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老者长吁一口气，叹道：“已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怨憎总是不可取，还望姑娘，心中莫要存有仇恨……”
    “莫要心存仇恨……”
    沈婧冷冷一笑，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阴沉了，这一刹那，所有人皆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可怕寒意，不禁心中一凛，莫非她也魔心深种了不成？
    沈婧却非魔心深种，而是她修炼了上古奇书《九变》，此书包罗万象，但也有“邪异”之处，因此使她看上去，有些寒气逼人。
    “师兄……”
    远处，玉山真人深深皱起了眉，心中难免犯愁，六年前宁村一夜血流成河，如今只剩下这两个人活着，倘若师兄今日还为难这二人，实是有失道义，恐日后会遭受议论。
    然而此刻，风胤真人眼神里的决绝，却并未因沈婧的到来而减轻，甚至当看见沈婧也带着一身沉重仇恨怨气，反而使得他心中的杀意更浓了。
    “萧尘……”
    沈婧已来到萧尘的身边，眼中一下聚满了泪水，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尽管这些年来，她从不提宁村之事，但她心中的痛苦，绝不会比萧尘轻，只是这些年，她总是习惯了一个人承受，如同当年灵枢宫被灭，她眼睁睁看着那人斩下师父的头颅一样……
    “沈婧姐……”
    萧尘也看着她，眼中的血丝越来越重，脑海里一幕一幕，仍旧是当年那个平静的小山村，而如今，只剩下他两人在这世上了。
    忽然间，萧尘心中的仇恨戾气变得更重，向远处风玄之瞪视去，声音低沉可怕：“那个人……”
    这一刻，无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宁村之事，是否是风玄之所为，无人能够断定，但风玄之毕竟是正道里的名门前辈，纵然当年是他杀的人，此时众人也不可能去说出来。
    风玄之此时牵制着笑苍天，没有去解释什么，至于那神秘青袍人，此时反倒去到一边，静观其变了起来。
    “走吧……”
    沈婧眼中含泪，不断摇头，哽咽道：“今日这里全是正道的人，我们斗不过他们，报不了仇，走吧……”
    “报不了仇，嘿嘿……”
    萧尘忽然再次阴沉沉笑了起来，这一次，他身上的戾气更重，化作一丝丝血雾弥散开来，令远处许多人皆感到一颤。
    一丝冰凉之意，一股仿佛来自无底深渊的孤寒之意，是帝孤剑，是剑上的那一道血痕，化作无尽的寒冷，孤寂，将他慢慢包围，吞噬……戾气越来越重。
    “糟了……”
    远处，眉间意心中一惊，她知晓风胤真人已经动了杀念，萧尘此时身上的戾气越重，风胤真人的杀念就越重，而萧尘之所以戾气会如此重，与他手中那把邪剑也有着关系，她刚刚一开始就感受到了，此剑中有着一股极重的怨戾之气，必然会侵蚀人心。
    虽不知萧尘是如何得到这把邪剑，但眉间意此刻心里却清楚，若任由这样下去，最终萧尘被剑中戾气侵蚀心智不说，风胤真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师姐！”
    江南柳神色一惊，还来不及叫住眉间意，只见她已经向萧尘飞了过去：“一尘，快快放下你手中这把剑，运转你师父传你的冰心玉诀……”
    眉间意让他放下手中帝孤，绝非风胤真人那样的心思，只是不想他被剑中戾气侵蚀心智，然而此刻，萧尘却听而不闻，视若不见，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眉间意一惊，眼见他要被剑中戾气侵蚀心智，一瞬间移过去，竟想从他手中夺过帝孤，不料萧尘剑气一震，“砰”的一声，一下将她震开了十余丈远。
    “眉师姐！”
    茯苓一瞬间飞了过去，将眉间意扶稳，一股真元快速渡入，只见她脸色煞白，一句话还未说出，嘴里便是一口鲜血涌了出来，刚刚那一下，竟是震得她心脉受损。
    “不要再假惺惺了，我若放下帝孤，你们不就正好来杀我吗，当年连峰台上没能杀死我，换做今日了么？呵呵呵呵……”
    萧尘身上戾气越来越重，阴沉沉地笑了起来。
    “萧师弟……”
    茯苓脸色苍白，这一刻怎样也不敢相信，他怎么会对眉师姐也下如此重的手……
    远处，风胤真人见他入魔已深，对眉间意出手都已经不留余地，一旦杀性起来，将来还会放过谁？只恐是比沈沧溟更要可怕，这一瞬间，他意已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除此祸患！
    “铮！”
    一声疾响，三把仙剑，瞬间显现，在风胤真人咒诀催念之下，三把剑登时光芒万丈，呼啸着朝萧尘斩了下去，一瞬间风云惊变！
    “师兄！”
    玉山真人陡然一惊，远处各派的人亦是猝不及防，前一刻风胤真人还在劝其回头，没想到下一刻便是杀招忽至，这三把剑，没留一丝余地！
    剑尚未至，剑气已将萧尘全身罩住，沈婧陡然一惊，正要出招，萧尘衣袖一拂，瞬间将她往后面送了去。
    转瞬间，那三剑已飞至，萧尘强提帝孤，“铛”的一声，震得附近地面层层裂开，烟尘大作，竟是将那三剑挡了下来。
    远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帝孤确有其威，如此厉害三剑，竟也能抵挡下来，倘若是换做寻常兵刃，只怕是已连同主人俱灭……
    此刻那附近被烟尘笼罩，众人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形，一颗心都悬了起来，等到烟尘逐渐散开之时，才听里面传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
    “师父常说……修仙之人，当以天下苍生为首，我心系苍生，而苍生可曾心系过我，若这便是苍生，那这苍生……今日不要也罢！”
    话音甫落的一刹那，所有人皆感到一阵窒息，只见那烟尘散开，萧尘双眼已变得血红，身体四周笼罩起了一层魔煞之气，九阴九阳玄功，正在他体内疯狂逆转了起来！
    “道已非道，萧某此生……不再踏入仙门一步！”
    第0679章 道非道，魔非魔（下）
    “道已非道，萧某此生……不再踏入仙门一步！”
    这一刹那，不止是心中的仇恨，还有一股誓死不回头的决绝。
    萧尘清楚，若不逆转九阴九阳玄功，他今日不可能全身而退，从前的时候，无论怎样，他都一直记得师父的话，不愿堕入魔道，而今这正道又如何？魔道又如何？已不重要。
    “轰隆！”
    原本朗朗晴天，忽然阴云大作，滚滚沉雷，自九天之上响起，所有人都颤栗了起来，只见修罗谷前，萧尘双眼血红，全身魔气笼罩，眉心更是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魔印。
    “呆子……”
    这一刻，便是花未央也呆住了，她一直都知道，尽管不说，但她心里一直知道，无论怎样，无论世人对他怎样，他心中仍然不忘那个正道，因为那里面，始终有一个人，是他师父……
    但是今日，今日他……
    “哈哈哈……魔？道？”
    这一刹那，萧尘功力忽然增强十倍不止，手往前一伸，隔空抓住那三把仙剑，用力一捏，“铮”的一声，三把仙剑，立时折断成了无数截，风胤真人登时如受重创，整个人猛地往后一退，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至极。
    这一刻，四面八方的阴云全朝萧尘汇聚了来，恐怖魔煞，震慑人心，所有人都仓皇不知所措。
    “他……他入魔了！”
    众人触目惊心，玄青门的人更是个个愣在了原地，尤其是茯苓，早已脸色苍白，刚刚看见萧尘入魔的一刹那，她几乎吓得快要晕过去了。
    “孽障……”
    风胤真人脸色煞白，又惊又怒，以他的道行，全然不该如此，但因今日种种事情，导致他心神俱乱，加上之前仙丹反噬，和沈沧溟那一掌重创，他此刻的修为，显然还不及平时的十之一二。
    “师兄！”
    玉山真人脸色一惊，迅速移过去，掌抵他背心，一探之下，才发现他内息全乱，心中更是一惊，师兄今日怎会如此，修炼之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正魔往往都在一念之间，可是师兄此刻……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玉山！替我运功！”
    风胤真人脸色虽然苍白难看，但神色却依然镇定，话一说完，又向远处风玄之望去：“还请道友助我天门一臂之力！”
    风玄之在远处静视已久，此时心念一动，若不除去此子，藏锋谷将来必有大难，思念及此，更不犹豫，瞬间化作一道疾芒，朝萧尘冲了去。
    “轰！”
    一声巨响，一道黑雾将他阻在了半空中，却是笑苍天瞬间飞了过去，冷笑道：“风玄之，你杀了他，莫非不想要天书了？”
    风玄之目光一凝，这一刹那，似乎听明白了什么，转瞬间，二人又斗在了一起，而在远处，那神秘青袍人始终凝神静观，此时目光渐渐落在了萧尘身上。
    “师兄……凝神！”
    远处山头上，玉山真人盘膝坐在风胤真人背后，替他运功平稳内息，而此时萧尘已经提着帝孤，缓缓逼近了，双眼通红，眼神越发可怕。
    “拦下此人！”
    风胤真人一声震喝，原本愣住的天门中人，此时都醒转了过来，今日忽逢大变，人人皆不知所措，但此刻在风胤真人令下，众人还是向萧尘冲了去。
    然而此时萧尘心中满是仇恨戾气，手中的帝孤剑，煞气也越来越重，一剑斩出，顿时鲜血遍洒谷中。
    八宫长老也个个带伤冲了上去，但即便是他们八人联手，又岂是萧尘对手，根本连帝孤一剑之力也抵挡不下，无非是再替这谷中多添一缕鲜血而已。
    顷刻间，整个山谷已被鲜血染红，当真宛若修罗地狱一般可怕，萧尘阴沉沉地笑着，这一刻戾气大作，凡是挡在其面前之人，多半难逃一死。
    终于，远处各门各派的人也总算反应了过来，此人已入魔，杀伐如此果断，再也不可能回头，今日若由其毁掉天门，他日必将再令整个仙元正道血流成河！
    这一瞬间，各门各派的人也祭出法宝兵刃，纷纷往修罗谷里冲了去，这一刻，错与对已经不再重要。
    说到底，这些年来，尽管各派间明争暗斗，但若遇危难之际，总是同气连枝，天门意义重大，他们岂能眼睁睁看着，今日天门毁于此人之手？若是天门毁去，日后那万千魔道来袭，何人带领各派去抵挡？岂非整个仙元古地，都要沦为魔道的修罗池？
    这一刹那，众人总算明白了过来，今日之局，便是沈沧溟的报复！他甚至不须动用过多力气，只须一掌重创风胤真人，便会有此刻的结果。
    “来得正好，无须萧某再去找你们……”
    萧尘脸色阴沉，一剑斩去，剑中煞气汹涌而出，根本无人抵挡得住这剑煞之气，修为稍高之人尚能以真元护体，但修为较低之人，几乎一瞬间便被满天剑煞之气吞噬了。
    堪堪片刻之后，终于无人敢再继续冲上去送死了，所有人都看着他手里那把血光阵阵的煞剑，这一刻都从心底感受到了一股寒冷可怕，根本无人敌得过他手里那把剑。
    “孽障……”
    看着鲜血染红的山谷，风胤真人更是又惊又怒，同时还有万般无奈的心痛，天门弟子今日死伤过半，连伏魔柱都被毁去了，来日纵然他飞升仙界，又要如何去面对三位祖师？
    这一刹那，他心意已决，此子出手已然比魔道中人更要可怕，今日若由其离去，恐怕仙元古地的气数，日后必将败于此人之手，纵然他不再奢求成仙，纵然他心魔深种，今日也非要留下此人不可！
    “铮！”
    忽然一道剑光飞来，挡住了萧尘的路，接着一道人影瞬息而至，但见那人羽衣飘飘，宛同皓月，不沾尘埃，却是千羽霓裳。
    此刻千羽霓裳目光落在他身上，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终是开口说道：“萧一尘，你还要一错再错么……”
    “一错再错……”
    萧尘阴沉沉一笑，抬起头来，两道目光，已然再无从前的温柔：“不如你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千羽霓裳深吸一口气，说道：“修炼一途，本是逆天而行，是以魔惑无处不在，倘若你甘心为心魔驾驭，杀伐成性，纵然有朝一日修成万古魔神，也必将永世沉沦，无法自拔……”
    第0680章 道之心魔
    “永世沉沦，无法自拔……哈哈！”
    萧尘仰头一笑，剑指向她：“何为沉沦，何为无法自拔？今日我行我道，与天何干？与人何干！”话到最后，一道凌厉剑气催出，半空中顿时魔煞沉沉！
    千羽霓裳双手结印，一道玄光飞出，“砰”的一声，将那一道魔煞沉沉的剑气抵挡在了空中，说道：“你不要再执迷不悟……”