几人面色微变,神情各异。
本因等人不知他是敌是友,是以全都收起了几成功力,分出了心神,凝神防备着。
鸠摩智自然认出了来人,正是之前坏他事的那名古怪少年。
他知道这少年武功不低,能够若无其事的接住自己全力一击,所以更是谨慎非常。
风萧萧在离他们十步之距时倏然止步,周身突地凝住,非但衣角袖袍纹丝不动,竟然连缕缕头发都不再随风晃荡,重如山岳般的气势陡然威压而去,沉默着就是不说话。
五人果然感受到了这种无言的压力,不论进招还是收招,速度皆已放缓,各自带上了好几分小心。
风萧萧面沉似水,心里却笑开了花,偷笑道:“啥叫装逼,这就是了……挥霍内力的感觉就是爽!”
他只是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但一动不动的如此彻底,却含蓄的显出了不俗的功力。
本因等见状,无不大为诧异。
整个中原武林又有几多人能够将内力外放,并且还能护住全身?诺大的天龙寺,也不过五、六人而已,就算寻遍大理全境,也不过十之一二。
鸠摩智却在暗暗苦恼,心想:“又是你这小子,又是突然冒出来搅局!”
他武功极高,现下单以右手对敌,也完全游刃有余,久久周旋缠斗,只是舍不得抛下段誉罢了,其实随时都能抽身而退,本因等四僧根本奈何他不得。
可是如果再加上另一名高手阻拦,他想带走段誉就绝无可能了。
风萧萧目光微转,将五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武功不需多高,刚刚够好足矣!”
他方才在崖上观望了半晌,哪会不知如今的情势,否则也不会轻易现身。
单以内功而论,他既比不上本因等四僧,更是远远不如鸠摩智,却恰好足够左右局势,他帮哪方,哪方就心想事成。
“嗤嗤”的一阳指力渐渐凌乱散碎,本因等僧为了避免让背心要害暴露在风萧萧面前,只能不住的转换方位,攻击的节奏顿时错乱不堪。
鸠摩智本可趁机脱出包围,却担心风萧萧趁隙偷袭,是以不敢妄动。
外围的骑兵这时回过神,又分出十几骑,朝风萧萧涌来,准备解围。
这些骑兵虽是大理国的精锐,可哪里会是武林高手的当面之敌,他们跟来的最大作用,只是仗着人数多、速度快,方便搜踪寻迹罢了。
风萧萧正是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尾随,才找来了这里。
本因余光瞧见众骑兵涌来,赶忙喝道:“你们快退开!”
风萧萧斜眼一瞟,见众骑兵皆是面色忿忿的退去,大许是见他年轻,不认为能有多厉害,心中暗笑道:“这些军士不通武功,更不懂轻功,八成以为我方才是使了什么障眼法,才能一穿而过呢!”
本因毕竟不笨,晓得不能让风萧萧继续呆在一旁了,否则他们腹背受敌,早晚会被拖垮,又喝道:“开!”
另三名僧人应声同散,霎时间退到十数步开外,占住了东南西北四角,将风萧萧也一同围了进去。
风萧萧等得就是此时,眉毛扬起,忽地往东北面跃去,落点正好处于两僧之间。
这一下突如其来,弄得这两僧很是措手不及,他们久在天龙寺中闭门修禅,不通外事,如今和这少年敌友未分,一时间不知是拦好、还是不拦为好,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反应慢,鸠摩智反应可快,立时而动,往反向冲去。
待本因方丈大声喊道:“全都拦住”之时,为时已晚。
风萧萧仗着“凌波微步”闪过了两僧迟来的封堵,拖出一长串的残影,在骑兵中间东转西晃了一小会儿,顺手抓起沿途的骑士,挨个地朝追来的两僧扔去,让他们一时间动弹难行,然后趁机一溜烟地跑远了。
鸠摩智则右手虚拟,一连削出了三记“火焰刀”,将本因方丈和另一僧生生砍了回了原处,施施然地破开了外围的骑兵,往北奔去。
两人分头并进,飞速快奔,不多时就绕过了一座荒山,齐齐冲入了一片密林之中。
众骑兵倏然勒马停步,不敢继续前行,跟着他们进林。
再往前不远,便是大宋之境,大理骑兵绝不能靠得太近,否则无异于宣战。
本因四僧倒是脚步不停,继续追去,只是没了大股骑兵撒网似的搜索,想在茫茫群山之中,寻到两名武林高手的踪影,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千百倍。
一大群骑兵呆呆的遥望片刻,最终也只得沮丧而返。
鸠摩智轻功极高,哪怕手中拎着段誉,速度竟也丝毫不下于风萧萧。
两人一路无言,只往荒山野岭中穿行,颇有默契的一前一后,既不离远,也不靠近。
直到傍晚时分,淌过了一条小河之后,风萧萧才突地停步,回身问道:“听说大轮明王喜好搜集天下间的各种神功绝技,此上天龙寺只为取得‘六脉神剑经’,不知是否?”
鸠摩智的身形由动转静,陡然急停,面色却依然宛如温玉,说道:“施主怕是有所误解,小僧生性痴顽,难舍良友之情,故千里迢迢来到大理,上得天龙宝寺,为已故好友求取剑经,大约言语不慎,以至引起天龙寺本因方丈的些许误解,认为小僧居心不良,才闹得不欢而散。”
风萧萧心下偷笑连连,面上却叹了口气,故作苦恼状,道:“原来如此……不瞒明王,在下倒是真有这种嗜好,更是仰慕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久矣,本想用一卷神功与明王交换……也罢,也罢!”
说着,低头喃喃道:“这卷‘北冥神功’倒也不比‘六脉神剑’差,只可惜不合我的胃口……”
鸠摩智目光陡然亮起,旋即收敛,微笑道:“请恕小僧孤陋寡闻,还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门神功。”
风萧萧早就偷眼等着瞧他的面色了,岂会看不出异常,心道:“这鸠摩智不知从哪学得了逍遥派的‘小无相功’,竟然还知道同出一门的‘北冥神功’,看来不光是得了秘籍这么简单,八成是有人亲授。”
心念电转,口中说道:“明王没有听过也属正常,这门神功乃是出自于一个神秘的门派,旁人根本不知道这个门派叫什么名字,不论是谁有意或无意的知道了,纵然追到天涯海角,他们都是立杀无赦……”
“阿弥陀佛!”,鸠摩智竖起单掌,上身微躬,作合十状,道:“世间竟有门派立下如此古怪的规矩,小僧今日可真是长见识了。”
风萧萧见他单掌抬起,掌刃遥向自己,扬眉笑道:“有这等霸道血腥的规矩,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明王自重身份,不肯恶言相向,只称作为‘古怪’,我却是不在乎的,说他们定是邪魔外道之流。”
心下想道:“一时还看不出来,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个规矩,可是如果不是逍遥派门下传他的‘小无相功’?那又是从何处学来?”
鸠摩智面上仿佛有宝光流转,恭谨的说道:“世间之大,果真无奇不有,今日能够结识施主,小僧幸何如之,不知施主欲往何处去,真希望能够一路结伴同行,常常聆听教诲,使小僧有所进益。”
他口中说得好听,其实压根没安好心,要是风萧萧出言拒绝,只怕立时就会出手袭之了。
风萧萧如何不知,但自负有自保之力,而且他的目的在于段誉,巴不得与鸠摩智一路同行,如能不时寻机吸上几口,要不了许久便能内功大成,那时就算与其以硬碰硬,也自是怡然不惧,于是笑道:“在下有事要前往江南,不知明王顺路否?”
鸠摩智缓缓将立起的单掌放下,笑道:“小僧正好也要往苏州一行,前去祭拜故友,与施主果然有缘。”
风萧萧伸手一比,笑道:“人间处处皆有缘,相遇岁岁年年,在下风萧萧,明王请……”
鸠摩智与他客气了一阵,然后一同而行。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仿佛都忘记了之前在天龙寺外,曾经短暂交手一事,更当段誉好似空气一般,既不看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